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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山岛最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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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跑游戏”的练习还在继续。南絮公主在一位岛民家里借住了两天,感受到了低矮的房屋、狭小的空间、灰暗的照明,以及漏雨的屋顶。

    南絮忙得团团转,不停用木盆接住屋顶漏下来的雨,每次以为快要结束的时候,总会发现还有别的地方在滴答滴答。顾不上打湿的额发贴在脸上,她一直把能找到的所有木盆或者缸子水桶都用上了。终于准备停下来歇息了,才刚坐下没喘几口气,便又听到雨滴砸在地上的声音,这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云深终于没忍住,提出要上房顶看看修补一下,正好也算帮岛民家一个忙作为答谢。南絮让他披上蓑衣,自己站在地上撑一把破油伞,看着他在屋顶上忙来忙去。

    抬头望天,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原来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的吗?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她是被溅水声吵醒的,然后什么都来不及吃就投入到和漏雨的作战中了,直到现在。晌午都快过了吧?好像什么事都还没做就已经很累了。

    头顶传来云深的声音:“公主,你还是进屋吧,别在这站着了。屋里总比外面好点,我这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

    “好的。那我去准备点吃的,等你下来。”

    “真的吗?屋里也都是水,你小心滑倒啊。”

    公主于是收了伞回到室内。准备点什么吃的呢?在一筹莫展中,她竟品出些愉快来——和云深在一起的话,这些好像都不那么困难了。边煮上小米粥,边听着雨滴在各种盆和水缸中击打发出的声音,也有几分趣味。等雨滴溅落的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没有,云深终于回来了。

    他们喝了热腾腾的小米粥,还借用了家里原有的一小碟咸菜。

    “感觉很辛苦吧?”云深终于问出口。

    “嗯,这些都是我原来从没想过的事情。不过其实,听着雨滴叮呤咣啷砸下来的声音也挺有趣呢,况且肯定不会每天都这样下雨吧。你觉得辛苦吗,爬上去很累吧?我看着也挺危险的。”

    他摇摇头,“对我来说,没什么的。相比之前在教养坊,现在做的都很轻松。”放下碗筷,来到南絮身边,“倒是公主你,等会直接回行宫吧,得换身干净衣服了。”

    “不要,说好了今天是练习的。雨好像快停了,等会吹吹海风就能干了。”

    后来甚至连织布、捕鱼、洗衣服这些事也都一一尝试了。回到行宫的南絮几乎累瘫在床上,但奇怪的是,她心里有一种新生的喜悦:原来这些事她真的也可以做到,原来脚踏实地的生活是这样的,每一个需求都由自己的手脚亲自满足。更重要的是,云深一直在旁边分担着。

    虽然她也忍不住犯嘀咕,如果这样的日子重复一百遍一千遍呢,还能坚持得住吗,还有心情去感受快乐吗?但总归,先迈出去一步吧,不试试的话最后只能后悔。

    云深走了进来,已洗完澡换了衣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公主望着他,突然在想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呢?只要看到他就够了,好像是自己的镇定剂和快乐源泉。让她不害怕,愿意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最后的防追踪练习,确定要做吗?这岛上也不算小,危险还是有的。”那人试探着问。

    “做啊。按照计划,明天你应该教我一些实用的野外技能了是吧?我一直记得,那回围猎我坠马的那时候,你突然拿出个什么石头划拉两下就升起火来,好厉害的样子。可以教我吗?”

    第二天。

    他们实地走进了茂密的森林中,云深一点点教给她用打火石,用匕首,需要带哪些轻便干粮,以及看云预测未来天气,还有非常重要的,万一在野外受伤怎么处理。

    “事先说好了,绝对不要逞强,只能沿着路走,不能去野地。出现什么问题第一时间拉开这个,给我发信号。”云深举着手里的信号火筒,仔细叮嘱着。

    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公主已经不见了。她躺过的地方残留着香味。在床头果然发现了字条:“开始吧,看你能不能找到我。”像极了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雨山岛北面是平原,有长长的海岸线,无处躲藏。而整个南部都覆盖着茂密的雨林,是绝佳的潜藏地点。进山的路只有一条,但越往里越多分叉,通往森林的各个角落。事实上,要找一个人没那么容易的。

    云深拿了公主的一条手帕给狗闻,它嗅了几下,便吠叫起来,拉着他往林中跑去了。真实情况下,天阶殿的搜救能力绝对比他现在要强一百倍,公主自己是知道的。

    奇怪的是,经过一片湖之后,狗就再也没有反应了。湖边还有没干掉的水迹,看来公主已经在反侦察了,特地在湖中浸泡,洗掉气味。但是水迹反而成了线索,云深顺着继续往前走。

    水迹消失得很快,始终不见公主的踪迹。他已浑浑噩噩地走过好多个路口。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发现草丛中的白色布条,果然是南絮身上挂下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太阳升上了头顶。温度越来越高,想必公主的衣服也早就干了,一阵风吹过来,狗终于再次叫了起来。云深自己,甚至也能感觉到风里,有公主的气息。

    发现她的时候,公主没有回头看,仍一个劲地往前跑。他们在灌木丛中拉锯着追逐了很久,才总算停歇下来。云深看着她的背影感觉有些异样,等碰到她的手,把人拉过来看清时,才惊觉公主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低头一看,她小腿上不知何时已绑上了白色的绷带。

    “难道,受伤了吗?”

    “嗯,从湖里出来不久被蛇咬了。”

    “从湖里出来?那不是过去很久了,山里蛇很毒的,为什么不给我发信号?”

    南絮已是有气无力,“对不起。我不想输,想尽可能多撑一会,不然你又会说逃跑没希望了。”

    “好了,闭上眼睛,不用说话了。”

    云深忍着巨大的悲恸,俯身为她查看伤势,低下头把能吸出的毒液吸了出来。但保守估计从被咬到现在也过去两个时辰了,谁也不知道毒素蔓延开会怎么样。

    他背起公主,跑出了森林。幸好,岛上大夫也是遇惯了蛇毒的,说“还算幸运,这蛇算不上剧毒,我之前也摸索出了药方。按时服用,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云深如释重负地看了公主一眼,又是责怪更多心疼。

    在那之后,因为南絮的腿伤,日子一下子缓慢了起来。

    这段回忆的最后,公主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蓝色的躺椅了,从那可以望见海面。行宫隔壁的戏园子里,当地女孩咿咿呀呀的唱段循环往复,雨山岛悠闲的一面真正向她敞开了:

    阳光散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静下心来能听见冰块在盛了柠檬和香茅的杯子里渐渐融化,躺在专属的长椅上,腿上还缠着绷带。她喜欢取出话本故事看,最喜欢的是从书中抽离抬头的时刻——一抬头就能看见云深。为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她享受极了因为腿伤而外出不便的日子。

    那天她大概是看书看得累了,便直接在躺椅上闭了眼睛,想睡会。脚步声告诉她,是云深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并不是平常几米远站着的距离,香气提示这个人就在自己近旁,海浪声中夹杂了他轻微的呼吸,她惊讶于自己居然可以分辨。越来越近——他的衣料碰到躺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自己的手上覆盖了他的手;距离还在拉进,南絮感觉到有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云深的呼吸几乎喷薄到自己脸上,感觉痒痒的。

    她忍不住睁开眼,果然看见云深的脸近在咫尺。“你想干什么?”

    他没想到公主会忽然醒来,惊吓中慌忙后退,却被南絮拉住了手。她起身凑上去,贴上他的唇,“是想这样吗?”发出咯咯的笑声。

    云深一时脸红了,微微皱了眉,却还是正经地看回南絮眼里,点了点头。公主拿起旁边杯中的香草茶,饮一口甜到心坎里,反而最后是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低头并不能阻止她上扬的嘴角。

    当她想要去外面吹吹风的时候,就让云深背着去。开满向日葵的田野,蒸腾着青蒿气味的山间小道,当然还有洁白细软的海滩,他背着她一一走过。有一天强劲的海风里,她的帽子甚至被吹走了,她让云深不必去捡,两人不知怎地,相视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概是由于,行走在天地之间,那充盈在他们心中的纯粹的快乐吧。

    若是在行宫的院子里,云深则会直接抱着她移动,比如去取书架上的书,比如去看西苑池中的金鱼。南絮喜欢搂着他的脖子,听见脚步声叠加他的心跳,特别让人安心。

    那天,云深抱着她回屋时,老管家却是个没眼色的:“昨晚,帮公主换药时,分明看见可以行走自如了呀。又变严重了吗?”

    南絮只当没听见,搂紧了云深的脖子,悄声让他快走。等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云深叉腰歪着头看她,一脸等人解释的坏笑。

    “啊,就是忘记告诉你了嘛。难道我很重吗,你很为难?”

    “当然不是,一辈子都可以。”云深弯腰与公主额头相抵。

    “今天就当是最后一天吧。”南絮伸出双手,“现在,我又想出去海边散步了。”云深将他一把抱起,“走咯——”窗外橘红色的夕阳已把海面染得金灿灿一片。

    “一起逃走吧,按照公主的计划,随便那一天都行。”

    云深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夜深人静了,但在她记忆里却和隔壁戏园“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的唱词重叠了,陷在时间的循环里,无尽地往复着。

    理智上她明白雨山岛上一切照旧,和以往来的那些年没有区别:覆满了爬山虎的砖红色墙壁,卷起竹帘的凉亭,华盖下可以望见海面的躺椅,不远处戏园子里咿咿呀呀的唱段。但这一次她心底的印象却大不相同,连隔壁女孩们新学的曲词都动听起来。

    那一年雨山岛闲适的午后,几乎永恒地烙印在她生命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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