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石南年
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远远的望去，只有一个蚂蚁大小的人影在游荡，像是一块巨大绿幕上的渺小黑点，影响着整片绿幕的完整性。
这个人影正是石南年，石南年低着头，正在漫不经心的看着地面，时不时顿住。
草地上是几串锯齿状的纹路，有些突兀，这是先前挖掘机经过时留下的的车辙印。
石南年这次出去，稍微耽搁了一两天，主要还是因为想要再去确认一下矿石的价值。经过这段时间的挖掘，挖出了一种奇特的矿石，是之前没见过的。
石南年问过王宇，王宇拿着随身携带的一本小册子比对了很久，没辨别出是什么品种的，推荐石南年去问问镇上懂行的。
于是石南年在外界辗转询问了再三，终于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那种矿石，较之之前的几种，价值要高上些许，相对更为的稀有。
石南年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是三条红色的香烟，几个瓶瓶罐罐，看上面的文字描述，是些药品。亦有其他的小玩意，是一些贴纸、画册等，那是他特意为石瑾瑜买的。这段时间太忙了，实在走不开，石瑾瑜的生日没有去尽到陪伴的责任，算是对儿子的一种补偿。
走在去往无名山的路上，石南年不禁开始为着石村做打算了。
仔细算了算，无名山按照之前的进度挖掘的话，应该是快挖掘到约莫四分之一的样子了。石南年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他的目的永远只是想让石村能够达到外界相似的水平而已。
“开采到三分之一就停手吧。”石南年这样想到。
无名山的付出他自然是耳濡目染，在石村生活了大半辈子，深有感触。
尽管将无名山挖空或者是挖一大部分都能得到几乎难以估量的财富，但对于石村人来说，意义却是不大。
就算真正瓢泼的富贵降临，以石村人的性子，很难变成极奢的样子。心态确实是会慢慢被外物所改变，但想必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石南年想着想着，已经是远远的能看见无名山的轮廓了。无名山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依然是整体呈现为黑色，山的顶部泛着些许墨绿色，是一座很普通的小山。
这个位置看不到真切无名山的全貌，但也能依稀的感觉到山脚处像是有一个很不和谐的豁口，豁口占的面积也不小，是整个无名山的六分之一。
“有些奇怪”
石南年抬头望了望天空，已是万里无云，一片晴朗，之前印象中乌云密布的场景，已是彻底的消失了。
石南年感到奇怪的并不是这种天气的变化，他潜意识里认为:石村的天气迟早会转变好的。毕竟还从来没有阴天会一直持续的情况出现。
“我记得之前我走到这的时候，都已经快接近黄昏了。怎么今天还是这么亮堂，就像刚过了晌午似的？”石南年喃喃自语，背着背篓的肩膀顺势一抖，稍微舒缓了一下肩部长时间承重带来的酸痛。
石南年有一个奇特的习惯，他很喜欢重复的做着一些事，在特定的时间。
比如说，他每次从外面回石村的时候，出发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大抵相同的，因此，到达石村的时间点也是近乎相同的。
带着这点疑惑，石南年不禁加快了脚步。心想着兴许是自己今天走得比较快吧。这个理由不太能说服石南年，他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些不安。
不一会，无名山的全貌展露在了石南年眼前，这是一座一侧山脚已经彻底消失的了小山，一道豁口呈断崖式的从山体中部贯穿到了地表，豁口很是狰狞，更像是人为撕裂的。
看着已经有些残缺不堪的无名山，石南年也是第一次觉得愧疚，这一切都是他们造就的。
没有听到挖掘机和重型钻机的声音，石南年不禁眉头一皱。这个距离，已经是足够听见轰鸣声了，但此刻却是寂静无比，只有稀疏的鸟鸣和风吹动的轻微呼呼声，很不正常。
他到达了挖山的属地，视野很开阔，除了一些堆放得很整齐的碎石堆，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石南年步伐游走间，看到了几台在先前已经是坏掉了挖掘机，被遗弃在山脚不远处。因为下过雨，挖掘机机身很是干净，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反光，让石南年眼皮都是不自觉的耷拉了再三，顺着挖掘机继续往前走，他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的人声。
“难道是又出事了？”石南年心中一沉，继续向前。
“这是？”
石南年呆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很多具白骨，白骨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刺目，白森森的一片，看白骨的样貌，明显是人的尸骨！
白骨横七竖八的躺在坑坑洼洼的地面，辨别不出一点生前的模样。
石南年心间一激灵，一个荒谬的想法也诞生了:
这难道是属于石村人或者是农民工兄弟们的吗？
一股冷汗瞬间湿透了石南年的衣襟，阳光下的暖暖热风吹动着石南年的身体，他的身体却是僵硬的打了个寒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场景已经足够的渗人！
石南年艰难的移动着双腿，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沉着，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来印证自己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
石北风保持着跪姿，双目紧闭，佝偻的身体在石南年眼中是那么的真实！
老村长就那么静静的跪在一处残破的废墟处，废墟是由众多木屑组成的，其中还有一些形若焦炭的东西裸露着。
石南年有些颤抖的蹲下身子。
“村长？”
回应石南年的是无声的寂静。
这时石南年才猛然发现，村长已没有了任何生机！
老村长苍老的面容上是浓浓的死气，布满皱纹的头上有着一个刺目惊心的小窟窿，约莫瞳孔大小，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凝固，结成了厚厚的血痂，形成了一条暗红色的血线自头颅一直贯穿而下，十分诡异。
“啊！”
石南年仰天长啸，在这片空间中是那么的刺耳，点点回音经久不绝。
石南年想象不出这里发生了什么，目光涣散的看着四周，四周却尽是尸骨，很难寻到能看清面容的，大多数都只留下了森森白骨，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目的光晕。
石南年站起身子，极度的悲伤充斥着他的双眼，眼眶很红，像是要挤出血来一般。
过了很久，石南年才缓过劲来，血红的眼眶再度巡视了一下四周。这次，他看到了石牙和王宇的尸体，那是少数的还能辨别的。
石牙死于金色雷光，雷光只是磨灭了他的生机，并没有将他们变成黑色灰烬或是焦炭。之所以能认出王宇的尸骨，是因为突出的石壁内有一顶残破的白色安全帽，那是独属于王宇所有的！
石南年能看清楚石牙的表情，是一种遗憾，仿佛还带着一些解脱？
然而，光凭这些，石南年依旧无法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场能给他提供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又或者说根本无法解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石南年的身体有些木讷的颤动了一下，然后便是近乎疯狂的朝着石村的方向跑去，嘴中近乎神经质的在喃喃念着：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石南年一路狂奔，耳畔的风声很刺耳，刮得他耳膜一阵生疼。
路上也有着数不清的尸骨，但他都没有心思去辨认和查看，石村里有着他比生命还看重的石清和石瑾瑜，那才是他内心最想确认的事！
随着距离记忆中的地方越来越近，石南年的脚步有些发软，他既迫不及待的想往回赶，又害怕赶回去之后，那可能出现的画面会击溃他内心最后的防线！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期盼的，那种画面还没得到呈现。
石南年路过了一名女尸的身旁，他只是瞥了一眼，心理的防线就已经趋于崩溃了！
这是石龙的妻子！
死法和无名山山脚的完全不同，胸口有一个碗大的窟窿，双眼大睁，神情茫然。
石南年双腿发颤，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但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停留，在没见到石清和石瑾瑜之前，他都没有理由停下！
终于，石村的景象出现在了石南年眼中。
遍地的尸体，死法都极其相似，像是一处人间炼狱！
除了尸体，石村再看不到任何人了！
石南年心中极度紧张，尽管一直在努力的说服自己还有一丝可能，但眼下的场景让他实在期待不起来！
在这一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汗毛一根根的倒竖，后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和衣服紧紧粘连在了一起。
“啊！”
石南年悲怆的声音响遍了整个石村，他看到了石清。
和其他人一样，石清静静的躺在他们的木屋前，而木屋已成一片废墟。
石南年踉踉跄跄的冲上前，紧紧的抱着石清的身体。
冰冷的体温和胸口处的血洞都说明石清已然逝去了，这让石南年悲伤到了极致，两行热泪奔涌而出，他失声痛哭，心脏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产生了窒息的前兆。
石南年哭到几乎晕厥，手掌一直摩挲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他不愿接受这么悲惨的事实。
看着石清十分空洞的眼神，石南年嘴角止不住的颤抖着，他太熟悉石清了，后者的这种眼神是一种绝望到了极致的表现，这可能谕示着石瑾瑜也是夭折了。
石南年轻轻的放下了石清，而后疯狂的跑向废墟，双眼无神的疯狂在废墟中寻觅，双手不断的扒开碎屑，在寻找石瑾瑜的尸体。
然而，扒开了所有废墟的石南年依然没有找到自己孩子的尸体。
他呆呆的坐在废墟中，久久没有了任何动作。
“哒哒哒”
时间过了很久，一串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出现在了石南年的脑海中。
石南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腾的一下站起，双眼赤红，四处找寻！
石天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长啸，立马便是赶了过来，看到背坐着的石南年，一时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原本以为他已是石村唯一的幸存者，但没想到年叔还活着！
石天此刻很想呼喊，但嗓子中始终吐不出一个字，他已经完全的丧失了语言功能！
“石石天？”
石南年辨别了来人，满是疑惑的声音很是嘶哑。
“石村到底发生了什么？瑾瑜在哪？”
石南年快步走到石天面前，两只手把在石天身上，双眼布满了血丝，急促的问道。
石天被石南年的大力弄得吃疼，咧着嘴倒吸了几口凉气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见得石天痛苦捂着嗓子的模样，石南年头脑一阵嗡鸣。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让一个正常人沦落到失声？
石天也很恨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掉了出来。
他狠狠的抱着石南年，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了。
石南年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任由石天在自己怀里哭泣，他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他预感石天和他可能是石村唯一的幸存者了，只是石瑾瑜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又都没有丝毫的眉目，根本不能以人力来度量。
没人知道石天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他独自在石村人的尸体中捱到了石南年的到来，眼泪早已哭干了一次又一次，黑夜来临时，无边的恐惧压得他更是崩溃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等到石天平复了下来，在石南年的引导下，石天用肢体语言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大概了解后，石南年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无比。石天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孩子也只是好运才活了下来。
望着满地狼藉的石村，石南年颤抖着嘴唇，好半晌后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道：
“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我们一起找到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似乎忽略了石天早已丧失了语言功能的事实，石南年眼含热泪的注视着石天。
石天一个劲的点头，两只手一直在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事已至此，石南年纵使内心无比煎熬，也只能默默的开始收拾起了石村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