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一四
做客要有做客之道。
嘴巴一定要甜,事情一定不能做。
精准地执行了这一真理后,我躲到祁宇轩住所露台上抽烟。
不得不说,顶楼虽高,却能将申城的大半景致净收眼底。祁宇轩的那些阿谀奉承的朋友怎么说这里来着,房价15万一平,寸土寸金,是典型的富人区。租在这里也不便宜,就这间小小的一居室公寓,房租1万有余。
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也是在的,比如我现在。
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弄得烟都没法抽。
我正要将烟熄灭,只听得后面传来祁宇轩妹妹的声音:“这可是我哥哥的新房子,别抽烟了,都把他房子给弄脏了。”
声音清脆悦耳,话却不大中听。
我转过身,小姑娘白了我一眼,夺过我手里的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我说:“这里放着烟灰缸,就是抽烟的地方。”
小姑娘双手抱胸:“主人可以,客人不可以。”
我笑着点点头:“好,主人说了算。”
小姑娘双手叉腰:“我就是主人。”
我耸耸肩,双手扶着露台,往外眺望。
小姑娘撂下一句“开饭了”,蹬蹬蹬地原路返回。我从善如流地跟随,好笑着小姑娘竟和我一样,对人有两幅面孔。
回到室内后,小姑娘又恢复了那幅讨喜的模样,哥哥姐姐地叫着,做着祁宇轩的小帮手,递果汁送水果,热情地招徕客人。
祁宇轩泰然自若,和朋友们碰杯。
我坐在榴莲身旁,和她一起举起果汁杯,隔着祁宇轩的三五好友,祝贺祁宇轩乔迁新居。
大学准毕业生聊得最多的无非是工作和考研,我插不上话,大快朵颐。
祁宇轩今天办的是海鲜宴,很合海边生长的我的胃口。但祁宇轩的妹妹似乎没那么幸运了,扯着螃蟹的钳子皱鼻子。
我非常不合时宜地对她举起空的果汁杯:“麻烦续一下杯。”
气的小姑娘啪地将螃蟹砸到盘子上,祁宇轩看了眼她,她马上绷着一张小脸给我倒果汁,不忘看我餐盘上分割明晰的蟹肉和蟹壳,满脸不可思议。
得了眼神称赞的我心情大好,顺道腹诽起了祁宇轩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为什么他就不能帮她妹妹剥一下这些硬壳生物,小姑娘家的手多嫩啊,划伤了可怎么办?
倒第二次果汁后,小姑娘依然在用眼神热烈地赞扬我的剥蟹技巧,并苦大仇深地食用皮皮虾。
我对小姑娘招招手,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我将座位和榴莲隔开一个空位,将身后的简易折叠椅挪过来,示意她坐下。
小姑娘一脸戒备:“干嘛?”
我让榴莲将小姑娘的盘子拿过来,剥好的螃蟹递到她盘子里:“给你的。”
小姑娘绷紧小嘴,我晃了晃手:“我带了手套。”
小姑娘僵硬的说谢谢,我问道:“你喜欢吃蟹黄,还是蟹白?”
小姑娘回答我:“我喜欢蟹黄。”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大多数人都爱蟹黄。
我解释道:“我喜欢蟹白,要不然我和你分工,你吃蟹黄,我吃蟹白。螃蟹这么贵,免得浪费。”
小姑娘矜持的答应了。
我两大快朵颐,时不时交流一下剥蟹技巧。
小姑娘问我是哪里人,怎么海鲜处理的这么熟练。
我说我是云县人,那里临海。
小姑娘翘起小下巴:“是小城市吧,我没听说过。我吃饱了,谢谢你。”
说完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榴莲小声吐槽我:“你突然的对她大发善心干嘛?”
我回答:“不是我对她发善心,是她哥对她太差了。”
我抬了抬下巴,指向不知不觉占了小姑娘一半位置,正和朋友们高谈阔论的祁宇轩,无语道:“亏得还在我面前提起他妹妹就笑,还以为有多喜欢呢。”
榴莲嘀咕:“我看他挺正常的啊,你怎么就看出不喜欢了。”
我悄声说:“你看看祁宇轩,一点都不让着他妹妹。”
小姑娘将祁宇轩推开,祁宇轩不一会儿又靠过来。
小姑娘又推,祁宇轩不耐烦:“你搞什么?”
小姑娘说:“别挤我。”
祁宇轩暂时收敛,指点江山时胳膊肘拐到小姑娘。
小姑娘生气了,狠推祁宇轩:“离我远点,你有烟臭。”
祁宇轩马上回怼:“你还有头油臭呢。”
两人横眉冷对,大有干架之势。
这得劝架啊。
我正要从椅子上起身,榴莲按住我:“没事。”
三两朋友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劝解的话,祁宇轩兄妹两虽互看不顺眼,时不时你推我一下,我白你一眼,仍旧挨着坐。
餐毕,大家又坐着闲聊一会儿,便同祁宇轩告别。
样貌一个像爸一个似妈的兄妹两站在门口,神态和语气如出一辙,连唇角上翘的弧度都一样。
电梯门开,大家陆续走进去。
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进去前忍不住回头看祁宇轩兄妹两。只见祁宇轩长臂钳住了他妹妹的脖子,将她夹在自己胳膊下。小姑娘不服输地踩上祁宇轩的脚,用手推祁宇轩的脸。
榴莲将我拉进电梯。
有个女生玩笑道:“小学妹,别依依不舍了。凭你和宇轩的关系,你两以后有的是机会能再见面。”
我抬眼,女生虽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锁在榴莲脸上。
榴莲镇定自若地接话:“那是,他两的关系可比咱们铁多了。”
榴莲要开车送我回家,我以吃多了胃不舒服晕车为由拒绝。
榴莲不放心,开车慢行跟随。
我问榴莲:“你是想撮合我和祁宇轩吗?”
榴莲回答:“祁宇轩昨天让我带你过来,我本来是想拒绝的。后来我又知道他妹妹也来,我就答应了。”
我问:“和他妹妹有什么关系?”
问题一出口,我就明白过来,榴莲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她想让我见识见识,什么是正常的兄妹关系,论证许星河的“心理变态”。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从小我爸妈就不大管我,许星河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哥的,最终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能有什么办法?你说许星河对我控制欲强,你难道控制欲就不强吗?”
榴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许星河今天早上联系我了,芒果给他的电话。他想从我这里知道你的动向,我拒绝了。”
我愣住。
榴莲道:“芒果耳根子软,肯定是对许星河知无不言的,我可和许星河不对付。”
我沉默半晌,告诉榴莲我想一个人走走。
今天的阳光正好,不少人摆摊在了地铁沿线的马路边,路边摊有卖小首饰的,有卖小玩偶的,还有卖生活用品的。
我流连忘返,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中。
身后传来对我的呼唤,那是祁宇轩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只见祁宇轩近在咫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有种秘密被窥探的恐惧,我将买来的东西背在身后。
很快又意识到,论人之可见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可隐瞒。
我将小袋子拉开,主动送到祁宇轩面前:“很漂亮是不是?”
祁宇轩低头看了眼,弯起眉眼:“你们小女生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吗?”
我指了指地铁站:“我要去坐地铁了。”
我往地铁的方向去,祁宇轩跟着我:“我刚刚送我妹妹进地铁站,她也晕车,只喜欢坐地铁,不喜欢坐车。”
我建议他:“她如果晕车,你可以把车窗打开,车开慢一点。”
祁宇轩笑了:“你如果有个妹妹,肯定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姐姐。”
我严正地否认:“我这么懒,当然是喜欢被照顾。”
祁宇轩并不反驳,转移话题道:“马上就到我妹妹的生日了,我要给她挑个生日礼物,你可以帮我参考一下吗?”
祁宇轩指了指我们面前的潘多拉门店:“这里就有,看看就行。”
我们走进店内,店员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我否认了。
我告诉店员,要帮祁宇轩的妹妹挑选礼物,祁宇轩不置可否。
我选了几个串珠让店员配好手链,祁宇轩去付账。
祁宇轩送我到地铁口后自行离开,等我到了家整理购物带这才发现,我那些廉价的小东西里面多了一串潘多拉手链,正是我在店内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准备改天再去买的手串成品。
我给祁宇轩打电话,祁宇轩承认是他自己趁我不备,特意放进去的。
我推诿:“无功不受禄。”
祁宇轩道:“你有帮忙照顾我外婆和妹妹的功劳。”
我说:“算不上照顾,举手之劳。”
祁宇轩道:“下周是你的生日,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见上面,就先送你了。”
潘多拉官方网站上显示这个手串已缺货,我瞧着手腕上的美丽饰物:“那谢谢你了。”
榴莲总笑我母胎单身,其实我未同她提过,高中时,我便熟知若男生想追一个女生,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祁宇轩的表现验证了我的想法。
我对祁宇轩并无恶意,但自从见了祁宇轩的妹妹,我对祁宇轩生出了与外人无关的抗拒。方才与祁宇轩的同行,我比以往更紧张。
挂了祁宇轩的电话,我给许星河打去电话,突然想到现在纽约时间是凌晨三点,连忙挂断。
下一秒,许星河却将视频电话打过来。
电话接通,待我看清许星河的面容,不由得皱眉。
——“许星河,你喝了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