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小荷
来之前沈恩慈已经吃得很饱了,那场猝不及防的风雨中沈恩慈好似充当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陈泊宁给她建起四面不透风的玻璃罩子。
丝毫没有被训斥的实感。
直到回家,才稳稳落地。
但胃口随着心情好而变大,沈恩慈把余婕的叮嘱全然抛诸脑后,陈旧的褐色木筷戳进鲜亮红油里,夹起瓷白鹌鹑蛋,太烫了,沈恩慈咬了一下赶紧松口,漏出半只明橙蛋黄。
她哈气呼出灰青热雾,无意抬头看面前微微弯腰切水果的陈泊宁。
犹如鹤立,与狭小房间格格不入。
一瞬间心被填满,沈恩慈笑盈盈靠近沈惊月撒娇道:“妈妈,好烫呀。”
“都这么大人了吃东西还着急。”苏惊月呵斥,语气没半分恼意。
她边吹边拿筷子拂面,汤面似湖水泛起温柔涟漪。
苏惊月还在念叨她做事毛躁,喋喋不休碎碎念,不远处切水果的陈泊宁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轻声淡笑。
好像有春天最暖的风一阵一阵从心上吹过,沈恩慈简直想时间永远停在现在,所有一切都不要改变。
沈恩慈倚着沈惊月,好半晌才起身跟她商量道:“妈妈,你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这个房间的基础条件太差,无论怎么翻修都没办法掩盖墙角天花板丝丝缕缕溢出的霉菌味。
一到梅雨天气,地面返潮渗水,苏惊月的关节又要痛。
加上小巷电路年久失修,经常断电,羌城夏天温度接近四十度,沈恩慈真的很难想像没电不能用风扇空调时,沈惊月该怎么熬过去。
“你不想离开苏阿姨的话,我们可以经常回来看她。”
沈恩慈知道她妈脾气倔得很,但还是尽量劝说。
“可以带我妈妈一起走。”
陈泊宁端着切好的水果坐下来,“搬到新的地方,我们四个还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这世上没有苏京粤了。”
沈惊月眼角泛红。
几秒后她蓦然漾开一抹笑,对陈泊宁道:“我跟你妈妈还是小学同学呢,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好朋友。”
同个学校,同个年纪。
惊月和京粤,名字同音,难免不被人提起比较。
一个是酒鬼赌徒的女儿,另一个是高官政要的千金。
如果不是名字相似,沈惊月永远不配和苏京粤被并列提起。
分明是同音两个字,老师和同学们念起时的神情却截然不同。
从欣赏艳羡到嘲讽讥笑的距离仅仅需要一个姓氏的距离,无声霸凌,年幼的沈惊月在隐忍数月后终于爆发,和当时嗤笑喊她名字的同学扭打在一起。
没人帮她,大家只会趴在窗台看笑话。
争斗中沈惊月逐渐占领上风,没得意几秒,其他人参与进来一起欺负她。
寡不敌众,沈惊月蜷缩至角落等待
拳头落下。
这个时候,走廊尽头跑过来一个扎马尾的女孩。
和大家穿着同样普通的校服也难掩她出尘气质,她奋不顾身张开双手挡在沈惊月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众人。
她的出现让消失的老师们纷纷露面维持秩序。
躁动终于得以平息。
沈惊月抬头看她。
耀眼又熟悉的脸。
苏京粤。
“可能因为嫉妒吧,我当时觉得,她怎么这么装啊。”
“罪魁祸首居然还来充当救世主的角色。”
沈惊月边说边笑,漂亮的眸子已有几分湿润。
后来苏惊月转学,两人再次回到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上。
云泥之别。
直到苏父落马,苏家破产,大小姐跌入凡尘。
竟被沈惊月接住。
“一开始还是很讨厌她的,大小姐娇滴滴什么也不会。”
沈惊月顿了顿,“但只有她对我好。”
“我脾气坏贪小便宜,大家都烦我,只有她喜欢我。”
这是沈惊月从未被提起过的往事,不知怎么在今日说出来。
好像再不说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沈恩慈吸了吸鼻子抱住沈惊月。
“我们一起走,带苏阿姨一起。”
她说。
沈惊月淡笑,“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沈恩慈决定尊重妈妈的想法。
那天晚上两人在家里待到半夜才离开,沈惊月拉着陈泊宁讲了许久的话,最后从柜子里拿出用红布包裹得很好的一枚褪色银戒指给他。
像交换筹码一样,苏惊月恳求陈泊宁:“要照顾好小荷。”
“不要叫她难过。”
后面的话她背过沈恩慈,小声对陈泊宁说:“如果你们没办法走到最后,请给她一些钱放她离开,让她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知道有些不合理,但就当看在我和你妈妈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
暮风轻吹,昏沉灯光依旧,柔柔晃动光晕。
陈泊宁回头望沈恩慈,眼神无比珍重,良久后他收回视线郑重向沈惊月许诺:“请您务必放心。”
他语气笃定:“我一定会跟小荷走到最后。”
“一定。”
他说。
回家的路上沈恩慈有点小脾气,她哼了一声:“我妈不仅跟你说悄悄话,还把只有一个的戒指给你了。”
“不公平!偏心!”
陈泊宁看她的目光如云烟,清清淡淡。
他低笑求饶:“那你让让我,好不好?”
沈恩慈吃软不吃硬,很快消了气,她摸自己鼻子:“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谢谢小荷公主。”
陈泊宁竟然提起幼时旧称。
那时候不懂事,天天想想自己是公主就算了,还逼着陈泊宁那
样喊她。
关键是陈泊宁相当配合(),起码喊了她两年()_[((),等她懂事知道羞耻后才没喊了。
现在居然又提起了,沈恩慈面红耳赤,捂住耳朵掩耳盗铃:“你不许这么叫我!”
车子正好开进车库停下,陈泊宁侧身吻她下唇,蓦然摊开掌心。
“我跟你交换。”
沈恩慈垂目看,竟是陈泊宁无比珍惜的那枚戒指。
戒圈泛着柔光,上面还残存陈泊宁的余温。
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意义重大的礼物。
似有风吹动心中的贝壳风铃,叮咛叮咛缓缓相叩。
沈恩慈慎重收下戒指仰头回应陈泊宁的吻,心跳如鼓。
八月中旬,陆昭昭的预产期将至,这段时间她安分得不符合常理,不吵不闹,认真吃饭配合检查,连脸都圆润了一圈。
沈恩慈认真规划自己的时间,录制综艺拍广告杂志,还要谈恋爱和陪陆昭昭说话做手工。
不过陈泊宁比她忙,不怎么需要花时间,还是陆昭昭这边的事情比较紧急一点。
面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沈恩慈感到激动又新奇。
和陆昭昭血脉相连的小家伙,好似凭空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太神奇了。
陆昭昭自己看起来都还像个小姑娘,居然都要当妈妈了。
沈恩慈心情复杂,又替她紧张。
担心生孩子太痛,担心手术出意外,担心孩子身位不正,总有担心不完的事。
白天刚和陆昭昭做完操,晚上就做了噩梦,她被陈泊宁喊醒。
说得第一句话是:“我不生!”
陈泊宁亲她安慰:“那就不生。”
几分钟后沈恩慈清醒了,她认真反驳:“也不行,毕竟你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陈泊宁头埋在她肩窝低笑。
重新酝酿睡意,半梦半醒之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沈恩慈蹭地坐起来接听。
这段时间以防陆昭昭半夜突然发动,她睡觉都不敢开免打扰。
终于在数个骚扰电话后,沈恩慈接到季容礼的电话。
“昭昭现在在医院。”
沈恩慈瞬间清醒,立马下地起身穿衣,陈泊宁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陈泊宁看她进去才走。
到医院时陆昭昭已经进了产房,季容礼等在产房外面色凝重紧张。
沈恩慈靠墙看天花板,觉得每分每秒都无比难熬。
之前她在网上看别人生孩子的帖,快至一个小时,慢至十几个小时,沈恩慈只求陆昭昭能少受些罪早点从产房出来。
此时便很能理解小说或影视片段里焦急在门外来回走的家属了。
沈恩慈也忍不住动起来,可这世上的事多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个小时后孩子被医生抱出来,恭喜的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惊呼。
“产妇大出血,先找出血点。”
话落,
()沈恩慈和季容礼瞬间冲到手术室门口,被护士拼命拦住。
陆昭昭从手术室出来直转icu。
整整五个多小时,沈恩慈心悬在嗓子眼,呼吸急促慌乱,最后实在受不住去楼梯间处理了一下才回来。
她看着季容礼签字,手一次比一次抖。
好在上天眷顾,陆昭昭最终平安从icu出来。
沈恩慈紧张崩着的弦断了,眼泪落下。
医生建议病房里不要留太多人,季容礼一个人就行,虽然沈恩慈觉得陆昭昭醒来应该也不想第一个看见季容礼。
但这人脸皮死厚,赶也赶不走。
沈恩慈无奈出去,想从包里摸张纸巾。
却看到陈泊宁慌乱中往她包里塞的小面包和牛奶,还有几颗硬糖。
算来她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三两口塞完,微微填饱肚子后,沈恩慈去隔壁房间看陆昭昭闯鬼门关生下来的宝宝。
单独的房间,光看护的医护人员就有好几个。
赢在起跑线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待遇理应如此。
沈恩慈凑过去看襁褓中的小婴儿,皱皱巴巴,小猴子一样。
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盈满泪。
她拍照发给陈泊宁。
陈泊宁很明显没认真看,随口回了句可爱,然后问她:“吃饭没有。”
“面包牛奶都吃了。”
“好。”
晚上陆昭昭终于醒来,沈恩慈被医生允准进去。
意料之外,房间没有温馨场景。
陆昭昭床前站了一个律师模样的男子,在宣读条例,季容礼脸色极其难看。
护士从身后抱孩子进来,被陆昭昭怒斥:“抱走!”
“我不想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