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小荷
空气近乎凝固。
陈置看她的眼神从惊讶到恼怒。
面色铁青,嘴唇近乎苍白。
沈恩慈没比陈置好到哪里去。
她本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先将事情糊弄过去,可肩膀锁骨的吻痕似锋利证据直白地摆在面前。
证据确凿,无可置疑。
像刚烧沸腾的油星子溅落在皮肤上,沈恩慈觉得那些斑驳现在火辣辣地发烫。
虽然在山庄的时候和陈泊宁商量好找恰当时机把两人的事告诉父母,但始终没说,现在竟然还以这样不合体面的姿态被陈置撞破。
沈恩慈局促地理了一下裙子下摆,尽力遮掩腿根:“叔叔,我上去换衣服。”
陈置出身教养良好,万万不会为难女人甚至还是小辈,即使气极,他还是皱眉让沈恩慈去。
如得赦令,沈恩慈小跑上楼。
逃离气压极底难以喘息的地方,沈恩慈在房间踱步两圈,才想起给陈泊宁打电话说明情况。
陈泊宁语气平淡,似乎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让沈恩慈在楼上待到他到家再下去。
求之不得。
沈恩慈本就没想好怎么独自一人面对陈置的责问。
换衣服时沈恩慈忧心忡忡,不知等下会有怎样的狂风骤雨降临,不过有陈泊宁在的话,他总会为自己挡去大半风雨。
沈恩慈稍稍安心。
二十分钟陈泊宁到家,沈恩慈先是在楼上听见陈置声若雷鸣的厉喝,然后深呼吸好几口才缓步下楼。
陈置站于客厅中心,因为恼怒失了所有风度,涨红着脸抬手责骂陈泊宁,语序混乱,忽高忽低。
反观陈泊宁坐在沙发,脊梁靠沙发背挺直又松弛,他脱了外套,仅穿一件单薄白衬衫,姿态十足地散漫。
意料之外,当下局面看起来反而是陈泊宁占据主导位置。
沈恩慈走过去,陈泊宁将她拉至身侧,视若无人地俯身予她耳边轻声介绍茶几上买回来的小蛋糕。
除了沈恩慈点名要的巧克力慕斯,还有泡芙马卡龙,各个包装精致考究,色彩斑澜,一看就是小孩儿爱吃的。
旁边有个单独的冰袋,里面装着好几种口味的冰淇淋。
陈置声音陡然提高,愤骂声连绵起伏。
陈泊宁没说话,拿出一个巧克力的冰淇淋给沈恩慈,慢条斯理替她擦拭勺子。
见沈恩慈吃上了才对陈置道:“你说话太大声了。”
陈置被这句话堵得一愣,几秒后暴跳如雷:“你什么态度?”
“你现在翅膀硬了,觉得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陈泊宁淡笑,云淡风轻敛起沈恩慈耳边垂发,问她好不好吃。
这种情况下,陈泊宁还能关心冰淇淋的味道好不好,莫名其妙又无关紧要的问题。
房子着火我拍照。
无端给沈恩慈造成一种事情一点也不严重的错
觉。
巧克力冰淇淋。
冰凉甜蜜,确实是很好吃的。
沈恩慈点头配合陈泊宁。
陈置随手扬起身边东西摔在地上,巨大声响终于引二人侧目。
他使出最后底牌:“陈泊宁,如果这件事不妥善处理,公司你明天不用去了。”
陈泊宁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沙发皮面上轻叩三下,蓦然淡笑:“你以为景元现在还是你说了算吗?”
“我股权最多我怎么说了不算?”
陈置脱口而出。
“香港白家。”
陈泊宁抬眼看他,平静说出这四个字,微妙的嘲讽。
上次陈羡在香港闹事,没想到遇上地头蛇,陈家为平息事端给了景元的股份。
而陈泊宁现在的意思,股份在谁手里一目了然。
当初为了让陈泊宁在董事会站稳脚跟,陈置几乎将名下所有的股份转至陈泊宁名下,原先还有徐妍的股份份额可以制衡陈泊宁。
可加上香港那次让出去的,就不一定了。
香港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庄家是陈泊宁。
陈置难以置信,僵站在原地好几分钟后才平复。
他心情复杂,一方面实难接受陈泊宁与准弟媳的荒唐关系,另一方面又欣慰赞许陈泊宁的这股狠劲儿。
所有人都可以算计都可以用来铺路,上位者需要这样的魄力狠戾。
被自己最信任的儿子设计失权,陈置内竟感隐隐幸甚。
可眼下最重要的,他叹气:“圈里圈外都知道陈羡和恩慈的婚讯,你这样一闹,要陈羡和恩慈如何自处?”
“你把自己的脸面,陈家甚至景元的脸面放在哪里?”
“他们还有不到两个月订婚,所有请帖宴席全部准备好了,难道全部取消吗?”
失了筹码,陈置只得迂回好言相劝。
陈泊宁附身给沈恩慈拆了一个巧克力蛋糕,不咸不淡开口:“订婚照常举行。”
“既然陈沈联姻,陈泊宁的陈,自然顺理。”
没人说话。
只有银勺碰撞白瓷的声音。
似倒计时钟声。
好半天,陈置终于从陈泊宁这番惊人的言论中回神,他皱眉看了眼亲昵挨在一起的两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于是负气离去。
门被用力关上的瞬间沈恩慈打了个小嗝。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急风骤雨里,陈泊宁给她撑了把水果摊用的那种大伞,然后让她坐在里面,狂塞冰淇淋和小蛋糕给她吃,吃得无瑕顾及其他。
看着桌面上狼藉的甜品口袋,沈恩慈比刚才独自面对陈置时还痛苦,她闭眼:“接下来三天我都不吃饭了。”
陈泊宁俯身收拾桌面,不疾不徐开口:“怎么能不吃饭呢?”
沈恩慈瞪他:“我恨你。”
不过现在,沈恩慈想起来,既然陈置已经知道。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特地告诉你家里人了。”
陈泊宁把桌面纸袋收拾好,没抬头:“应该吧,不重要。”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沈恩慈问。
纸袋摩挲桌面的声音停驻,陈泊宁放下手中东西,凑近她:“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沈阿姨?”
语气哀婉,大有要名分的意思。
沈恩慈埋在蜀绣枕头里笑,觉得陈泊宁最近变得越来越可爱。
而且关于要不要对妈妈坦白她和陈泊宁谈恋爱的事,她也想了好几天,主要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惊月女士一直把陈泊宁当大儿子看呢,她都不知道她妈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把沈阿姨接过来一起住吧。”
陈泊宁说。
“要你说”,沈恩慈仰头,“我妈舍不得苏阿姨,不愿意搬。”
陈泊宁俯身亲了一下她唇角,把她抱在怀里:“那我们常回去看看,你很久没回家了?”
是很久没回家了。
再想也不敢回去,怕被狗仔拍到,私生女的身份曝光,陈家因此和她解除婚约。
苏惊月不让她经常回家。
但是现在不需要担心陈家和她解除婚约了。
沈恩慈来劲:“我今天晚上就要回去。”
被拍到也无所谓,私生女的身份被曝光也无所谓。
只要和妈妈讲清楚,妈妈一定想她多回去。
“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陈泊宁拉住她,略加思索:“你等我半个小时。”
话落,陈泊宁上楼换衣服。
等待间隙,沈恩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思量片刻,还是觉得她跟陈泊宁的事当面说才好。
于是简单总结:“妈妈我等下回家……”
她耳根发烫,“带泊宁哥哥一起。”
忸怩作态,还带着万分婉转迂回,苏惊月几乎立马了然于心。
“好好。”
“如果是泊宁的话,我放心。”
先前把她交付给陈羡只希望她能捞笔钱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但如果是陈泊宁的话……苏惊月语气有几分快慰:“妈妈在家等你们。”
末了,她补充:“别被拍到。”
沈恩慈很有底气:“拍到就拍到。”
“不行。”
不容置喙。
沈恩慈安慰她:“不会的的,泊宁哥哥现在很有本事!”
狗仔拍到也不敢直接发。
最多花钱解决。
半个小时后何助来敲门,手里提着各式礼物,珠宝首饰还有茶酒水果。
办事效率不容小嘘。
他功成身退之时沈恩慈幽幽道,这个月奖金又要破新高了,何助表面表情无恙,出门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陈泊宁今天亲自开车,换了辆极低调的黑色轿车,平稳运行。
沈恩慈在副驾驶抱着果盒(),偏头看陈泊宁唇角轻抿(),有微不可闻的紧张。
刚才那样极端的情况下,面对陈父还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现在居然开始紧张了。
沈恩慈轻笑:“我妈那么喜欢你,你担心什么?”
鼻底果盒橙子葡萄山竹樱桃甜津津的气味交织在一起,隐隐上涌,甜而稳妥。
陈泊宁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暮色已至,天边云层渐渐,晕染恰到好处的渐变色彩。
车轮碾轧过淅沥碎石子发出咔哒咔哒声,与风吹树叶交叠摩擦细碎声层层叠叠,片刻之后,车子稳稳在一间小房子前停下。
木门咿呀一声。
沈恩慈探头进去,看妈妈低头蒸米饭的背影,单薄瘦弱。
眼角顿感酸涩。
沈恩慈进门从后面抱住妈妈,想给她个惊喜,结果沈惊月似猜到,拍她手背,越过她唤陈泊宁:“泊宁,进来呀。”
陈泊宁放下手中礼物,走过去很恭敬地喊了声阿姨。
沈惊月笑,指饭桌上的麻辣烫:“我买了你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单加了两份鹌鹑蛋。”
“泊宁都没尝过吧。”
沈惊月打趣道。
蒸腾热气中,厚重红油裹挟的光滑鹌鹑蛋白。
沈恩慈垂眼,笑意至眉梢。
小时候时候没钱,偶尔打牙祭也只能跟陈泊宁合吃一碗麻辣烫。
每份麻辣烫送两个鹌鹑蛋,是里面最珍贵的东西了,陈泊宁每次都让给沈恩慈吃。
她吃得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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