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包
眼看气氛僵滞,收银台小哥及时出来打圆场:“他们先前是点了几瓶啤酒,后来从楼上下来一个男生,说是他们班班长,找我查了清单后,把酒给退了,我正打单子呢。”
经理“哼”了声:“打什么单子打单子,你把你电脑转过来给他们看看。玩了一晚上了还没吃到鸡,真菜啊你。”
收银小哥:“我又不是玩端游出身的……”
罗文栋:“嘘——!”
罗文栋不“嘘”还好,这一“嘘”,彻底吵醒了睡觉的人。
金光闪闪的大厅内,朦胧的光晕把洛游白皙的脸笼罩,显得她格外柔和。
温柔的光线同样光顾到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沙发上的人却一点都不温和。
他猛地掀下蒙在头上的外套,起身,皱着眉撇过来,眼神阴冷,散发着被吵醒的不耐烦。
罗文栋立刻讨好地打了个招呼:“哥,你醒了啊。”
“我去,又一个帅哥,比那几个还极品——”顾初暖捂着嘴回头找洛游,却发现,洛游死死地抓着她衣角,几乎把整个人缩到了她的背后。
大厅就那么几个人,除非是瞎子才注意不到她们俩。
男人迈着步朝她们走来,眼中的不耐尚未褪去,整个人像是被一圈燃烧的火给包围着,从内而外散发着攻击性的气场。
洛游肩膀一抖。
余辽路过她们时,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到吧台,单手开了罐可乐。
洛游耷下肩膀,攥住顾初暖的力道缓了些许。
低低的视线里,余辽又挪动了脚步。
洛游再次提起一口气。
这次,他真真切切朝着她们走来。
余辽停在顾初暖面前,目光却掠过她,落向身后人。
洛游下意识又捏紧了顾初暖的衣袖。
余辽明显心情不佳,却还是摆出一副散漫的姿态,眸光淡淡地停在洛游脸上。
“小骗子。”
这声轻嗤,像可乐罐中爆出的气泡,还未等捕捉就融进了空气中。
洛游心脏像是被锤了一拳。
紧接着,又听见他道:“所以,你的奶奶八十大寿,就是在ktv庆祝啊?”
洛游:“……”
她被沉默住了。
余辽语气满是揶揄: “老人家还挺新潮的。”
洛游表情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人果然记着仇呢!
洛游尝试着张开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并未使用的现金,放到吧台上,声音还有些发虚:“五十块钱现在就还你。”
她顾不得同桌那副吃到惊天大瓜的神情,扯着同桌胳膊就往楼梯上走。
在场的恐怕没人比洛游更懂落荒而逃的感受。
她穿的裙子,只能快走,裙摆上的羽毛簌簌地扫过小腿,她忍着痒意埋头上楼梯。
身后带了两个拖油瓶——
一个走迈步就在后背咣当咣当的吉他包。
一个在洛游和余辽两人之间反复观察的吃瓜群众顾初暖。
结果刚迈上一级台阶,拐角撞见一个推着车的服务生,车里瓶瓶水水叮咣作响,他十分友好地提醒道:“小同学,吉他补习班在对面二楼,这里是ktv。”
洛游感觉背上的分量又重了不少。
身后久久回荡着罗文栋笑出的猪叫。
洛游可没心思笑,她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预感自己可能还没开启余辽的支线任务,就先被吓死了,心中充斥着逆风开局的无助感。
坐进包间半个小时了,洛游后背的布料还是潮湿的。
这裙子腰两侧是镂空的,蕾丝材质偏硬,贴在后背又闷出新的汗来。
空调冷气十足十地开着,吹在她身上,就像冬日里在室外晒太阳的感觉,明明是灿烂的氛围,皮肤传递来的感受却冷飕飕的。
不知是凉到了还是怎么,洛游感觉小腹胀胀的,不太舒服。
她把手绕到背后,温热的掌心贴在后腰的皮肤上,触感一片冰凉。
大概被空调吹冷了。
从同桌的话里,她了解到,除了社牛人士麦霸叶瑶,还有一号令她头疼的人物也会来。
她们班班长桑齐鸣。
大班长已经执着“暗恋”她两年了,但委托人似乎很讨厌这个“爱管闲事”的班长。
洛游读过这段记忆,这些画面断断续续地破碎着,仿佛带了委托人的心情。
委托人的双亲大概是两年前,也就是委托人刚上高一时离开的。
【医院里,被踩烂的破碎花篮散落满地,掀翻的床、断裂的担架,还有插在父亲胸膛的手术刀,母亲捂着汩汩流血的右眼嚎啕大哭。】
她仅仅只是读取了一部分陌生的记忆,就像过电影般,场景鲜活,历历在目。
也许是自己在这具身体中,灵魂受到强烈影响,感受也不仅仅是看电影画面那样简单。
洛游读完就觉得心脏难受,还附带着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她下意识觉得,委托人前世大概经历过极大的痛苦。
即使自己不是切身体会,也能从记忆中读取到类似“悲伤”、”仇恨“等情感,继而影响到她的情绪,令她心中压抑烦躁。
桑齐鸣是班级里少数知晓委托人家里情况的人,作为班长,理应给条件困难的同学给予一点关怀和帮助。
不过委托人似乎不太领情,总是对着桑齐鸣恶语相向。
本着尊重委托人的态度,她随意从兜里扯出一张超市购物小票,就着背面的空白,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写道:
“呼叫呼叫!乔喜大学霸在不在?”
洛游两根食指在纸上方绕啊绕,等了半天才看到一行浅浅的字犹犹豫豫地浮现出来。
“什么事?”
她欣喜万分,眉眼飞扬,急忙写道:”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乔喜:”不可以。“
洛游:“你怎么这么无情啊!”
乔喜:“你都说冒昧了,我为什么要听。”
洛游:“好吧,但是如果我不多了解一点你的事情,又怎么完成实现委托人遗愿的任务呢?你也不想一直徘徊在轮回境里吧。”
委托人似乎被说动了,良久,纸条才浮现出一行浅浅小字。
“问吧。”
洛游赶忙写道:“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明明只是在用文字传递信息,洛游却觉得脑中静了一瞬。等回过神,才看见纸面浮出字来。
“这不重要,对完成任务没有影响。不过,你今晚能早些回去吗?书包里的卷子都是空白的,我可以给你提供有关余辽的消息。”
听到那个名字,洛游险些把纸条掉到地上。
她思绪一下子就乱了,忘记原本的自己是要问什么。
乔喜果真说到做到,这次传来的是一大段文字。
乔喜:“据我所知,他现在应该属于在暑期打工赚钱的阶段。你如果常来这里,会增加碰面几率。”
???打工?
这个词对洛游有很大的冲击性。
“你确定吗?没搞错?是余辽吗?下午骑摩托车,晚上又在大厅沙发上睡觉的那个人?”
乔喜:“确定,轮回镜里能看到他过去的经历,但我不便透露太多。”
洛游:“他为什么要打工啊?”
余辽家财万贯的,是可以坐吃山空的大少爷,怎么这一世就沦落到打工的地步了?
就算他有意气要凭自己能力挣钱,打比赛不就是他的正经职业嘛,也不需要靠打零工赚钱的吧……俱乐部竟然也同意放他出来?
然而,传过来的文字如拳头,冷冷地捶着洛游的心脏:“他父亲已经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原来余辽从家里独立出来的时间这么早!
她以为余辽和她前世家境差不多的,甚至比还要富裕一些。
突然,她又想起,自己每次和家里吵翻天,都会拿余辽的卡出去大肆消费……
所以她一直用的是余辽自己赚的辛苦钱?
怪不得后期去见余辽时,他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洛游心里小小地内疚了一下。
前世的她确实没在经济上吃过什么苦,花钱也大手大脚,从不记账。
难不成她功德亏空,也有自己挥霍余辽钱的缘故……
包间里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同学们说笑的声音逐渐变大,洛游抓着纸条往角落里又挪了挪。
等到她坐定,发现先前的对话已经消失不见。
被陌生信息冲击后,洛游才想起一件正事,连忙写道:“对了!余辽明年秋天会退役吗?”
前世他的突然退役,让洛游产生的心理阴影过大,连问问题时,都有了创伤应激的反应,小心脏怦怦乱跳,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
比起靠情感攻略余辽这座高山,洛游更在意余辽的人生走向,毕竟这关乎到自己的功德。
洛游双眼不眨地盯了纸条半分钟。
一个深色的点先落到纸上,像是委托人内心的无奈。
随后,整齐的文字才逐一浮现出来。
“我只能了解他的过去,无法预测未来,你高估我了。现在你才是支配这具身体的人,她已经不叫乔喜了,她叫洛游。”
这番话犹如冰水浇过头顶,洛游一时恍神。
也对,若是真能靠金手指无敌开挂,她又何必辛苦去攒功德呢,分配给她的金手指又不会是万能的。
不知枯坐了多久,耳边的喧嚣都成了背景音。
雨水一样的灰色字迹已经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洛游歪歪扭扭的潦草笔迹。
她看得心烦,顺手将“退役”两字乱涂成一团深蓝色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