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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张与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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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永安县,今浙江德清县。

    注2:角抵,源于“以角抵人”,一种类似摔跤、相扑的活动,演变为民间竞技演出。

    注3:阳羡县,今江苏宜兴市。

    自燕师兄的山下见闻引出诸葛菡后,她索性不再闭关,每每捧一卷《玄石图》埋头苦读,偶尔叫住谢苒做一番耳提面命。

    《玄石图》是一本谶书,上面最有名的记载是“牛继马后”的预言。十多年前,北方有个著名术士管辂也曾推算出“牛继马后”之事,这让当时的魏国太傅司马懿深感不安。司马懿有个得力大将叫牛金,担心牛金将来对子孙不利,在一次举行宴会时,司马懿派人把他毒死了。

    司马懿本人就曾经历过与姓氏紧密关联的谶言并险些因此丧命。曹操在时,梦有三匹马在同一槽里吃食,醒来后,他认为这个梦境昭示了马姓人将对曹氏有所妨害,花费大力气诛灭了西凉马超的势力。之后,他又想起自己的手下司马懿姓中也带“马”字,由于司马懿本人一直较为谨慎等各种原因,最终曹操没有对其下手。曹□□后,经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三人的经营,魏国大权完全落到了司马家族手中,“三马食曹”成为现实。

    “既然先前司马懿已经把‘牛’杀了,那么这句谶语没的了。”谢苒试探地说到。

    诸葛菡面露讥诮:“看曹操行事就知,破谶焉有如此简单?且等着吧。”

    朝夕相处几个月下来,阿苒渐渐发现,阿菡姐姐话其实挺多,全不是她当初以为的冷脸。比如有一次,两人同在山中温泉沐浴,诸葛菡往谢苒背上瞄了好几次,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被鬼上过身?”

    谢苒不解:“没有啊。”

    “不可能。”诸葛菡杏眼圆睁,“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去过诡异偏僻的黑暗处,有没有过发冷发热,浑身不适的时候?”

    想起自己跑到金井洞中的“光荣事迹”,谢苒心虚地回答:“以前我不小心去了滕玉公主墓里。”

    诸葛菡恍然:“我说呢,师叔把你看那么牢,怎舍得叫你吃修道的苦,原是为了厌伏邪气。说真的,师叔做的非常干净,不是亲眼看到你背上遗留的印记,当真看不出来。那滕玉有个相好,死后还念念不忘,送了财物给他的。结果她那相好不留神把进入她墓中的技法泄露了,她的宝藏和尸体都被偷取,只留下魂魄在原地不肯前往蒿里。况且滕玉墓中有一万人殉,她的怨气,放眼三十万亩震泽,哪个也比不了。小苒啊,你真会挑。”

    谢苒欲哭无泪。她就说师父怎的一改从前的慈爱,非要自己上山学艺。

    春去秋来,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三年中,谢苒潜心修行道家术法,加上有菡姐姐的指点,她十分幸运地提前得到了认可,即将出师。

    时值永安六年夏,这天天不亮,久不露面的馆主突然把燕萧,邬莲和谢苒三个召集到堂上,他一张褶皱脸上满是严肃,宣布到:“今日开始,你们下山游历几个月,新年前返回。记住,交趾正在发生叛乱,不可去,西陵往西是汉国的国界,而且那里正在进行战争,也不可去。”

    临出发前,诸葛菡单独给了谢苒一柄三尺剑,说:“这是你师父的东西,一直寄放我处,现在交还你,拿着防身吧。”

    宝剑镌名为“太平”,无奈这几年世间并不太平。魏国和汉国各自派出军队正在汉中交战。正逢吴帝孙休派遣使者邓荀巡视交趾,为讨好皇帝,邓荀擅自搜罗了三十只大孔雀作为土产,打算派人送往建业,百姓害怕遥远的劳役,纷纷起来造反。又有官员吕兴纠合本地豪杰杀了邓荀和贪婪残暴的交趾太守孙谞,派出使者北上魏国求援,九真、日南二郡也都响应吕兴,建业为之震动。

    第一天下山,燕萧好似那出笼的鸟儿,快活的不得了,一路撺掇两个师妹去往永安县(注1)县城观看角抵戏(注2)。文静的邬师妹委婉地表示,对于两个大汉在台上相互搏斗的表演,她不感兴趣。

    燕师兄急了:“那演的是东海黄公降妖伏魔,小六说特别好看,谁不看谁后悔!”

    见燕萧说的来劲,阿苒颇为心动,扯了扯邬莲的衣袖:“师姐,咱们不是说去濡须口吗,正好进县城里打听打听情况,看走水路方不方便呀。”

    虽然行前大师姐郁陆嘱咐过她的邬师妹,不许其余两个下了山恣意妄为,可惜邬莲最是个柔和良善的性子,经不住阿苒一番道理,还是点头作了同意。

    燕师兄大喜过望,偷偷对谢苒说:“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被师兄念叨了许久的这出角抵戏,讲的是有个东海人叫黄公,年轻时练过法术,能够制伏蛇、虎等祸患,州郡的百姓对他甚为仰慕,邀请他前往各处除害。在降服妖魔时,黄公总是以红绸束发,佩一柄赤金刀,腾云驾雾,真个儿威风凛凛。过了几十年,黄公年纪大了,气力衰疲,加上饮酒过度,法术逐渐失灵。当故乡东海出现白虎时,自负的黄公仍想拿赤金刀去镇服它,可是法术不起作用,反被老虎咬死了。

    永安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可想而知这场演出实在是个草台班子,但对于只见过耍猴把戏的谢苒来说,已是了不得的精彩表演。

    出城行了很远,燕萧和谢苒依然意犹未尽。在等候前往阳羡的船只时,两人讨论着戏中举刀祝祷、人虎相搏等情节,心中不约而同地想:怎的旁人学习术法那般地大显神威,轮到他们太元馆门下,偏讲求一个不动声色?

    这时,只听一声冷笑,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人从路边草亭中走了出来,开口便是一通嘲笑,大意是谢苒他们拿着乡下人的吹吹打打当作好戏,十分没有见地。

    燕师兄涨红了脸:“我们说我们的,与你这家伙有何干系?”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邬师姐,随后哈哈一笑:“在下阳羡(注3)周处,敢问姑娘芳名?”

    这家伙可太讨厌了。谢苒往前走了一步,有意将个子娇小的邬师姐挡在自己身后,气冲冲地对他说:“你最好离我们远些。”

    那人挑了挑眉,草草一个拱手,钻进溪边一条小舟中去了。

    为了安慰师姐,谢苒马上转头和邬莲说:“疯里疯气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望着面前气鼓鼓的小师妹,邬莲不禁莞尔。

    不两日到达阳羡县城,三人预备在此修整几日,进城找旅店住了下来。下午,燕师兄出去跑了一圈,回来说:“据说附近有个老头做的羊汤饼非常美味,咱赶紧去,晚了该宵禁了。”

    谢苒身无分文,翻了个白眼,说:“你请客呀?”

    燕萧立马把胸口拍得邦邦响,“那还用说!”

    两人一来一往,逗的邬莲在旁抿嘴直笑。燕师兄家中行陶朱事业,本就极是富余,历年贴补了他们太元馆不知几多。

    阳羡城中有一道宽阔的大河,为了渡河方便,城中大户出资修建了长桥,从日出到日落,百姓们在此集结贸易,衍出好几处草市,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官府屡禁不能绝。

    大约申时前后,三人抵达城中这处热闹所在。贩卖羊汤饼的摊位前正大排长队,河风裹挟着鲜美的羊肉味,引得食客纷纷探颈向前。

    谢苒左右瞧了瞧,估摸着到天黑都不定吃的上,同邬师姐说:“要么咱们换一处吧。”

    燕师兄在后面急的直搓手:“不成不成,好不容易来一回,说什么都得吃上。”

    正苦恼间,旁近忽然有人叫了声“阿苒”,谢苒回头一看,一下喜上眉梢:“哎,这不是阿瞻嘛?好久不见了。”

    十三岁的谢苒身高接近七尺,比十一岁的纪瞻足足高了一个头。燕师兄飞快扫了眼两人,笑眯眯地说:“师妹啊,这个小弟弟是谁呀,快介绍介绍。”

    谢苒抬手比划了两下:“这是我燕师兄和邬师姐,这是吴郡纪公子。阿瞻,你旁边两位是?”

    纪瞻身后走来一高一矮两名男子,穿着华贵,年纪都不大。纪瞻微微一笑:“是我的两位兄长,吴郡顾彦先与张季鹰。”

    提字不提名,可见都行了冠礼,是成年人了。高壮的燕师兄立时矮去一截气焰,敷衍地拱了拱手:“顾公子,张公子。”

    对顾荣和张翰来说,纪瞻是他们所认识的最为聪慧知礼的小兄弟,否则也不会答应在远游时把他带在身边。面前三个既然是阿瞻认识的人,不妨结交一下。

    正与阿苒叙旧的纪瞻抬头看了一眼顾兄长,心中自有一番感慨:第一次见面的阿苒和阿荣哥哥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人的家人,皆是废太子之难的受害者。

    正说话间,又有一人走了过来,拖声拖气的语调很是耳熟:“哟,大家伙都在呢。”居然是在永安城外遇见的那个周处。

    顾荣、张翰上前向周处行礼,谢苒一脸不耐,嘟囔说:“倒了霉了。”

    “发生了何事?”纪瞻问。

    谢苒忿忿:“那厮言语轻薄,举止无状,惹了我家师姐,是个讨厌鬼。你认识他?”

    纪瞻低声表示:他们在阳羡呆了好几天,恰是为了参加这个周公子的妹妹的婚礼。

    “他是什么大官吗?”谢苒好奇。

    纪瞻刚要回答,周处忽地走上前来,懒洋洋地拱了拱手:“谢妹妹仍在生在下的气吗,与你赔个不是。”

    叫周处的家伙十分自来熟,一声“谢妹妹”叫得阿苒牙根泛酸。眼看众人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她万般无奈回了礼:“周公子言重了,阿苒不敢当。”

    在进行了又一番消弭尴尬的套话后,男人们相互谦让着走入不远处的酒家,谢苒缀在人后,无奈地说:“好嘛,这回羊汤真吃不着了。”

    纪瞻好笑地摇了摇头:不管长多大,谢姑娘最惦记的还是吃。

    没想到众人落座不到一刻功夫,七碗热腾腾的汤饼便上了各自食案,只听周处轻描淡写地在那说:“黎老头的羊汤饼在下从小吃到大,确实不一般,大家都尝尝。”

    真是个地头蛇。谢苒心说。

    纪瞻看谢苒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周子隐确是阳羡城中一霸,纪瞻亦不喜其为人,姑且念在其父周鲂为国断发打胜石亭之战的份上加以忍耐。

    他与谢苒坐了邻近,慢慢悠悠的讲起年前到访乌程之事。

    “没想到你那么快又去看滕嫂嫂啦。”谢苒抱歉地回应到。

    纪瞻一怔,面上随即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因为阿姐她有了小外甥。”

    “对哦。”受到提醒,谢苒拍了拍额头,“前次师父来信说过的,我不在家,差点给忘了。”

    又喜滋滋地说:“大哥哥一定高兴坏了。”

    席间,张翰发觉两个小孩嘀嘀咕咕话说个不停,很是惊奇地同顾荣说到:“阿瞻与我们可不曾有过这般热络的谈说。”

    顾荣的目光在对面的小姑娘身上作了一个短暂的停留,简短地答到:“或许是契阔成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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