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不知不觉天色又暗，楚韵这才发觉自己竟在桌边枯坐了一整天。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去而复返的少年面色苍白的站在她面前。
“你……”
少年不等她说完扑到桌边把她早上只吃了一口已经又冷又干的饼子塞进嘴里。
他饿坏了，连水都顾不上喝。
楚韵便细细打量他。
少年眉眼清秀，虽脏得花猫似得却生得好看。他看起来好像吃过不少苦头，却意外的又很容易相信别人。
楚韵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少年含着饼模模糊糊道谢。
等他狼吞虎咽地吃过了，楚韵才问：“怎么又来了？”
少年一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知道我还是连累你了，便想着还是由你把我交给祁麟将军吧，至少能换你的丫鬟回来。”
楚韵原本很为阿细担心，听见他的话却反而安定下来。
她慢慢抿了一口茶，道：“阿细不会有事，她本就是无辜的，就算他们使出一切手段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祁麟也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就算再不喜欢我他也不会改变原则冤枉阿细。”
她说着看向少年：“可你就不一样了，落到他手里，应该会问出很多东西吧。”
少年挠挠头：“这个嘛……”
“就像你昨晚说的，一旦知道你的秘密就等同于和宁国王室作对，祁麟如今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再得罪宁国王室又有什么好处？”
楚韵想明白了，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一贯如此，做了决定便一往无前。
少年听出她的意思：“所以你不希望我落到祁麟将军手里？”
楚韵抱歉地看向他：“我知道你想让他庇护你，可是抱歉，在你们之间我只能选择保护他。”
“即便……他不相信你也不喜欢你？”少年惊诧道。
楚韵抿出一丝苦涩：“是。”
少年沉默片刻又问：“就算不把我交给他会加深对你的怀疑？”
楚韵垂眸：“嗯。所以我对你很抱歉，我救不了你。”
少年扯了扯嘴角：“哈哈。”
他干笑起来：“姐姐干嘛对我抱歉，算上这顿饭你已经帮过我三次了，我害你跳过楼还连累你的丫鬟被抓，总归是我不好意思。”
他说着拍拍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你不怕，那我也帮你一次。上次那间茶楼还有那些人的眼线，你将我送过去会有人报答你。”
楚韵一怔：“你……”
少年无奈道：“其实呢这几天我躲来躲去也想过了，就算祁麟将军抓到我最后还是得把我还给他，倒不如我自己乖乖回去，至少还能少吃点苦头。”
他说着笑眯眯地看楚韵：“可是我又想，就这么回去那我也太亏了，那家伙抓到我能得不少好处呢！既然姐姐想帮祁麟将军，那我就帮姐姐这一回，就当还你人情了。你把我送过去交给他，那人会承你的情，到时候你就狠狠宰他一笔。你可千万不要嘴软，那家伙权力大着呢。”
楚韵就没见过送死还能这么乐呵的傻子。
哦不对，她之前也是这样的傻子。
她不自觉蜷起手指：“你、你……”
少年仍是冲她笑，一脸天真无邪：“啊，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吧。”他起身凑到楚韵耳边，小声说：“姐姐，我叫陈慕。”
陈！
他果然！
楚韵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讶异：“王室。”
少年一把捂住她的嘴：“嘘嘘嘘，你别说出来呀。”
他左顾右盼一阵才松开楚韵：“好姐姐，我昨天不就告诉你了，不要太聪明！”
他重新坐下，拿手指沾水在桌上又写了一个字，随后很快擦掉。
“你要见的这个人，嗯，也挺狡猾的，总之你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已知道我是谁，不然他会杀了你。就算这里是慕云城，他要杀你祁麟将军也救不了你。”少年撇撇嘴，颇有些不放心地问：“好姐姐，你可想好了，真要同我冒这个险？”
他见楚韵沉默又连忙补充道：“当然啦，虽是冒险了一点但你若能同他谈好条件，说不定将来真能帮你保住祁麟将军的性命。毕竟你们那个小皇帝吧……嗯……是吧。”
楚韵心情十分复杂地看向少年。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为自己盘算好处。
拿他性命换的好处！
少年见她神色凄凉，生怕她哭似得连连摆手道：“好姐姐你别这样看我，太吓人了，这谁兜的住啊。”
楚韵闭了闭眼将泪意忍下，起身向少年一拜。
少年见她行礼赶紧起身对着楚韵还礼。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楚韵换了一身夜行衣同少年翻出院墙。
二人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少年突然嘿嘿笑：“其实上次我也看见了。”
楚韵一怔，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上次塌房的地方。
塌掉屋顶的房屋旁搭起了木架，左右两边的屋顶已经修缮好了，就剩下中间一个大洞还在修补。
少年笑眯眯地看楚韵：“姐姐，你真的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嗯……说起来你可能会不大高兴，就是、就是已经死掉的那位楚将军。”
楚韵闻言，脚步一顿。
少年咧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不算认识，她应该是没见过我的，可她救过我。嗨……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少年踢着路面的小石子慢悠悠地说：“其实这次我偷偷来慕云城就是听说她会在这里下葬想来送送她。不瞒你说，祁麟将军给她摆灵堂那天我也悄悄混进去过，还给她上了一柱香。”
“啊。”少年猛地咬住舌头抱歉地看向楚韵：“我说这些你会难过吗？祁麟将军看起来，好像真的挺喜欢她的。”
“不会。”楚韵摇头，“当然不会。”
少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所以啊……我才觉得你其实挺像她的，一样洒脱，一样喜欢帮助别人，一样厉害。”
楚韵莫名觉得心里更难过了。
少年云淡风轻地赴死，心里记挂地却是她这个押他赴刑场的人。
她忍不住别过头：“你走吧。”
已走到前头的少年一顿。
楚韵又说了一句：“你快走吧，我不想去了。”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抬首看向夜空，满脸笑嘻嘻地说：“好姐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他说着回头，看向楚韵的眼睛：“以后月亮圆的时候我都会想你的，你也别忘记我，好吗？”
楚韵飞快擦掉眼泪转身要走。
少年捉住她手臂。他轻轻摇头：“姐姐，你能送我我很高兴，真的！”
他拉着楚韵继续往前走：“以前我总是一个人，为了活命东躲西藏。其实我很怕黑，也很怕一个人，但从今以后不怕了。”
楚韵不再挣扎，因为二人的面前已经出现一排黑衣人。
从那些人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少年看见他立即停下，冲那人露出一个淡然的笑：“你都亲自下楼接我了啊，看来真是等着急了。”
那人冰冷的目光越过少年落在楚韵脸上：“她是谁？”
少年闻声将楚韵抓着自己的手举起来：“这还不明显吗？是帮你抓我的人呐！特意来和你做交易的。”
那人盯着二人捉在一处的手冷冷道：“小殿下说笑了。”
他抬手摘下斗篷，在明亮的满月下露出真容。
月色之下，楚韵看见一张带着几分憔悴和苍白的病容，冷酷却又异常俊美的脸，不由身子一僵。
她认得他！
宁国丞相何流年之侄，宁国最年轻的太子少傅——何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