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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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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大哥重伤被困的消息后,林隐和晚市争论了好久。

    “去旧都这一趟,果然凶险,明明都出城了,却还是中了埋伏。”

    “哥哥身边的人据说都死了,如果不去救援的话,恐怕……”林隐想起哥哥把自己从活埋的烂泥堆里拉出时的样子。

    “但敌人这一招明显就是等着我们去送死。还望三思啊。”晚市明白他话里话外亲身营救兄长的急切心情,“不如在弟兄们当中挑选几个身手了得的,你断不可再以身犯险了。”

    座下的其他人听了也同声附和。

    “哦,不知哪位兄弟自认为身手了得,比得过林隐的?”

    这话一出倒是没声了,最近日子的相处,他们都已见识到他的本事。

    他拍了拍晚市的肩膀,“不用担心了。思前想后,我亲自带人去是最有把握的,不想再有弟兄白白送死,哥哥的命也不容得来回折腾失误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出了声,很快众口一致地向虎皮椅上的林隐高呼“二当家”。

    他并没想过会有这阵仗,连忙摆摆手,“大家抬爱了。放心,林隐此去哪怕粉身碎骨,也会将你们的大当家带回来。毕竟,他才是这望月寨的灵魂。也对得住大家对我一路的照顾容忍了”。

    星夜兼程,林隐将晚市留在后方代管一切事务——没有说万一失败了要怎么办,因为他知道一旦失败了,哥哥和自己谁都回不来的话,一切安排都没有意义了。

    途中歇息时,春生递给他一壶水。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不再用鄙夷的眼神暗戳戳瞧自己了,反倒是不时围在他吵着“隐哥,再教我两招呗。”

    “你怕不怕?”林隐喝完水,一手轻搭在马脖子上,悠悠地问他。

    春生才18岁出头,往常桀骜肆意惯了的人,此刻却没有逞强,沉默半天后松了口,“怕。你呢,隐哥?”

    林隐笑了笑,翻身上马,“小朋友,怕的话到时候就多往我背后躲躲。”

    春生不满,“哎,看不起谁呢?”说着也上马紧跟,仍不死心地追问,“隐哥,你真的不怕吗?为什么?”

    那人牵着缰绳,回转头来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早已经遇到过最可怕的情况了。”他说这话时,脊背笔直、目光望着不知名的方向,轮廓分明的侧脸透出往日少见的冷峻。

    随后,一队人马继续赶路,恢复了那安静同时又微微紧张的氛围。春生望着林隐的背影,虽然一直承认他是个美男子,但直到看见刚才那一幕才理解了为什么寨子里那些女孩都明里暗里迷恋着他。这么想着,心中对隐哥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林隐并不知道具体将会面对些什么,但走在路上的感觉有几分熟悉,像极了在天阶殿时,走上决斗台之前。好像有些什么在血液里逐渐苏醒,并急匆匆地站立舒展,迫不及待的要喊出自己的声音来。

    在马蹄踏步的节奏中,他在思维的伏流里不断推演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要如何对应才最好。但最终发生的现实,是他在最狂野的设想里也不曾触碰的,如果早知道的话,或许他会回答春生,“我也怕”。

    走着走着开始飘起了雨,头顶也响起滚滚雷声。但到了旧都东郊附近,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顺利。他们在一座破庙的神像背后,找到了腿上中箭,鲜血直流的林忘。他明显还有别的暗伤,浑身发抖,嘴唇苍白如纸,或许再多一会就要昏过去了。林隐赶紧帮他拔了箭,撕了衣服的布料包扎起来,一顿忙活下来,额头上都是汗珠,衣服上也染透了血。

    正准备背着哥哥离开时,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漏风的窗户上早已残破的纸应和着风声哗哗作响。林隐和周围对望了一眼,不觉握紧了手中的刀剑——谁都感觉到这破庙的周围不觉间已遍布了人马的脚步声。

    “带哥哥出去,我给你们突围!”林隐这么喊了一声,便把林忘推到了别人身边。

    好在似乎只是先头部队,真正冲进来的人并不算多。刀枪争鸣中,林隐奋力杀开了一条缺口,让包括春生在内的其他人带着林忘冲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和自己并肩。

    虽然凶险,但春生看了那场面,心里明白,果然隐哥是能撑得住的,他决定亲自来的决定并没有错。刚才这情况,换了寨子里其他任何人,估计大家就都死在神像前的乱草堆里了。

    接应的马匹很快出现,林忘被护在前面,已朝出城方向快马奔逃。林隐则依然在后面为他们保驾护航,和偶尔冲上来的敌人对战。春生跟在林忘他们一队人的末尾,忍不住忧心地回头看,希望隐哥可以赶快甩掉追兵,赶上他们一起回到望月寨。只是,眼看着他离得越来越远,而追兵却乌泱泱得变成了一大片,像聚集的蝙蝠群。

    暗夜里,雨滴本该冷的沁入骨髓,但此时热血沸腾的林隐完全不觉。在不断挥刀的间隙中,他意识到身后的追兵群中有了些变化,似乎是什么大人物来了,他们默默让出一条道来。

    滚雷再次炸开,那声音烈得如同就在耳边,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他奋力一搏,拉住缰绳,顺势抬腿一踢,抽回插入对方血肉里的刀,终于近身的最后一个麻烦也被解决掉了。本该立刻掉头去追哥哥他们的,但那队伍里异常的肃静影响了他,余光中那个立在马上、头戴斗笠的身影也把某种说不清的紧张感带给了他。

    闪电划破长空的瞬间,可以看到那大约是个纤瘦的男子,体态装束与众人有异,玄黑的袍子里隐隐透出些紫色和金色。又一声闷雷炸响,林隐回过神来,想着赶紧离开。就在他调转马头时,那人距离他已不到一根长枪的距离,闪电中成片的雨丝白的耀眼——就在那个瞬间,那人扬起一直遮在斗笠下的脸,眉眼嘴角一览无余,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他的心惊动了,继而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带血的尖刀应声落地。什么东西将他钉住了,只能牢牢着盯着那男装的女子逐渐靠近的脸,大雨中弥漫着往日天阶殿丝绸床榻上温香的气息,几乎要将林隐溺死。

    春生回头望的最后一眼里,林隐正被人用长剑抵在颈边。对面人看起来并不强壮,但隐哥怎么会完全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呢?明明他身上没有受什么重伤,两人的距离那么近,以他的身手直接闪避再反制并不是什么难题。但眼睁睁的,他像是被什么妖法夺去了心智那样,一动不动,那把剑倒是寒光熠熠。心急如焚,他想着回去救隐哥,终于还是被拦下来了,只得快马加鞭一路奔逃而去。

    “把人拿下!”斗笠下,女王凤目微蹙,招了招手。

    双手被绑在身后时,林隐几乎也毫无知觉。他全身湿透,黑发一缕一缕沾在额头和面颊上,像是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但很快又沉入了别的世界,仿佛眼前并不是冷雨凄惶的战场。下一秒,他抬起眼睛仰望那依旧立在马上的女子,扬起嘴角,眼神都亮起来,那么轻但是饱含喜悦地喊出了“南——絮——”两个字。那感觉就好像他们正相遇在春花遍布的山坡上,阳光灿烂,微风和煦。

    被唤的人并不应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头对身边人下令道:“李侍郎立即带兵继续追击匪寇残党。兰芷随朕回京,眼前的这位朋友是该好好审问下了。”

    转眼间,大部队便一分为二。

    林隐被安置在囚车中,雨一刻不停地从木板的间隔中落下来。摇摇晃晃中,他望着前面马背上南絮冷漠的影子,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他不是她单纯走丢的恋人,他们之间早就隔着谋反、欺骗、利用等深深的沟壑了。

    她这段日子过得好吗?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呢?万幸的是,已经救下了哥哥,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回吧。

    本该为未来可能的遭遇焦灼不已的,但他手扶着囚车的柱子,望着前面黑色披风的背影,心里最终升上来的却是安心和平静。虽然她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但前前后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四十米,她就在他身边。从景州城紧急逃跑的时候,在羊皮卷上画第100个叉的时候,本以为再也没有这一天了。想到这,他索性坐了下来,背靠着囚车坚硬的柱子,仰头任雨水落在眼中,几乎是不自觉的在轻微的笑意中,发出可以称得上舒服的一声喟叹。

    雷声又起,虽然比之前弱了不少。他突然想起南絮平时很怕打雷,侧过脸果然见那人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她说小时候遇到打雷都会去敲母后的房门,说这话的当时刚好一阵电闪雷鸣,她就像头小鹿那样不断往他怀里钻。想到这,林隐感到心脏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她神色淡定剑指自己的样子浮现眼前,脖子上被剑刃碰到的地方,似乎还在发烫。

    南絮也没想到一切发生的这么快,虽然刚才放了狠话,但内心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闪电中再次看见他的脸,看见他一瞬间拿不动刀丧失战意的样子,都和今晚的雷声一样具有冲击力。

    雨没有停,又是黑夜,一行人很快在最近的驿站扎营歇息了。女王叮嘱一定要将犯人严加看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得给人家干净的换洗衣裳,不能因为着凉发热病死在路上。负责看管的士兵听到这个命令时,是有一瞬间的错愕的。

    洗完澡躺在驿站的床上,她想着究竟要审问云深些什么,想从他那里得到哪些问题的答案呢?要怎么处置这个人才能抵消他带给自己的屈辱,怎样才能解气和平息呢?一时间竟有些乱纷纷的,太多思绪涌上心头,又不知从何说起。烦闷中,她甚至爬起来去到了关押那人的地方,窗棂上透出的身影,果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仿佛他还是青松阁里那个雅致清朗的云深公子。

    转了一圈又一圈,进进退退,望望天,望望地,女王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进去。但奇怪的是,再回到房里,却沾着枕头就入睡了。是许久以来都没有的,一夜好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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