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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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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林佳颂设想的平凡的幸福里,没有向叡。

    她只是把他放在原地,自己轻松地move on了。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有她亲口承认的“爱慕”,向叡便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

    他的情感像是一把可以随意弯折的橡皮尺,悲伤和喜悦,两头都攥在林佳颂手里。她前一句说“还爱着”,后一句就可以不要他,反复地用轻描淡写的话语折腾着他,让他尝遍了痛苦。

    可是高傲如向叡,又怎么可能低下头颅,承认失败呢?

    只要林佳颂心里还有他,他有的是办法,在她幻想的幸福里插上一脚。执著和执拗,只差一个字,向叡此刻已经分辨不出这两者的区别。

    自从三年前,被抛弃的那天起,他对林佳颂恨意就没断过,像发着一场持续的高烧,此刻听到她一句“还爱着”的恩赦,才得以痊愈。

    而后隐晦的爱意,才敢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缠绵不绝,余烧未尽。

    向家母子的对峙,以林佳颂的一顿真情剖白落下帷幕。

    林佳颂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宣玉玫也不好再继续辩论下去,随意挑了件白玉坠子当礼物,找了个借口,要邀请桓御去她家做客,顺便把心绪明显不稳的向叡拎了回去。

    陈思楠故意落在后面,说要倒回去买燕窝给家里的妈妈。

    等向家人都走了,她赶忙追上正要往大门口走的林佳颂:“等等我!”

    林佳颂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陈思楠气喘吁吁地冲到跟前,等站定,她才忽然觉出尴尬来。

    多年不见面,昔日最要好的闺蜜早就不联系了,又经历了刚才这么奇葩的一场对峙,陈思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招呼了。

    她顶着一头野草一样的长发,伫立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佳颂,你最近还好吧?”

    林佳颂笑了一下:“一直都很好,今晚不太好。”

    陈思楠讪讪,走近跟她并排往商场外走,嘴里不住地责备自己:“都怪我不好!看到你俩在婚纱店的时候,我就应该装瞎的。唉,宣阿姨那个人你也了解,凡事都要争个输赢来,总之,你别太介意了。”

    林佳颂轻轻地叹一口气:“有什么好介意的,两个世界的人,互相不理解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我的错。”

    陈思楠忽然站定,静静地看着林佳颂的背影。

    林佳颂走出两米远,才想起来顾她,回头问:“你怎么停下了?”

    “佳颂,我觉得你变了。”

    “是老了吧?”

    陈思楠摇摇头:“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连夜睡不着,不停地反思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身边的人不高兴。可是现在,你一点都不在乎。”

    林佳颂失笑,不知道陈思楠这是在夸她成熟了,还是在骂她心大。

    “你现在身上,有一种松弛感,我很喜欢。”陈思楠说。

    林佳颂愣了愣。

    松弛啊……

    多么奢侈的一个词。

    只有家境优渥,有梦想有追求,有源源不断的爱,有很多不用特别费劲,就能得到的东西——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松弛”这个词。

    她哪里敢松弛,不过是操心的事情太多,抓大放小,舍弃了一些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东西罢了。

    爸爸的病,尧尧的学费,工作升迁,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她紧张,唯独前男友妈妈的感受,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松弛这个词不错,比夸我是个大美女更让我高兴。”林佳颂笑得爽朗,精致的职业装穿在身上,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

    陈思楠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恐龙睡衣,第一次生出一丝“自惭形秽”来。

    曾经她还常常觉得林佳颂家境普通,性格也小心翼翼的,轻易不愿意跟人争论,总是一副恬静无害的样子。

    这才工作了几年,她就脱胎换骨了。职场真能把人淬炼得这么光彩夺目吗?

    胸无大志的年轻包租婆,兼鬼马废宅陈思楠同学,忽然痛定思痛起来,觉得自己因为怕吃苦,不愿意投身社会工作,只能开着豪车从月初收租到月末的生活,是多么的无趣和浪费光阴啊!

    看吧,有钱人连烦恼都这么的气人。

    林佳颂要是知道她这么想,肯定巴不得要跟陈思楠互换一下人生,好好替她分担钱太多的痛苦。

    “不过说起来,你跟向叡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分的手啊?”陈思楠忽然问。

    她疑惑了一路,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问出了口。

    林佳颂耸耸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分手不是既定结局嘛,早晚而已。”

    陈思楠:“可你刚才说,你还爱他。”

    “那又怎样?”林佳颂反问道,她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望着陈思楠,“思楠,你人生中,有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陈思楠想了想:“有啊,肚子上的肉总也减不掉。”

    林佳颂失笑:“果然啊,富婆连烦恼都这么奢侈。”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站定脚步,仰头看了眼天空:“我的人生,求而不得是十之八九,偶尔得到,才是命运垂青。得不到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那些遥远的愿望,都是天上的星星,只是看着也挺美好的,不必造一架天梯,累死自己去摘下来揣在怀里。”

    陈思楠望着她美丽的侧颜,神情有些惆怅,她喃喃问道:“向叡也变成星星了吗?”

    林佳颂点头:“对啊。”

    陈思楠想说,向叡他是个屁的星星啊。他小时候跟你一样,穿着开裆裤满院子跑,天冷尿床还要被宣女士打屁股,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的凡人,他何德何能,要变成你的星星。

    然后她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林佳颂布满薄茧的脚踝。

    今天就算是来跟老板逛街买礼物,她都没有轻易怠慢,仍是穿着职业套装和高跟鞋。她的右脚受过轻伤,大拇指关节处有骨质增生,上大学的时候,除了偶尔接到司仪和模特的活儿,从来不会穿高跟鞋的。

    林佳颂想必十分珍惜现在的工作,才兢兢业业地穿着不舒服的高跟鞋逛了一整天。而从她脚踝上的茧来看,这种忍痛穿高跟鞋的日子不在少数。

    一个普通家境的女孩如此珍惜的工作,向叡的妈妈,却轻易就提出让她辞职的建议,看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与人生而平等这话,不过是高位者在自欺欺人罢了。

    向叡在陈思楠眼里,不过是个过于优秀到引人嫉妒的竹马,可林佳颂脚下的地基太低,他可不就是她求而不得,只能遥望的星光吗?

    “唉……”陈思楠只能发出一声喟叹,无法再说什么。因为她发现林佳颂痛失所爱,反倒很释然,一点也不需要人安慰。

    两人默默地走到地铁口,林佳颂低头看了眼表,挥手道别:“我先走啦,我要去见我弟弟了。”

    陈思楠点头,将手机在手里摇了摇:“佳颂,回去有事没事,给我发消息吧。”

    林佳颂笑:“你就不怕我找你借钱吗?”

    “多少我都借,只怕你不肯张口。”陈思楠说,“当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和向叡分了我也没陪着你,是我没照顾好你。”

    林佳颂看着她,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都奔三的人了,还是一副十八岁大学生的青春气。因为一切都有家里人帮她打点好,陈思楠很少有烦心事,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成长过,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青春到老。

    真让人羡慕啊。

    林佳颂朝她摆摆手,转身没入地铁汹涌的人潮。

    “我从没怪过你,”她说,“我很感谢你。”

    ——我人生中所有美好的故事,都曾因你而起。

    林佳颂到达尧尧租房的地方,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林佳尧知道姐姐赚钱不容易,只在t大旁边便宜的地段,租了个一室一厅。他淘了个八成新的沙发,两个一拼,给自己搭了张单人床,把原本的床让给了他爸。

    今晚上他特地在客厅打了地铺,把沙发又让给了姐姐。

    林佳颂推门进来,尧尧立即小声抱怨,怕吵醒已经熟睡的林父,压低嗓音道:“你怎么才来呀?”

    “陪老板逛街买东西,公费shopping。”林佳颂说。

    “哪个老板?向叡吗?”

    “两个老板,还有其中一个老板他妈,”林佳颂将手里的包递过去,脱掉高跟鞋,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痛的脚踝,才低声嘟囔了一句:“真他娘的心累。”

    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她才肯放下体面,顺从内心骂一骂脏话。

    “向叡他为难你了?”

    林佳颂白弟弟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给我找茬?”

    尧尧:“夸他就夸他,干嘛捎带上骂我啊。”

    林佳颂:“去,给我打盆泡脚水,敢弄出声来吵醒爸,我弄死你。”

    她倒不是心疼她爸,只是那事儿精只要一见到她,指定要找点儿什么茬儿出来大骂一通。

    林佳颂实在太累了,她瞥了眼屋里熟睡的老男人,明明蜷缩得像个虾米,浑身被病魔折磨的没几两肉了,却意外地很能活,一直也死不了呢。

    林佳颂飞快地撇过脸,不去瞧他,仿佛再多看一眼,精神都会受到重创。如果诅咒有用的话,她倒是恨不得她爸就此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尧尧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林佳颂拿起手机,开始检查红包收入。

    桓御扣了她两天工资,向叡给发了8888的大红包,曾总之前补偿了她两天的工资,还送了她一条价值上万的项链。

    再加上曾总承诺的绩效尽量打a,大概率可以多一个月年终奖,这波算下来也不亏啊。

    这一趟京市来得挺值,虽然见了些不太想见的人。鉴于精神补偿费这么高,她权当是给强势的宣玉玫做心理辅导了,果然,只要补偿够多,什么都可以原谅。

    林佳颂就这么安慰着自己,等尧尧呼哧呼哧搬来洗脚水,她已经歪头靠在椅子上,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蜷缩着腿睡着了。

    毫无睡相可言!

    尧尧感叹一句,蹑手蹑脚地把她抱到沙发上。看了眼她仍亮着屏幕的手机,工作软件上,向叡的头像还在亮着,显示在线。

    她好像心里还想着他,却没有给他发一句话。

    唉……林佳尧心底长叹一口气,忽然觉得他姐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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