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
“湿巾——你有没有消毒湿巾？”
洛游意识到自己不仅碰了干耗子尾巴，甚至还把玩过，是真的快哭了，满眼求助地看向余辽。
余辽的神色在明亮的日头下，显得很淡。
“我去买。”他似乎叹了口气。
以这姑娘要死要活的架势，他再赶时间也没用了。
认命一般的，余辽从车上下来，留给洛游一个等待的眼神，随后径直朝网吧旁的便利店走去。
趁余辽买东西的功夫，洛游给了自己情绪缓冲的时间。
她做着深呼吸，压制内心的汹涌澎湃。
亏得她前世频繁比赛，练就出来一颗强大心脏。
不然非得被这干巴耗子吓呜呼了！
洛游从头到脚地把沾在身上的尘土拍了一遍，又伸伸胳膊甩甩腿，绕着余辽的车走了一圈儿。
漆黑车身在烈日下烘烤着，外表温度足足能把皮肤烫熟。
洛游本来对余辽的车挺好奇的，前世知道他有一辆很帅气的摩托车，但从未见他开过。
在白晃晃的日光下，洛游用手背探了探车身，才刚贴到漆黑的外壳，就立即被烫得缩回手。
她默默退回到最初的位置，站定，用双眸打量着自己跟车头的距离。
根据目测，余辽开车冲过来时，她的膝盖离车前轮只有两厘米的空隙。
获取到这个信息后，洛游笔直的小腿不可察觉地抖了抖。
职业选手都喜欢卡着极限距离吗？稍有不慎她今日就得骨折。
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竟然还准备直接离开！
她不同意！
“买回来了。”
正腹诽着，余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洛游的脖子窜上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原本凶狠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她转身时，看到余辽递来的手。
“湿巾。”他说道。
洛游接过来时，眉头一跳。
余辽买的湿巾包装竟然还是玉桂狗图案的，装在透明的塑料壳子里，侧边还附赠了一条软趴趴的白色毛巾。
他脸上依旧挂着事不关己的敷衍态度，语气也很平：“不知道你酒精过不过敏，让老板自己挑的。”
听他这番不太自然的解释，洛游脸上浮起一行浅浅的笑意，连说道：“没事，挺可爱的。谢谢你。”
余辽侧开了头，目光松散地落在马路对面的一排青柳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嘶啦——”
洛游撕开包装封口，毫不客气，直接抽出一大坨湿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起双手来。
等她擦到被耗子尾巴污染过的手指时，脸表情都在跟着用力，恨不得把手指搓下一层皮。
她的脑海不自觉浮现出老鼠标本的形状，扯平嘴角，有点嫌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轻嗤，被风带到了她的耳边。
余辽已经拉回了目光，视线刚好落在洛游的发顶。
洛游低头的时候，发梢自然垂落于两肩，被微风轻轻吹拂着，和身后那长长柳条舞动的姿态一模一样。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不管如何打扮，都是漂亮的。
是带有青春气息的那种，生机盎然的美感。
女孩玉手纤纤，指若葱根，白皙修长。
出于职业习惯，余辽凭首印象，下意识做出了一个判断——
这是一双非常适合打游戏的手。
纸团轻巧地从洛游的指缝间绕过，被收进掌心里，再随着手腕轻甩，以一个灵活的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箱中。
洛游转头时，刚好对上余辽的目光，两人同时怔了一瞬。
意识到杂乱思绪被扯远，余辽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他重新拾起话题：“你刚刚跟我说要精神损失费？”
洛游也恢复了理智，一字一句地说：“对啊，你吓到我了，而且吓得不轻。”
“就算身上没有伤，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给我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说罢，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顺便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煞有介事地抹了下眼角，语气却理所当然：“补偿点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
“……呵。”
面前的余辽勾起半边嘴角，呵出一道消音的笑，年轻所带来的锐气，让这笑容显出些许傲慢。
洛游对余辽的微表情了如指掌，知道他此刻应该略微有些——无语。
余辽抱着头盔在腰侧，耐着性子讲道理：“先不谈在我的车轮碰到路缘线之前，你已经在地上坐着的事实，就你刚刚碰到那——”
他顿了顿，皱着眉：“那玩意儿时，也是发生在你喊住我之后。”
他居高临下地投来目光：“小同学，你觉得让我的车赔罪合理吗？”
常年打比赛的人，会保留下一种特殊的交流习惯。
余辽吐字不仅清晰，语速还快，给低而浑厚的嗓音覆盖了一层压迫感。
洛游耳朵红着，脑子一热，话没过滤就往外蹦：“不用车来赔罪，你赔给我就行。”
余辽：“？”
紧蹙的剑眉下，那双漆黑如玉的双眸忽然就冷淡了下来。
洛游结巴着找补：“呃，我是说，你自己稍微赔我点……费用。”
她越说声音越小，本意原不是要他赔钱的，可贸然要联系方式也很突兀。
遇到余辽实属她意料之外。
一切都没准备好，一切都不是她计划的完美时机，一切都显得仓促又狼狈。
余辽并不是耐心很多的一个人。
况且，洛游实在拿不准他第一眼见到自己时，会不会已经开始本能地讨厌了。
两人僵持半天，也没商量出一个结果。
余辽紧绷的脸已经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
烈日平等地烘烤着大地万物。
洛游也解释累了，失落地叹了口气。
那句“你走吧”几乎要挣扎着从齿缝间溢出。
一只喜鹊掠过树梢，惊动了柳叶，随风沙沙作响。
余辽忽然有了动作，推着车子，沿着路缘朝前方走去，他并不是直视前方的，余光似乎还停在洛游所站的方向。
洛游心头一紧，晃荡着背后的书包，踉跄跟上。
她心一横，也不要面子了，追着道：“我，我没有路费！”
余辽推车的动作终于有了停顿，复又前进，速度比刚刚慢了不少。
清淡声音从前方传来：“这里停车不安全，往前走走。”
洛游原本黯淡的眸光倏地明亮。
她恢复了动力，笑吟吟地解释道：“我刚一直在等同学的，你害我错过她了。”
余辽只是听着，没什么反应。
洛游声音继而减弱，表情也变得可怜，委屈巴巴地说：“我这个月零花钱全都花光了……”
余辽突然停下。
还在投入表演的洛游差点撞上他，鼻子离他宽阔平整的背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前方，声音沉闷地响起，和这闷热的天气融为一体。
“多少？”
他这是同意了？
洛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斟酌着开口：“公交车费而已，五块十块的，你看着给吧。”
余辽回头看了眼她，似乎在根据钱数计算公交里程，语气终于有了点起伏：“要去很远？”
洛游双手抬过肩头，把包带往上提了提，迈着轻快的步伐，绕到余辽面前。
一双含着点点星光的眼睛，在此刻极为真挚，仿佛此刻说出告白的话都不为过。
洛游的声音楚楚动人：“我奶奶八十大寿，等着她宝贝孙女给她唱生日歌呢，不然她不肯吃饭。”
说完，她还茶兮兮地踮了两下脚，以示焦急。
“……”
“只要十块钱？”
余辽把手伸进口袋。
洛游猛点头，目光清澈单纯。
余辽可是大富人家，不会十块钱都不肯给她。
脑子里打着算盘，一点都没耽误她手上的动作。
洛游飞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连点两下，戳进微信二维码。
“你加我的微信然后转——”
话未说完，余辽从兜里掏出一张50元纸币，放到她平伸的手机上。
“打车去吧，就当补偿我耽误你的时间。”他温和道。
“——啊？”
洛游呆住了。
这年头谁还带现金出门啊！
“去吧。”
余辽像招呼小猫小狗一样，慵懒地扬扬下巴。
好巧不巧，一辆很没眼力见的出租车，挂着闪亮的【空车】灯牌，朝路边驶来。
出租车司机经过路口时，又很没眼力见地滴了滴喇叭。
余辽抬起修长手臂，绕过洛游的脑袋，朝出租车招了招手。
“上车吧。”他说。
告别时，他的语气格外温和，眼睛也格外透亮。
甚至，他还极为大方地，施舍出一抹清隽的笑容，来欢送洛游上路。
司机师傅摁下车窗，亮出一口大白牙。
他积极自荐道：“上补习班吗同学？我开车又稳又快，保证准时准点，绝不迟到！”
“……”
在余辽的注视下，洛游怅然若失地抱着手机，还有那绿油油的五十元新钞，坐进了车里。
她语气哀怨，朝丝毫没有眼力见的师傅报了个目的地。
隔了这么多年，再一次听到余辽的声音，直接唤醒了她心底早已寂灭的情感，以至于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加思考，满口胡编。
谁让她当初就是被余辽的绝世嗓音和容颜吸引的呢。
同为颜控、声控和手控的人，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洛游靠向椅背，低头搓着已经泛红的手指。
看样子，这小号也要练废了。
不愧如神明爷爷所说，她这个小号够倒霉的了，跟委托人还没通上信号时，就先碰见了自己的支线任务npc——余辽。
不会任务还没开始就被讨厌了吧？
她的功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