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马
楚韵骑马返程途中才感觉不对劲。
大腿磨破了皮,隐约可见跨下星点血迹,她大吃一惊,后知后觉想起南湘灵应当没骑过马的。
方才一心只顾着追赶祁麟抢了马就跑顾不得许多,这会儿冷静下来不仅感觉屁股疼,后背也吓出一身冷汗。
完了,祁麟反应过来岂不更加怀疑她?
换做是神经相对大条的楚韵碰到这种情况都免不得想一想一个人如何能无师自通学会骑马。她只得越骑越慢,最后干脆信马由缰,沉着思考应对之策。
最后一咬牙,在马快小跑到城门时,她手一松从马背上掉下去。
这完全就是赌运气,但楚韵别无他法。
即便不能打消麒麟对她的怀疑,至少得装晕再蒙混一阵给她点时间想想怎么狡辩。
结果南湘灵这副身体臂力不够,她本想拽着缰绳好歹拖延一会儿,哪知道掌心很快被缰绳刮破皮本能地手一松,整个人便摔的诚心实意。尤其落马时马被她吓到了往上一癫,饶是她早有准备还是吓得大叫,随后身如落叶飘零,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
这下不必装,彻底晕了。
她堕马时,城门边不少士兵都看见了,同样吓了一跳,可大家围上来看清是她后居然没人敢扶。
毕竟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谁敢乱碰?
还是在城门上吹风的祁愿听见动静下来,瞅见头破血流的楚韵,他皱了皱眉想了又想,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把人抱起。
他抱着浑身泥土额头流血的楚韵快走两步往医馆去,半道便遇见了折回来的祁麟和陪他前来套话的胡厉。
二人正打算去找楚韵,冷不丁瞧见她倒在祁愿怀中,皆是一惊。
祁愿和胡厉对视一眼,随即飞快下马从弟弟手里接过这块烫手山芋。
祁愿心思单纯,若非不得已,祁麟连让他带兵打仗都是不肯的,如何能让他牵连进这一环又一环诡谲的阴谋里。
他随便扯了个由头把弟弟支走,才垂眸凝视昏迷的楚韵。
胡厉倒是没下马,笑嘻嘻地看祁麟:“好妙的时机。咱们刚要找她,她就自己回来了,还偏偏让咱们没法问话。”
这翻话直白地就差点着楚韵的脑门说她有鬼了,要是让醒着的楚韵听见八成没事也得气昏过去,少不得昏过去前给他两嘴巴,叫他多嘴。
祁麟不是酷吏,但他毕竟是生死场里滚过的人,想要弄醒一个晕倒人的手段多的是。可想起胸口那张楚韵的小相,看在南湘灵对楚韵有心的份上,他不置可否道:“先救人,等她醒了再问不迟。”
胡厉也没反对,只不过眼珠子一转自动请殷:“要不我去找那小丫鬟套套话?免得她醒来串供就更不好查了。”
祁麟也不点破他那点小心思,点头同意了。
二人便兵分两路,一个去套话一个抱着人去找大夫。
楚韵半夜醒来便觉得不妙。
怎么还真摔晕了。
这段时间她调整饮食,勤奋练功,虽把身体调整强健不少,但到底同自己之前那副身经百战的身躯不可比。
尤其她意识到自己痛得咬牙都起不来身时,不由默默叹气,有种前功尽弃的无奈。
她张口想唤阿细,不想刚出声就有人递来湿帕替她擦拭干燥的嘴唇,动作算不上轻柔但也十分细心。
楚韵眨眨眼,这才借着模糊的光晕看清床边坐着的是祁麟。
他背后一灯如豆,只有浅浅的光晕,楚韵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也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探寻和猜疑。
她又试着提气,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将军。”
祁麟替她擦过唇,又端正坐回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从前开会商讨军机时他就是这种坐姿,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他都坐得这样端正,好像只要他坐得够稳心就不乱。
楚韵以前对他那些一板一眼的毛病停烦恼的,经常因为祁麟的死板气得想揪他耳朵,她记得自己死前就和他吵过一架,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如今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自己被他这副稳如泰山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气得胸闷,打算至少半年不理他了。结果一去便无归期。
楚韵模模糊糊瞧着他不太真实的身影,眼角竟控制不住有些湿意。
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告别,就让祁麟看见自己那么难看的死状。
也不知道这傻子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因为生他的气所以才故意死的那么惨,想让他追悔莫及。
楚韵稍做哽咽,才又勉强吐出两个字:“阿细。”
祁麟闻言抬了一下眼。
他看得出楚韵很痛,她摔断了腿骨至少得躺三个月,因为身体瘦弱还摔出了内伤,可她却很镇定,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喊过疼,思路也很清晰。
祁麟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拳紧了又松,方才道:“太晚了,让她先休息了。”
楚韵便笑了。
他到底还是心软,居然会撒谎骗自己。
楚韵很清楚,阿细现在可能又被带走问话了。
上一次提走是试探,这一回只怕不会轻易放过。
胡厉那个狡诈的家伙套话的功夫很有一套,连楚韵都好几次差点被他绕进去,更何况是没心眼的阿细。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楚韵也不是没想过阿细对自己是否会有怀疑,毕竟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南湘灵,贸然借她的尸体还魂,行为举止必然同之前多有不同。只是阿细那小姑娘总是一副“小姐做什么都自有道理”的样子,除了维护她心疼她,至少看起来不曾对她起疑。
没想到成败系于阿细一人,楚韵不免觉得这局面好笑。
她从前再依赖信任祁麟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仍是靠自己,把希望、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这种事,上辈子到死都没做过。
楚韵疲惫地闭了闭眼,到底是上天垂怜还是命运捉弄,她也分不清了。
见她安静地又陷入睡眠,丝毫没有担心阿细的意思,祁麟捏了捏眉心,起身离开。
他有些不确定她这样气定神闲是因为本身确无问题还是笃定他们查不出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