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争夺溯灵芝
她走在一片混沌之中,脚下是轻飘飘的白云,亦或是空荡荡的雾气,总之落不到实处。
她生害怕一脚踏空坠入深渊,可深渊是哪?踏空又是怎样的感觉?她不知道。
她一直往前走,却不知前路在哪。
无天无地,无明无暗,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她感受不到生的气息,更不会有死亡的恐惧。
直到——遇见了他。
她不知道那是谁,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他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他周身的气息令她沉迷。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周围一切都有了色彩,他们踏过六界,摘下星河,做了好多好多事。
可后来他也消散了,归于尘埃,烟消云散……
她拼命伸出手想抓住他,可入手却是虚无,再抬眸天光黯淡,她重归混沌……
铺天盖地的压抑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像是要将她的依恋、她的感知、她的恐惧……连同她的心跳一起挤出体外。
她挣扎、抗拒,她不愿再回到无光无色的混沌之中,可无力得让人绝望……
终于,在她筋疲力尽之际,一束白光划破虚无,落在了她的身上,柔柔地将她包裹,安抚着她紧绷的身体,唤回她几乎停止的心跳……
睫羽轻轻颤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入目是一片漆黑。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慕玖辞方看到眼前的景象。轻纱帷帐尚未放下,桌上明烛已燃到了底端,想来一直不曾熄灭,她竟就这样躺在床上睡着了。
平复了下心跳,她坐起身,看向窗边的人。
月华透过窗棂洒入,一袭白衣似发着光,被过窗的风吹得轻轻晃动。
夜寒箫那双本就淡漠的眸子静静望着窗外,深邃得如沉沉夜色。
慕玖辞坐着看了会,就见他伸手推开窗,脚下借力跃了出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黑夜。
慕玖辞默然,这好好的人不走门,走窗是什么习惯?还特意跑到她的小房间来走窗?
她没想追出去,对于别人要做什么,她的好奇没那么重。何况梦中压抑的无力感让她有些累,她现下只想安静待会儿。若是夜寒箫走得太远,她自然会被扔到他跟前去。
慕玖辞缓了许久,脑子里那股混沌的疲惫终于散了。
她盘腿坐起来,手腕翻转,置身于黑夜之中,随心而动。
随着她的动作,床边的帷幔轻轻晃动,似有清风拂过。
她素手一转,指向桌上蜡烛。
烛光晃荡了下,黯然熄灭。
慕玖辞眼睛一亮,麻利地溜下床,跑到桌前左右查看。想了想,她复又重复方才的动作,再次指向蜡烛。
烛心上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晃了晃,徐徐增强,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她兴奋地拍了拍手,围着烛火左瞧瞧右看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稀罕的玩意儿。
确实是稀罕的!这是几日来她琢磨出来的,许是做幽魂时间久了,她渐渐能察觉到空气中一些异样的波动,经过多次尝试她终于能简单控制。
她隐隐猜测这些波动兴许与古籍中提到的灵力有关,虽没有特定的修炼法则,但再给她些时日,她应当能以此做些什么了。
届时若她还能待在世间,便可以鬼魂之身继续寻找母后奇毒的解法。
…………
黑夜笼罩山头,皎白月色打在刀削般的绝壁,反着寒光,凛冽刺目。
树木倒伏山石破碎,整片天地陷入诡异的安静。
骤然,狂风起、雷鸣动,绝壁从中破开,无数石块轰隆隆滚落山崖,坠入无尽深渊。
金、红、灰三色光芒劈开黑夜,缠绕着破丛林斩山峰,一路冲上高空。恐怖的力量扭曲了空气,所过之地山河震颤。
三股力量轰然相撞,巨大的声音如雷霆滚动,自高空源源不断地散开。
三方皆被撞得后退老远,待刺目的光亮稍弱,三道人影悬空立于天际,遥遥对峙。
金光萦绕下浮出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目光凛冽却依旧掩不住平常的慵懒之色,正是靠在凤仪宫门口喝酒的君老。
他仍穿着破布烂衫,负手立于天地间却多了几分威慑天下的恐怖气势,仿若心念一动便是排山倒海。
君老对面红色光芒中走出一名女子,衣红似血、墨发张扬,手持一柄血红伞,艳丽中平添森然。道道红光在她身边窜动,像狰狞的血海,撼人心魄。
另一边乃一个灰袍男子,灰色斗篷下一张死人骷髅般的脸,空洞洞的眼神透着一股乖张的狠戾。
三人警惕着彼此,谁也没有先出手,空气陷入一种僵持的平静。
“往日无人问津的溯灵芝今夜怎如此受欢迎?”君老轻笑了声,打破了沉寂,“红沫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二人尚能斗个把时间,可瞧着这一位的目标在于你吧!索性溯灵芝也没什么大用处,何不让与我,你也可安心清理门户?”
“在这偏隅人间能碰到消失已久的君老也是红沫没想到的!”红沫淡淡一笑,风吹得她长发飞舞,“溯灵芝虽没什么用,却也稀有,今日这一株,本君要定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血伞陡然转动,赤色光华如翻涌的血珠,直逼君老。
君老长叹了口气,身形骤动,金光四溅阻截血珠,恐怖的气息压向红沫。
刹那间二人近在咫尺,君老一掌抵住伞骨寸步不让,红沫手握伞柄步步紧逼。赤金两道光芒在二人周身不断碰撞、破碎,四溅的力量落在下方劈山断石。
恰此时,灰色浓雾滚滚而动,灰袍人巧妙地避开君老落在红沫身后,袖袍甩动浓雾凝结似箭骤然刺向红沫。
红沫头都不回,嘴角溢出丝轻蔑的冷哼,手腕一转血伞急速转动,血色涟漪顺着伞骨荡开,罩在红沫周身形成一圈屏障。
浓雾被阻截在外进入不了,灰袍人手印一变,雾气缠绕着附上血红屏障,徐徐蚕食。
一力分两用,血伞前方的力道明显弱了几分。
红沫眉头一皱,灰雾虽暂且没什么威胁,但影响却无法泯灭。
她略一沉吟,倏尔转动血伞,璀璨的血光愈甚,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君老与灰袍人同时眯了眯眼。
只一瞬二人已然恢复,中间的红沫却已失了人影。
灰袍人脸色骤变,似有所感猛然抬头。只见血伞似遮天蔽月,伞柄如剑,直直朝他砸下。
他驱动力量欲走,却惊觉自己的身体被血伞覆下的道道红线勾绕,结成天网,叫他一时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血伞落下。
随着血伞渐渐逼近,他身上压力愈发恐怖,经脉中一片混乱,整个人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他忽觉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死亡的威胁紧紧包裹着他,他一咬牙,眼中浮出狠戾的疯狂,灰雾化为恐怖的黑雾,自他四肢百骸挤出,叫嚣着扑向血伞。
红沫眉头微皱,明白此乃强弩之末的拼死反扑。
就这空挡她身后突然劲风袭来,她脚下一动朝侧方掠去,避开了金光,抬头却见君老的身影扬长掠向天际。
空气中余下他朗朗笑声:“溯灵芝老夫便带走了,下回遇到好东西定补偿红沫大人!”
红沫刚欲弃伞去追,忽地脚步一顿,脸上勾起一抹明艳的笑容,浑身都放松了不少。
她止住了追出去的步伐,回头看向灰袍,眸中杀气凛然。
不消片刻,灰雾尽数消散,血光中红沫手持红伞缓缓走出,微风荡起红衣墨发,惊艳绝尘。
她抬眸,看向君老离开的方向,红唇一勾,佯装惊讶地笑道:“君老这么快回来可是有了要补偿本君之物?”
她笑声未落,目之所及忽而破开,君老从中跌了出来,一身破烂衣衫愈发残败,附着金光都难掩寒酸。
君老退了数丈远方堪堪稳住身子,叉着腰气喘吁吁骂道:“你们怎还半路截人?打劫的能不能挑挑人?我这样子哪像个有钱可劫的?”
他出现的地方再次扭曲,一袭白衣乘月华而来,净了空中污秽,不疾不徐落到红沫身边。
白光圣洁华丽,血光明艳张扬,二人并肩而立,遥遥指向君老。
“夜寒箫、红沫……”
虽早有所料,但正面碰上君老还是有些心悸,拧眉盯着二人。
此二人若分开对付,他颇有胜算,可二人一齐出手,其默契与狠绝让无数人心生畏惧。
君老攥了攥拳头,有些犹豫,看来今夜要想带着溯灵芝怕是有些难度;可若带不走溯灵芝,小丫头……
“你们要溯灵芝究竟有什么用?这玩意儿千万年也不曾有谁特意找过啊!你们说说要做什么,我拿东西和你们换行吗?”君老咬牙切齿,急得跳脚。
红沫认真想了想,挑眉看向身旁:“君老问住我了,此物不是我要的。”
——麻烦了!
君老的目光移向夜寒箫,不曾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波动,只是那双深邃的眸连他看着都有些骇然。
若只是红沫,倒有几分回旋的余地,可夜寒箫——这煞神!
夜寒箫静静望着君老,古井般的脸上不辨喜怒,手中玉笛化为白光消散,徐徐聚为一柄长剑。
红沫神色一正,知晓这是他要动手了。
君老目光微凛,懒散感尽数退却,身后金光弥漫,恐怖的压迫滔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