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林瑶、顾初暖、桑齐鸣三人跌跌撞撞拐进巷子里。
林瑶哎哟了一声，一低头，脚下踩着满地的碎酒瓶。
刚刚硌到她脚的，就是这些玻璃碎片。
顾初暖已经不想往前走了：“这什么地方啊，你们交易小卡至于选这么偏——”
她止住了话音。
视线里刚好看见四五个穿黑皮夹克的人往巷子深处追跑，手里扬着绿色的啤酒瓶，和地上的碎片是同一种。
那群人嘴里骂骂咧咧，撸起的袖子亮出一排纹身，脏话一句追着一句，很快就和巷子里的暗影一同消失了。
霎时间，巷子里只剩下三个人——如果不算新闯入这三位的话。
站在网吧门口的男人也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一个穿六中校服男生的衣领，绷紧的手臂能明显看出衣服下肌肉的隆起。
顾初暖视线无声地在肌肉轮廓上描摹，一路向下——
男人垂下的腕骨也有一抹黑色纹身。
虽然没那么夸张，但黑沉沉的线条，衬得他皮肤白得惊人。
林瑶狠狠拧住顾初暖的衣袖：“卧槽，传说中的社会哥……”
“跑啊，快跑！”
林瑶扯着桑齐鸣调头往回跑，而顾初暖的双脚却冻在原地，袖子从林瑶手中脱离。
那两人转眼就跑没了影，顾初暖却仍望着男人的后背。
六中男生在男人手中不停挣扎，身子错开的间隙，顾初暖捕捉到藏在后面的洛游。
洛游面朝男人的方向站着，她也看见了顾初暖，眼神示意：你来干嘛？
顾初暖张了张嘴，刚伸出胳膊，想上前拉洛游，那男人却朝洛游同时伸出了手：“你过来。”
洛游一怔，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朝他走了两步。
顾初暖被洛游的举动震撼——这么听话，难不成是吓傻了？
男人又转头看向顾初暖，语气很凉，听得顾初暖发毛，却隐约觉得这声音哪里听过。
“你也想留下？”
顾初暖腿一软，又看见洛游向她摆手，只好给了洛游一个“保重”的眼神，跑出巷子，瞬间没了影。
洛游看顾初暖慌张得像只兔子的背影，心生无奈，连忙掏出手机给顾初暖扣字：“不用担心我。”
“他是——”
话打上去一半，她的手腕忽然被抓住，手机屏幕晃成一道虚光。
她和少年都被那人扯着，一路踉跄，走到巷子口。
两人被丢到车后座。
男人独自坐进驾驶座，车门“咣”地一声合上，街巷的嘈杂被隔绝在外，车里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洛游看他把帽子一掀，呼吸声有些剧烈。
“还真会给我找麻烦。”他沉声道，语气压着火。
“一个逃学——”
他回身指着少年，片刻后，手指移到洛游身上：“还有个意外惊喜。”
洛游朝余辽挤出一个微笑：“确实很惊喜，谢谢你救我哈。”
余辽表情僵了一瞬，怒意就在脸上被冻结，他张开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身旁少年开口了：“哥，你快开走吧，一会儿人多了当心被拍到。”
这时候电竞还不算爆热的圈子，有人不认识很正常。但肯定也有人能认出余辽。
他这个直播都不肯露半张脸的人，必然不会愿意因为抓包逃学的弟弟而被挂上网络。
车子启动。
少年转头对洛游笑，眼眸亮晶晶的：“小学姐，谢谢你刚刚救我。”
“出息。”余辽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没搭理他，好奇地望着洛游在期末考后更换的新名牌：“高三四班……洛游学姐，很好听的名字。我叫余侈，六中的，你刚刚那局曜仔玩得太帅了。”
余辽握方向盘的手一顿，他抽空朝后座看去：“高三了，课业还这么闲？”
余侈瞪他一眼：“哥，你干嘛对我救命恩人那么凶啊。”
“……”余辽被噎了一下，没再作声。
余侈又把脑袋凑过来：“洛游……学姐，你欠他钱啦？”
洛游摇摇头。
“那他干嘛这幅态度。”
洛游对这位弟弟的印象只有在病房的寥寥几眼，如今听着兄弟俩的斗嘴，那个病美人如今就鲜活地望着自己，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幸好她今天及时赶来了。
成功脱险后，想着功德数蹭蹭上涨的美妙场景，洛游整个人放松下来，笑呵呵地冲余辽道：“听到没，是我刚刚救了他。”
“听见了。这次又想讹我什么？”他随口道，语气虽然还冷着，但不似方才那样剑拔弩张。
少年眸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回到洛游这里，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诶，你们很熟吗？”
“……不熟。”
“陌生人。”
两人同时答。
车里又沉默了一瞬。
弟弟余侈再度开口，脸上茫然更甚：“那你们怎么……”
洛游抢先：“我看比赛认识的。”
余辽落后半句：“ktv老顾客。”
“……噢。”余侈将信将疑地缩回脑袋，靠坐在皮质椅垫上，他似乎不大舒服，时不时晃着脑袋。
余辽从后视镜看过去，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碍于洛游这个“陌生人”在，最后只说：“需要吃药么？”
“不用，刚被人拍了下脑袋，有点晕，缓一会儿就好了。”余侈盯着窗外，任斜阳掠过脸庞。
洛游窝在车里和顾初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先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
顾初暖也传了张自拍给她：“不用担心，我和林瑶她们在一块呢。”
“林瑶，还有谁？”洛游放大照片，发现林瑶身边还多了一只校服袖子。
“呃……班长。”
洛游：“……”
果然，就说这帮人怎么会跟过来找她。
顾初暖：“不过，你跟那位ktv小帅哥缘分还真不浅呐，他刚刚简直帅爆了。”
洛游敲了一个问号：“？”
“刚谁因为余辽伸了只胳膊就吓得花容失色的？”
“余辽小哥看年纪也不比我们大多少，是在附近上学吗？”顾初暖扣字扣得有些兴奋。
“他这颜值做主播绰绰有余。”
“难不成……真是小网红？”
洛游不知该怎么回。
说不知道有点假，说实话又担心给余辽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身边的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脑袋，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坐直身子，靠向洛游：“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你们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游瞬间呆住，慌乱中连按两下锁屏，那张有余辽海报的背景亮了又灭，抬头发现，余辽也在后视镜里盯着她。
“我……”洛游语塞。
对啊，她不应该知道这个少年是余辽弟弟的。
“我……”
后视镜里的余辽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少年却忽然捂住嘴巴：“你，你该不会是，私，私……”
私生饭？
该死的。
在一口大锅扣下来之前，洛游脑袋里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我表姐跟我提过来着。”
“你表姐是——？”
“程三莱。”洛游极小声地报了个名字，迅速咬住嘴唇。
她心里有个小人在对天朝拜。
对不住了，我的前队友兼前小队长兼野王好姐妹……
那一瞬间她能想到的，合理且跟电竞有关联的人，只剩下她前队友了。
片刻后，余辽收回视线，轻踩油门缓缓加速。车子平滑地驶在路上，汇入其他分支的车流中。
“哦，我对那边不太熟。”他轻飘飘地说，似乎没再怀疑。
少年还眨巴着眼睛，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盯着洛游的侧脸，像是非要从她表情里找出什么破绽。
等红绿灯的间隙，余辽从前座抛过来一板药和一瓶水：“行了，先吃药。”
少年这才收回目光，靠到另一边的车窗。
洛游暗暗松口气，手机又亮了起来。
顾初暖疯狂扣字敲她：“卧槽？！你没跟我说余辽是电竞选手啊！天啊这缘分……”
估计顾初暖先前的安静，是去网页搜索余辽大名去了。
洛游：“你对电竞又不感兴趣。”
“那也不一样啊，我活了十七年还没见过活的电竞选手呢。能不能让我看他打场游戏啊，你现在跟他关系到哪一步了？有联系方式没？让我躺他列表里当一条沉默的咸鱼行吗……”
洛游：“想得美。”
顾初暖：“见色忘友！！！”
洛游：“我是说我想得美。没联系方式，更没好友。想看他游戏操作可以点进kpl主页。”
半分钟后，顾初暖给她弹了几个哭脸：“白高兴了，还以为你有人脉呢。”
……她倒是想。
洛游叹了口气，嘱咐道：“你别和其他人说啊，不然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我知道。咱们几个除了你，没人打游戏的。其他人我也不可能去说，”顾初暖回复很快，“林瑶喊我去抓娃娃了，先不跟你聊了。”
“还有桑齐鸣刚一直追问你情况，我就找借口回，你最近在和六中的朋友一起学习。他听完不太高兴，但我想你应该会高兴。”
“谢了。”洛游点击完发送，抬起头，正对高架桥上的一片暮色。
视线再度和后视镜中的余辽对上，那个角度洛游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奶茶上漂动的珍珠。
解读出洛游眼中的茫然，余辽道：“先把我弟送回家。”
又对少年问：“吃饭没？”
“没，”少年扭过头，唇色似乎比刚才还苍白，“姐姐，你也没吃吧？”
洛游刚准备推拒，就见少年一只手伸到前面晃了晃，拍拍余辽的座椅：“我要吃饭团。”
余辽：“……”
车子剧烈晃了一下，似乎是余辽在红灯前用力踩下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