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的花朵
第二天一早，林惜安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她心中还是略有一些忐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待会的赵强。
她在脑中预演了各种场景，并且思考相应的应对方法。她不知道，赵强看到她时是会继续维持强硬数落她、还是会软下来两人各给台阶。
“哎，这个同学，怎么上课还戴美瞳？还戴两个不一样颜色的？”值周生拦下了她。
林惜安见这个人眼生，她无奈地再次解释：“同学，我没戴美瞳，我一双眼蓝一双眼棕，这是天生的。”
“呵，同学，这话你自己信吗？那得多小概率的事件啊，怎么可能啊。”
“你自己也说小概率事件，不是零概率，你要是不信，问问你们学生会会长，我之前被他拦过，费好大劲才说明白。”
那女生见林惜安这么斩钉截铁，略信了几分，说了句“那不好意思了”便礼貌的让行。
“没关系，很正常，你很负责。”林惜安微微一笑，走进了学校。
终于到了三楼，她压下心中的不安，走向赵强的办公室，敲响了门。
“进。”赵强洪亮的声音传来。
林惜安推门而入，先是试探着轻声叫了一声：“老师。”
赵强见她来，立刻站起了身，换上了一副笑脸：“呦，惜安来了，哎呀你看你昨天跟老师那个样，老师能真想给你停课吗？咱俩一直那么好，你一拒绝我我就觉得失望，这才说的那些，你是老师最重视的学生了，给谁停课也不可能给你停课吗不是。”
说着，他还拍了拍林惜安的肩。
好家伙，又是受伤留了淤青的右肩。
林惜安见状，也笑了起来，不准备再鱼死网破地纠缠下去：“老师不好意思，我昨天也是冲动了。”
赵强乐开了花，眼角的皱纹更深：“你说你也是，那老师在气头上，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老师一直这么喜欢你，谁寻思你能那样啊是不是？不过这事过去就过去了，行不行？来，抱一下，老师以后还是喜欢你的，你也不能跟老师总对着干知道吗？师生一条心，这成绩才能好，老师做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吗？你说我不管对你们上不上心，不还是拿这些工资吗？”
赵强摊开手臂，作拥抱状，林惜安虽心有拒绝之意，但到底没表现出来，上前拥抱了下赵强。
她心底闪过一种戏剧性的滑稽感，赵强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出乎她的意料。过于能屈能伸了，果然是欺软怕硬。
赵强又捧着林惜安说了几句，林惜安也没再板着脸，顺着赵强说了下去，并违心地夸赞了下赵强认真负责，昨天也是自己情绪不大好云云。
直到早自习结束，林惜安才被赵强放回班级。
前桌申明嘉用书挡着脸，头却悄悄转到了后面，问道：“咋样了惜安？没事吧？”
“没事，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林惜安淡淡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昨天在群里骂了赵强好一阵呢，真他妈太欺负人了，你又没做错任何事，他是不是一天不犯病骂几句人就不行啊！什么人啊还当老师，天天尊师重道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审判别人，我看最应该被审判的就是他自己！”
听着申明嘉的义愤填膺，林惜安只觉心底温澜潮生，即便她的朋友没做出什么实质行动帮她出头，但只要她心里站在自己这边就够了。
林惜安轻笑一声，宠溺地哄道：“行啦，别气了，我昨天没看手机没看见群消息，呐，我带了些水果果冻，你要不要吃？”
“要！······哎？不对，应该是我安慰你吧，你等着，下课姐请你吃烤肠！”
“好好好，快转回去吧，免得一会被赵强发现咱俩说悄悄话，又要扯着嗓子发飙了。”
申明嘉点了点头，转回身前还不忘给了林惜安一个怜惜安慰的表情。
晚课时，林惜安听着数学老师抑扬顿挫的讲题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攥着自动铅笔，在数学练习册中间夹着的空白纸上写小说。
为了提防赵强的突然出现，她早已练就了在专心写文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特殊技能，早知道今天这么多数学课，还不如留在家里好好“反省”呢，林惜安在心底揶揄道。
终于挨到了晚自习结束的放学，今天林正辉和高菲都有应酬，她胆子也壮了起来，走在街上，忍不住摸出一根烟丢进嘴里，自顾自抽了起来。
家里离学校太近，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门前。
然而在街边昏黄的路灯下，她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顾砚？”林惜安莞尔。
顾砚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眼神并无惊讶之色，倒像是······专门在等她。
林惜安加快了脚步，站到顾砚身边。
顾砚没有穿一中的校服，只随意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大衣，里面穿着灰色的卫衣。男生凌厉精美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更为深邃，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捧鲜花，柔和了他身上的锐气，整个人有种刚强的柔软。
他应该是又没有上课，林惜安在心中对顾砚的遭遇微微扼腕。
“这个送你。”顾砚把手中的捧花递到林惜安面前，林惜安大喜，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旁人送的花朵。
积攒了昨日一整天的委屈、压抑和愤怒如冰山遇到烈火，飘飘然融化成柔软的泉水。
那是一束粉白色系的捧花，白色包装纸中笼着粉色的剑兰、粉红雪山玫瑰、白色洋桔梗、粉色绣球、喷泉草等花材，路灯的光照下来，上面似氤氲着水珠。
清冽的花香抚平了她的戾气，她抿了抿唇，压下眼底的湿意。
“谢谢，不过你怎么会想给我买花？”林惜安问。
“礼尚往来而已。”顾砚瞥开视线不看林惜安，随口说道。
林惜安莞尔一笑，“你这花束真是太珍贵了，比我上次送给你的得贵出不少钱吧，真的很谢谢你，我请你吃东西去吧。”
顾砚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林惜安的邀请：“可以。”
寿南路两侧的樱花树似乎有粉色的花蕾在渐渐冒头，春天快要来了。
二人并肩走在宽敞的大道上，晚风徐徐没了冬日的凛冽，林惜安和顾砚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
林惜安的视线坚定不移地缩在手中的花束上，这个简单平常的花束似乎有某种神力，她只轻轻嗅着，就如坠云端。
“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旁人送的花。”林惜安抬起头，望向顾砚的眼睛，她的嗓音因带着真切的感动而有些喑哑，让人想到秋风中抖颤的花朵。
顾砚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侧过身，女孩的眼睛很亮，在夜光下水晶石般闪动着光点。
“不客气。”他再一次移开眼，对于女孩如此热切郑重的情感表达，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林惜安轻笑一声，“今天我爸妈有应酬不在家，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烧烤店，我们一起尝尝？”
“好。”
顾砚继续向前走着，无处安放的视线目视前方，余光里身旁纤瘦的身影似在颤动，于是他又转过头，林惜安正努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抹去眼底啪嗒啪嗒掉个不停的眼泪。
“你怎么了？”顾砚的声音不自觉放轻。
“没事。”林惜安挤出了一个笑脸，在烧烤店门前停下脚步，“就是这里，我们一起吃点吧。”
顾砚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