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
洛游偷偷用铅笔在琴谱旁写道：“能先透露一下我会遇到什么吗？“
琴谱上的字体逐渐褪色，委托人开始装死。
问不到结果，洛游只好将注意力回到练琴上。手指机械拨弦，大脑却丝毫没有投入进去。
洛游心里有些发怵。
至少在这天剩下的时间，她是不想再遇见余辽的。
不然，她费劲编造的谎言，岂不是要当面露馅？
余辽现在的样子是洛游不曾见过的，前世两人相遇时，就已经各自站在了顶峰。
两小时的课程，在洛游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
还好她亲爱的委托人不想影响学习，只拼了五个课时的吉他体验课，否则不知还要受多少煎熬。
在疯狂摸鱼中，吉他班终于迎来了下课。
洛游换上这身裙子后，当真有了公主般的待遇。
她不方便骑单车，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顾初暖的车后座。
顾初暖穿着宽松的运动外套，在这炎热的天气，她坚持认为热死也比晒死强。
记忆显示她们是朋友，洛游没有避讳，直接伸出胳膊搂住了顾初暖的腰。
刚碰到她小肚子软乎乎的肉，就听见顾初暖“啧”了声。
“警告你，别乱摸。”
洛游在后方轻轻笑了几声。
就算顾初暖平时再怎么表现得大方成熟，到底还是个有着青春心事的羞涩女孩。
两人赶到目的地时，已经六点半了。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整条街道都映着金黄的碎光。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洛游下意识抬手遮了遮脸。
耳畔响起一阵轻微的惊叹。
“好多帅哥啊……”
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推动着，洛游放下手，打量着四周。
收银台后面坐着个戴眼镜的小哥哥，斯斯文文的模样，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吧台前，一个人高马大——常年健身才保持下来身材的男人，正疯狂地摇着调酒壶。
冰块在里面撞击得“咔咔”响。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瘦子，在专注地凿冰。
巧的是，这些人，洛游都认得。
手拿摇酒壶的男人叫罗文栋，是跟余辽关系最好的队友。
他父亲是餐饮业小有名气的大老板。
有段时间，俱乐部资金周转困难，他家餐馆几乎承包了选手们的一日三餐。
洛游忍着没去套近乎，站在距离吧台一米的位置，等顾初暖。
顾初暖借着问包间号的由头，正在搭讪收银台后面的小哥哥。
罗文栋摇了近一分钟，终于停了手。
他利落地把盖子打开，单手将其倒入蝶形杯里。
浅褐色的液体匀速流入杯中。
结尾他在杯口放了片薄荷叶加以点缀。
他侧身品尝时，眸光不经意扫过洛游的方向，眼波流转。
要不是见过这兄弟在宿舍邋遢的模样，以及后续他身材发福成了胖墩的模样，洛游真可以夸夸他。
然而下一刻，罗文栋优雅的造型就被瘦子一个巴掌拍裂开了。
“哥们儿，喝个可乐而已，你装什么呢！浪费我杯子。”
罗文栋瞬间崩了：“不是，大哥，吸引客人大法懂不懂啊，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抽我后背。”
洛游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果然还是熟悉的那个罗文栋。
听到笑声，罗文栋尴尬地朝洛游咧了咧嘴。
顾初暖红着脸从收银台那边过来，紧紧抓住了洛游的胳膊，嗫嚅道：“我天呢，被这么多小帅哥包围，有点不自在了。”
洛游抬眼，正好跟收银台小哥对视上。
小哥正在仰头喝水，看见洛游望过来，呛了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支起半个身子去够大理石台上的纸巾。
耳机线缠在小麦色的手臂上，他一伸胳膊，就把插头拽掉了。
电脑里的声音清晰地响着。
“砰！砰砰——”
枪声。
吧台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同时出声。
瘦子：“你用我的电脑玩吃鸡？”
罗文栋：“你用这破win7系统玩吃鸡？”
洛游嘴角又抽了抽，感觉手臂上的抓力也松了松。
这个插曲本没什么，只是，惊扰了沙发上睡着的人。
洛游原本没看出来，那一坨衣服底下竟然还有个大活人。
那块鼓包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扑腾了几下，又不动弹了。
“啧，你把他吵醒了。”瘦子胳膊肘拐了下罗文栋。
“怪谁？”罗文栋小声抗议，“这次他从家里回来，有半个月没出门了，窝在宿舍半死不活的。你得谢谢我这几天连拖带拽把他哄出来，好歹见见光，有个人样。”
茶几凌乱，沙发上人的睡姿也凌乱。
他身上不知盖了几件不同人的外套，黑色的灰色的，从头顶分布到小腿。
沙发不够长，白色运动鞋搭在沙发沿上，翘得老高，露出一截脚踝，瘦瘦白白。
那人应该睡得并不舒服，时不时挪动。
搭在衣服上面的手紧紧攥着一节袖子，关节处有一抹明显的淤青。
洛游眉心一跳。
耳边，顾初暖声音响起，把走神的洛游拉回现实：“答应我，今天不待到关门不许走。”
“天天看咱班那几个刺猬头寸头，我都要看吐了，果然还是男大学生香。”
“赶紧高考吧，我要去见识一下大学校园的帅哥们。”
大学生？
洛游愣了两秒：“呃，你不认识他们？”
顾初暖没听懂：“啊？我应该认识一下吗？”
洛游突然不吱声了。
她意识到自己又先入为主了。
顾初暖不喜欢玩游戏，不知道也正常。
洛游有些懊悔，她总是习惯性认为所有人都和她活在一个小世界里。
世界这么大，又不止她电竞一个圈子。
顾初暖还在推理：“这个时候大学生都结课了吧，课余兼职打工很正常。”
“呃，也不对劲呀，不是说高考期间大学生都不能被放出校门的嘛。”
“你认识他们吗？他们是谁呀？”
洛游支吾半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顾初暖丝毫没在意洛游的僵硬，反而东拉西扯地聊上瘾了：“我前两天看热搜还说，有个985的大二学长 ，帮人替考，结果——成功把那位学生送进了大专。大学生们真的这么菜嘛？”
“咳咳……”洛游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忍了忍没去捂她嘴。
心想这帮人要真全是大学生，听了顾初暖的话不得群起而攻之。
顾初暖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长期高压、两点一线的枯燥学习生活，早已经让她失去了对高中以外那些丰富多彩的世界的想象力。
她摆摆手道：“算了，管他呢，一会儿我要自己点杯喝的，你陪我呗。”
“干嘛？”洛游警惕地回头，“班长不是订了两箱饮料吗。”
顾初暖：“找个借口下来看帅哥啊！咱班那群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短短几分钟，“班级的男同学”已经变成了“咱班那群男的”。
洛游无奈地敷衍着说了声“好”。
大厅除了两个年轻女孩的闲聊，再无其他声音。
罗文栋听到窃窃私语声，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
洛游皱了下眉。
啧，这人又在暗爽了。
宁静的氛围令洛游的心一点点往下坠落着。
又静默了片刻。
洛游挪动了一下肩膀，那片肌肉一直被吉他包压着，已经开始酸痛。
她最后环顾一圈大厅，拉动顾初暖的袖子说：“走吧，我们上楼吧。”
没看到余辽，洛游心中忍不住泛起细小的失落，另一种想法却矛盾着——今天没遇到余辽挺好的，不然肯定解释不清那个荒诞的谎言。
她们正要往电梯方向走，突然被另一个声音叫住。
“同学，我看你们订单里有酒水，你们成年了没有？老板规定不允许向未成年售酒的。”
洛游张开嘴：“我们没订……”
顾初暖抢先道：“成年了！”
“有学生证明吗？身份证、校园卡都行。”
拦住她们的人，洛游也认得，是余辽战队的赛训经理。
34岁，新手奶爸，喜得一女，正处于父爱泛滥的阶段。
平日里，经理对选手们都当自家弟弟养，养成习惯后，见到年纪相仿的都忍不住上去关心或者管教几句。
尤其是余辽那一批选手，十几岁的时候就进到俱乐部封闭式训练了。
这帮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也多亏了他的负责，让这群原本叛逆毛躁的小孩们，都好好地长大成人了。
从进这里开始，他算洛游遇到的第四位hx俱乐部的人。
洛游心里似乎有一万匹野马在狂奔。
怎么在这儿打工的都是熟人啊。
这个ktv算他们的另一个窝点嘛。
“学生卡忘带了。”顾初暖面色镇定，袖子底下的手却紧紧掐着洛游。
三人对峙。
罗文栋打抱不平地喊道：“哎呀！你放他们上去吧，好不容易放个假，不是从学校、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还要在这里听你唠叨，你就别扫兴啦。”
经理皱起眉，严厉地说道：“你以为都像你似的叛逆呀，仗着自己刚成年就嚣张了是不是，我管不了你了呗？”
他指着尴尬的洛游和顾初暖：“这几个一看就是高中生！”
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沙发那边传来一声异响。
躺着的人不耐烦地抬了下腿。
所有人同时噤了声。
等沙发上的人没再没动静后，大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洛游疑惑地往那边瞧了眼。
那人谁啊？大家为什么都怕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