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洛游略微感动了,好像不管是前世今生,余辽总是能照顾到她的细微心思。
她也不像刚刚那样烦躁了,抬起头,大而明亮的双眼望向余辽:“你怎么知道……”
“看你走过来时一直在揉肚子,”余辽漫不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快走吧,我怕一会儿真醉了,送不走客人又要被找点小麻烦。”
客人是说她,小麻烦也是说她。
那阵剧痛消失后,疲惫也找上了洛游,她突然赶紧回家躺平,连忙跟着下了楼梯。
余辽确实有些醉,站着的时候听他自如的对话,洛游还以为他是装的,等看余辽走起路来,才发现他身子摇晃得厉害。
楼梯台阶又高又窄,灯光随着她下楼的步伐摇晃出一片波浪般的阴影。
洛游盯着余辽全身上下那些布料,最后把手伸向了他的后衣领。
余辽瞥了她一眼,似有挣扎。
洛游迅速道:“你不是醉了吗?我也怕你一不留神摔下去,那麻烦的可就是我了。”
余辽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反驳,默许了她的动作。
洛游身后背着吉他,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拽着余辽的衣领子,跟在他侧后方一步步走下楼梯。
走到前台,余辽止住脚步,说了声:“等一下。”
洛游的手松开了。
也不知怎么突然这么有耐心,洛游真就站在桌子边等他,盯着他衣领处的那团褶皱——来自她的杰作。
余辽径直坐到了前台的电脑前,两手飞快从键盘上掠过,清脆的敲击声错落在洛游耳畔。
这个角度似乎和前世很多的场景在重合。
洛游不是第一次看余辽坐在电脑前的样子,仍然感觉有些奇怪,清脆的敲击声莫名令她心悸。
推车小哥此时正撅着屁股拆空调板,他听到键盘声回过头来,惊喜又委屈道:“哥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
“是没想管。”余辽头也不抬地回。
洛游低下头,无声地笑。
余辽动作一顿,随后紧了下眉,抬眼看到洛游正靠在桌子边,抿着嘴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便把电脑扭过去,敲了敲屏幕上的消费记录。
“胆挺大啊,点了四瓶冰啤。”
知道瞒不住,洛游如实回答:“那是我班同学偷偷点的。”
说完,她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嗫嚅了句:“而且你不也知道吗,我碰不了冰的。”
微妙的安静后,余辽将电脑扭回来,语气又沉了几分:“这些等你毕业以后再碰吧。”
片刻过去,他起身绕过吧台,走到洛游身旁。
一楼光线充足,大厅很明亮,余辽垂下眼,视线落在吉他包侧袋的姓名贴,道:“走吧,洛游同学。”
洛游最后被安顿到出租车上。
余辽身后立着一盏高大的街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夜间,暑气褪去,空气清澈似水,流淌在街边店铺,每一盏灯都被浓黑的夜色包裹住,又冲破厚茧,艰难地透出苍白的光来。
洛游弓着腰坐进车后座,刚关上门,隔着降到一半的窗户,看见余辽俯下身,一只手搭上了玻璃边沿。
车子即将发动,余辽目光顿了顿,抬起那双漆黑的眼,和洛游对视。
他手背皮肤像街灯那么白,腕部的纹身像夜色那么黑,如一只小乌鸦。
“伸手。”他说。
一个冰凉的物体掉入洛游掌心。
是桑齐鸣的银色打火机。
“打火机还你,烟就没收了。”
洛游抬眼看他。
余辽顿了下,才说:“没说不信你。这东西不便宜,尽快还给你同学吧,记得告诉他,抽烟有害身体。”
与此同时,出租车发动,飞速驶远,根本不给洛游反驳的机会。
怀里的矿泉水瓶依旧温温地向她传递着热度。
她垂下眼,静静看着手中的银色物件。
打火机上除了烟丝的味道,还有沾了一丝淡淡的薄荷香。
那是余辽身上的味道。
许是刚刚的余味还未散去,洛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节奏杂乱无章。
仿佛自己的心魄都被刚刚那人夺走了。
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乌鸦先生会衔石子,会咬烟尾,会叼走她的心。
她调整姿势,轻轻靠在椅背上,手指抚过吉他侧袋的姓名贴,忽然察觉到侧袋鼓鼓囊囊的东西——
她随手藏起来的纸团和圆珠笔。
洛游将纸条展开,像是有感应一样,纸条上逐渐浮起文字。
乔喜:“你不要忘记做作业!老师留的试卷不多,但如果你愿意今晚就动笔的话,我可以多给你提供一些信息。”
哇,第一次见到还需要谈条件的金手指。
洛游无奈地轻叹一声,认命般写道:“只要动笔就行对吧,不需要做完吧?”
纸条安静了会儿,又显示道:“也行吧,看你今天也挺累的。但是假期后班级有周考,你别掉链子啊。”
什么?考试?!
她才刚重生回来两天啊……
洛游刚松懈下来的肩又提了上去:“真的要我去考试吗?”
纸上浮现出六个点。
乔喜:“难道要我考吗?我倒是也想。”
是啊,谁愿意死掉呢?愿望没法实现,只能看着别人绑定自己的身份,让别人替她完成。
洛游一阵心软,写道:“我今晚不写完一张卷子就不去睡觉!”
纸条皱了皱,继续浮出小字:“对了,你记得让车停到小区后门,你从后门回家。”
洛游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毕竟是委托人的要求,多满足一点,就能让她的功德多一点。
于是她飞快答应:“没问题!亲爱的委托人,我今天的表现您可还满意?”
乔喜:“一般般吧,不过建议你正确使用我高智商的大脑,比如,把它充分发挥在试卷上。”
这次轮到洛游沉默了。
不过本着和平友好的目的,乔喜最后还是夸奖了她一句:“不过在赚钱方面,你的能力还挺强的。”
洛游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十元钱。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
轮回境里,委托人乔喜刚写完最后一句话,转眼就看到——
洛游下车后,拿着这张鲜绿的钞票,递给了路边卖不完糖葫芦串的老奶奶。
她买了五串糖葫芦!
两串山楂,一串葡萄,一串枣,一串草莓。
真是不怕甜掉大牙。
等洛游把糖葫芦拿到手,才腾出手来去看便签,然而,上面只有一团糊掉的乱糟糟的线条。
洛游举着糖葫芦,还得捏住纸条,用另一只手艰难地写下:“你想说啥?我看不懂。”
纸条上一片沉默,像是不愿意搭理她。
洛游疑惑,她怎么又把委托人惹生气了?
委托人的家在一片老式小区,物业很差,门户的垃圾都随意搁在道路两旁,等每天的垃圾车经过时,再一起丢掉。
她所住的巷子还坏掉了一盏路灯,黑漆漆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洛游只能用手机照明,一路颤巍巍地回了家。
进了门,开灯,尽管白天已经来过一次了,但洛游仍然控制不住地长呼一声。
这个家很大,比想象中要宽敞很多,家具都是暖色调的。只是,待久了会有股冷清感,就像回南天时甩都甩不掉的潮气,直渗进骨头里。
这季节里糖葫芦很容易化掉,洛游这一路走回来,已经明显感觉到那层凉凉的糖壳开始软化了,一到家就赶紧将它们塞进了冰箱。
整个晚上,她只吃了点瓜子,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
偌大的冰箱里,竟只有一兜番茄和一小把青菜。
冷冻区倒是冻着几块鸡肉和排骨,只是这么晚了,要把它们做成能吃的东西,很麻烦。
她从厨房回到客厅时,表情已经不如刚进门时欣喜了。
在沙发里静静窝了会儿,饥饿感只增不减。
洛游最后还是认命地掏出手机,为自己点了份炸鸡,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了她的胃。
茶几上的三角日历正好对着她,上面标记着详细的日程安排,茶几边还立着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黑色书包——已经被书籍撑得圆鼓鼓了,而洛游点好外卖后,又继续窝进沙发里玩手机。
“timi~”
她已经把手机横了过来,用掌心托着,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悬空在上下两角,右手在屏幕上飞速点击。
她决定开一局匹配,练练手。
余光瞥见日历空白处多了文字。
乔喜:“你不是说要做卷子吗?”
洛游的表情很镇静,拉过日历将其平摊在桌面,飞速地乱写道:“这不是在准备嘛。”
乔喜:“准备?准备什么——”
写作业之前还需要热手准备吗?
游戏已开局。
洛游已经将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屏幕上,对局前三分钟时,洛游还没有感受到什么差别。
她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打野角色——娜可露露。
直到她在野区拉动发育路视角时,食指骨节搭在小地图区域,画面突然开始左右乱晃。
奇怪!难道在轮回境里待太久,连三指拉视野的操作都不稳了吗?
洛游轻轻嘶了口气,没一会儿就觉得手指有点抽筋。
她忍着痛将游戏进行到了中期。
十分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一旦己方失误掉点,就会损失巨大的优势,翻盘难度直线上升。
她注册的是新账号,系统给她匹配的队友一个个连路都走不直,不是漫无目的地在峡谷欣赏水草,就是一个人突进到敌方塔下。
眼睁睁看着经济被敌方追平,即使洛游个人拿下了断层优势,也追不上队友送人头的速度。
以她前世水平,分分钟可以完虐这个分段的对手,结果硬生生被队友拖延二十分钟,她好不容易带着人杀到了敌方水晶,连收三个人头。
下一秒,洛游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激烈的游戏画面瞬间暗了下来。
她冲着天花板不甘地喊道:“不是吧!我竟然没换出复活甲!”
这是对前职业冠军选手莫大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