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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木阶的女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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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之后,南絮公主的精神渐渐好起来了。出游、作画、宴会,一个个都回来了,在她的生活里。好像真的被母后说中了,之前种种都是一场梦,梦被吵醒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又是一场家宴,春荣也在席。母后听说了他们之间关于“芙蓉葵”的故事,止不住笑意,瞬间像是年轻了十多岁。用餐完毕,苏合酒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着,他们一家人陆续走过那条画像长廊。南絮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那些先祖的眼神,更不敢看向过去的自己。

    兄长跟着父王还是先去了勤政殿——不久前,东承太子已开始主理朝政了。是父王的意思,他一直抱怨自己的腿疾自去年冬天以来越发严重,有时竟连一步也挪不动。虽然今天他看起来倒是步伐轻快,但那背影确实比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过去印象里的父王是强壮的雄狮,扬着满头金黄色的鬃毛;但如今却更像是一片金黄色的落叶,蒸干了水分发脆,在风里摇摇晃晃。

    烛火依依,分别时母后一遍遍拉着南絮的手,看一眼女儿、看一眼春荣:“挺好的,挺好的。如此,母后就放心了。”

    春荣明日将启程回旧都,他牵着南絮的手,在公主府门口舍不得松开。

    “我很快就回来。”

    “嗯,不急,不是说有不少事情要安排吗?田产,房契,故友相聚、还有——我们婚礼的事呢。”说到最后,南絮低下头仍有些不好意思,“真是的,非让我说出来。”

    春荣眉眼一弯,笑着点点头,因“婚礼”二字在不舍中多出许多期待来。“怪我,怪我——不过顶多二十天,我肯定回来。年底,带公主一起回旧都,从此再也不分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正式的婚期便是年底了,春荣说话间握住南絮的手更紧了。

    等南絮进了院门,甚至上了楼,躲在帘子后面才看到春荣青色长衫的背影离开。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想象到他满含笑意的样子。

    直到那影子再也看不见了,公主才脱了外袍,坐定,冷冷地说:“让她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一身绛色衣裙,正是王主事。“回禀公主,仍未找到云深的下落。”

    果然还是一样的结果,南絮心一沉。“这就是教养坊办事的效率吗?”

    “公主恕罪”。

    她盯着王主事头顶的发旋,竟发现了几根白发。这人如今甚至已不再辩解了,最初她还会说猎犬、紫衣卫和正式通缉令都用上了,会详细列举最近搜查的地点和结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沉默了,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说出“仍未找到”四个字而已。南絮心里也明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王主事虽不说话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希望渺茫”,她想必早已厌倦了自己这样每日问话的模式了吧。

    “继续找,明日再报。”这句说过无数次的话给了王主事解脱,她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沉默在空气里凝结。南絮扶着额头,发现自己跌入了时间的循环里,每一天都是这样终结:从“仍未找到”,到“明日再报”,像一间新的禁闭室,她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不过,她绝不会让家人知道这些,也不会让春荣知道。他们现在不是都很开心吗?自己对于云深下落的偏执,一定会打破一些人的安心吧。当然,也会打破自己好不容易挽回的自尊。所以,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吩咐王主事悄悄过来——好像别人不知道,事情就等于没有发生。南絮摇摇头自嘲,居然染上了如此掩耳盗铃的心态。

    她也不清楚真的找到了那人之后要怎么办。这种明知没有结果的每日查问背后,究竟有什么动机,更不敢细究,怕自己再次跌入那无尽的黑暗中。

    夜风入户,居然已是吹面不寒,舒服地很。她拂了拂挡在眼前的发丝,走到那盆芙蓉葵面前。鲜绿的小芽似乎比之前更绿了,也硬挺了不少,但它依然藏在旧年的腐枝枯叶下,没能力自己冒头,只有用手扒开才看得见。

    春荣走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已经是细密如沙的春雨了,南絮惊讶地发现窗外花园里的月季已经顶起了红色花苞,天阶殿里仿佛昏睡过去的古树们也都一一吐出几瓣新绿。

    月季花的意象让某些记忆片段上浮,公主不得不像防范旧疾发作那样赶紧停止了思绪。

    沙沙的春雨里,一柄油纸伞下几个侍女簇拥了一个清瘦的姑娘,进了公主府的大门。很快便传来通报:“公主,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现在要接见吗?”

    南絮点了点头,理理衣服,端坐于新换的金凤凰屏风下。

    来人恭顺行了礼,几乎不敢抬头,说话的声音颤抖得明显。她似乎完全想不到自己被传唤来的理由,脸色中既有恐惧又带着雀跃。

    “是兰芷吗?”

    “回公主,正是奴婢。”

    “抬起头来。瞧你膝盖打颤的样子,本公主可不吃人啊。”南絮特意走近了些,扶起她。

    这人是前些天在顺王府宴会上初次见到的——他们家过去世代是顺王的家仆,平民身份,好不容易在去年升了木阶,可以说是当天宴会里最低等级的贵族了。

    当时兰芷接在驽伊士姑娘的舞蹈之后,给宾客们表演了箜篌,弹的是经典名曲《天阶秋月》。璀璨的琉璃灯下,她的指法和节奏感让南絮惊讶,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今天才突然冒出来!虽然因为过于紧张,在中途错了一个音符,但后续她却在弹错的基础上进一步改了几个音符,妙得很,使得整首曲子完成度非常惊艳。

    只是她腰间那一个结都没有铜制腰牌,却引来了背后的闲言闲语:“去年不还是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吗。今年就摇身一变,有资格在皇族面前弹箜篌啦。等着吧,过两年,还不知道在哪呢。”而她只是低下头腼腆地不说话。

    女孩因紧张而过于苍白的嘴唇与当时重合了,她鼓起勇气说的话将南絮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不知是否前些日子,在顺王府上,有什么做的不周,冲撞了公主。”

    南絮见眼前人一副担心受罚的姿态,立刻摆摆手,“没有的事!也怪我,没事先说清楚缘由——”她背着手走回去坐定,金丝绣的凤尾挥洒了半面屏风,在她身后熠熠生辉。

    “听好了,前些日子本公主不是在挑选贴身侍官吗?明明是你们家自己报名的,难道这会不记得了吗?如今已经选定,就是你了。”

    兰芷瞪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反应过来开始低头谢恩时,眼眶里已蓄满了泪水。

    南絮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家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才升木阶不到一年的家族,真的能把女儿送进天阶殿吧。毕竟,侍官的申请名单里多的是云阶和天阶的贵族小姐们。

    兰芷的额头轻触着公主鞋尖上的蓝色云纹,行了最大的礼,久久才抬起头来。“今后,但凭公主差遣。”

    “好的。明日你再进宫来,正式领了官阶和位份。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我找一个人。”

    她走的时候,看起来膝盖发软的情况比来时更严重了。南絮忍不住笑了,赶忙叫人扶着点。算起来,这位兰芷应该是他们家族祖祖辈辈最光荣的一位了。正好,她父亲那些三教九流的关系可以利用起来。

    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呢?公主在房中来回踱着步。虽然找到背叛自己的人进行复仇绝对没错,但她总隐隐害怕这偏执会将自己拖入更痛苦的境地。

    但她绝没想到的是,没过上几天,便有新的危机出现,让她完全顾不上纠结自己的偏执与否了,甚至几乎把云深这个人都忘掉。更没想到的是,这回,问题出在自己那个天阶表率一般完美的太子哥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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