第11章 与君辞

    瑞雪自大年初一始连下了几日，中间放晴了半个多月，至二月初，又断断续续飘起小雪来。

    边关的捷报得了圣上旨意，一路高声传唱，不到半日，上京百姓便都知道了月前失踪的宿将军又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与破云军里应外合，擒获敌方督战的六皇子，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俘虏了近万人。一时间上京城内人们奔走相告，群情激昂！

    朝中则有特殊通道早一步获悉了边关战况。督战的乌孙六皇子，虽不是储君，背后却势力极大。据探子来报，近些年六皇子已与储君隐有分庭抗礼之势。此次俘虏六皇子，不消说乌孙停战求和已成必然之势，便是先前预料的此战可定边关二十年安稳，如今看来百年也未尝不可。

    听得如此捷报，何止是喜悦，简直是大喜过望，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昭景帝也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

    然而没多久，昭景帝怒斥御史大夫的消息又传遍了整个皇宫。

    “说是陛下要封宿酒将军为定北侯，御史大夫并几位大人直言不妥。”珞婵把打听到的消息整理整理告诉裴栀，便见裴栀喝了一口茶，讥诮道：“想必是因为宿姐姐的女子身份吧？”

    珞婵点点头，“陛下怒斥道：她代父领军杀敌时不言她是女子，战中力挽狂澜后失踪几日夜也不记得她是女子，如今论功行赏之时却揪着她是女子身不放，何等荒谬！”

    “唔”裴栀合掌赞同道：“皇兄说的对。宿家为我大齐在边关出生入死，哪轮得到这些整日醉生梦死光长一张嘴的家伙来说三道四。便是女子，宿姐姐又哪里比不上他们家中所谓满腹经纶的公子哥。”

    二月中旬，破云军整合队伍，与西北军交接战俘，没几日，乌孙便派人送来了求和书，破云军也正式班师回朝。

    三月底。

    破云军军师贺誉之在内侍的带领下又一次踏进了御书房。

    与数月前第一次来时差不多，御书房的摆设处处彰显古朴大气，乍一眼有些过于朴素，瞧着倒不像是大齐九五至尊的书房。

    贺誉之只在进门时瞧了几眼，想到里面坐着的人，收敛了心神，行走间又多了几分谨慎。

    贺誉之跪在龙案前，垂眼看着地毯的花纹。未听圣上口谕，不敢擅自动作。

    安静了许久，贺誉之听见那人寡淡的声音道：“她呢？”

    大败乌孙，扬了大齐国威，为大齐边城打下百年安稳，此等足矣载入大齐史的丰功伟绩，面前这位，仿佛全然不在意。

    贺誉之并不意外，早在将军送破云军离开边关之时就已料到现下的情景。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呈于双手掌心，“回陛下，将军命臣将虎符交还。”

    “陛下”贺誉之一拜，“将军言：宿家自先起得帝信任，破云镇边百年，至今亦素为贼出死。数年前父及兄战损，宿家存者独一，承父志，守大齐之土与民为宿者命，今边已安，百年之安和既定，百岁后之大齐犹有能者守矣。父兄长眠于此，生无久伴之，今事已矣，求陛下恩准请辞之意。”

    话音落，偌大的御书房霎时坠入一片死寂。

    贺誉之稳稳托着手中虎符，脑海里想起出征前入宫来的情景。

    彼时将军正在他家中闲坐，内子为医师，与将军相熟，相谈甚欢。怎奈陛下有召，来人虽未讲明所为何事，将军却似乎担心宫中有急，不顾伤病未愈，骑了快马，自己也因担忧及内子的催促骑马赶上。

    宿酒见到贺誉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没说旁的，只让他警醒着些便入了宫。

    宿老将军及两位少将军接连殉国，宿酒为稳定军心，临危受命走马上任，没过多久就提了贺誉之做帐前军师。他曾受宿老将军教诲，又与少将军结为异性兄弟，对宿酒与天子的少年情谊早有耳闻，只是常年行走军中，因各种原因未曾见过这位新帝几面。从前远远在宿府中望过一眼，只觉得这位年轻君主龙章凤姿，与宿酒可堪为配，如今有幸得见天颜，眼中惊艳再难作假。

    “平身。”

    贺誉之随着宿酒起身，便见昭景帝出乎意料的温和，全无外面传闻的冷肃，一时又对面前这两人的情谊有了几分思索。

    他垂手站在一旁，先前的惊讶、思索不过片刻，御书房内淡淡萦绕着的龙延香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保持警醒。

    隐隐约约的一丝血腥气夹杂在名贵的香味中，贺誉之皱起眉，视线向身边那人扫去，便见宿酒背过手，微微侧过了身子，人离上首又远了一些。

    一时走神不察，再回神时，宿酒面上略带怒意，沉声道：“乌孙贼心不死，先前西北守军就发现他们蠢蠢欲动，如今意图大肆进犯，是嫌我大齐无人了？”

    贺誉之一惊，猛地抬头。

    西北战事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