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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身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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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映雪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里摆弄着一只淡金色绒花发钗。

    廊上脚步匆匆,接着房门被凝雨从外边推开,又反手闩上。

    躲进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凝雨也不藏着,露出笑容压着嗓音道:“小娘子,成了!‘袁小郎’来拜会郑大娘子了。过不多时,该叫你去认人了!”

    “来了?”梅映雪扬起粉嫩的脸颊,两颗乌溜溜的眼睛明显一亮。

    “来了!”凝雨替她高兴,“奴婢躲在暗处,瞧得仔仔细细——他来了,郑大娘子也见了,这会儿就在前厅说话呢!只要他把玉佩拿出来,回头您把自己那枚也拿出来,往郑大娘子面前一递,她想不认都不成!”

    梅映雪被她说得心神激荡,无心再做簪子,随手丢进簸箩里,转身去内寝拿玉佩。

    再回来时,梅映雪心里跳得厉害,低声道:“能行么?不会被识破吧?大娘子精明得紧,可别发现咱们做局骗她……”

    “不会的!”凝雨摆手,笃定道,“您和袁小郎定下的娃娃亲是真的,咱们薛大娘子在时就定准的!只是袁小郎随父母迁居江南,隔了十来年,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样子。咱们找的这位小哥,走南闯北,也见过些世面,不至于就被一介内宅妇人看出破绽。再说,他手里所持玉佩,是照着您手里这枚打造的,咱们比对过,一模一样!有信物在,一定能瞒过去。”

    梅映雪握着玉佩,给自己鼓气道:“一定可以!我必须借这次的机会离开胡家,不然再无翻身之日。”

    胡家算计她的家产,她再是懵懂却不傻,多多少少看明白了。原想着,只要胡家人善待她,这些身外之物,就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可胡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她手里的田契一张一张都被索走,半年前连银楼也替她典卖了。

    她年幼无依,自知斗不过他们,直到康秉成出现,几次三番骚扰,郑氏非但没有帮她排忧解难,反而默许康秉成的一些行径,梅映雪彻底寒了心。

    康秉成是穆提学的干儿子,生父是齐州通判,只是他自己不成器,整日花天酒地地胡混。不过,在齐州地面上,亲爹和干爹这样的靠山罩着,他确实也不用费心,就比那些上进的学子们活得轻松自在。

    梅映雪不想沦为胡家讨好康秉成的工具,决意离开胡家。

    她去向郑氏提出想搬回梅家旧宅除服,被郑氏一通冠冕堂皇的道理拒绝了。

    “你除服在即,马上就及笄了。身大袖长的女孩儿家,搬回旧宅去,身边没个长辈,若是有些心肠歹毒之辈,趁机使坏,污了你名节怎么办?我和你胡伯伯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我们抚孤一场,将你养大,日后寻个好人家,好好发嫁了才算善始善终。你且安心住着吧,我和你胡伯伯定会为你的终身好好考量的。”

    凭梅映雪如何再说,郑氏就是不松口,还瞪了凝雨一眼,“越大越不懂规矩,若是我家的奴婢,早就打一顿板子发落出去!让你家小娘子在这里站了许久,也不知扶小娘子回去歇息?”

    梅映雪明白郑氏在拿凝雨敲打她。

    父亲过世之后,胡家对外宣称抚孤,替她张罗家事,郑氏把梅家的女使、家仆都打发了。

    当时有位乳母,是薛氏为梅映雪选的,两人感情亲厚,不想分开,也是郑氏从中拆散,硬把乳母发卖了。

    后来梅映雪懂了,郑氏把她身边亲近的大人都打发走,就是为方便拿捏她。只给留下凝雨一个小丫头,翻不出什么风浪,还能在她犯错时,拿凝雨以儆效尤。

    梅映雪不能明着和郑氏撕破脸,暗中想办法,让凝雨雇人冒充和自己定亲的袁岫峰。先认亲,再设法接自己回去成亲——这样郑氏就不能再阻拦她离开胡家。

    两个人不能立时去前厅,会被郑氏怀疑彼此早有联系,又等了片刻,估计说得差不多了,只是郑氏仍未遣人来叫。

    梅映雪将玉佩系在腰间的丝绦上,当作禁步,“我们自己过去。”

    凝雨愣了下,“我们自己过去,合适么?”会不会显得轻浮?

    梅映雪脚步不停地往外走,“这样苦等,怕是等不来消息。”

    她不能不防,郑氏会从中阻拦,倒不如莽撞一回,就当偶然撞见,让郑氏来不及阻拦!

    梅映雪和凝雨直接去了前厅,走到窗外没听到厅中有动静,不禁自忖:这么快就说完了?还是小哥被瞧出破绽打发了?

    梅映雪走进厅堂,郑氏端着建盏在厅中坐着,面色不虞。她的陪嫁嬷嬷呵腰立在她身侧,正低声耳语。

    见她进来,嬷嬷立刻站直身子,装作无事。

    梅映雪的目光在厅堂中一扫,除了郑氏主仆再无其他人,内心顿时沉一沉:果真是来晚了,到底是低估了郑氏。

    梅映雪面上不露,乖巧温顺的模样上前行礼,“拜见胡伯母。”

    “袁岫峰”来认亲,郑氏心里再膈应,面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敷衍,“客气什么?你过来有事?”抬手向旁边的官帽椅上指了下,“坐下说。”

    梅映雪自然不能直接提“袁岫峰”的事,被郑氏看破,再想离开就难了。她眉头轻蹙,露出哀伤神色,“再过六日,映雪三年的孝期就满了,该当除服。特意来向伯母请教相关礼数事宜。”

    她说得哀切,郑氏原本绷着的脸色,明显松了口气。

    郑氏也作出怜惜之色,“好孩子,难为你了,此事伯母都替你想着。怪我身边琐事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已经找好懂行的老人,这两日操办起来。”

    郑氏说着,内心不禁感慨,刚领来时娇小圆润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抽条成大姑娘。

    养在眼皮子底下,日日见着,反倒忽略了。今日“袁岫峰”的到来,反而提醒了郑氏,仔细审视才惊觉,梅小娘生得如此美貌惑人。

    身量纤纤,裹在月白色素净棉裙下的身形玲珑匀称。云鬓雪肤,即使眉头轻蹙,也不减风致,反而有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之美。

    别说康秉成了,自己一介妇人,乍然发现她的美,也觉得心动。

    正欲开口,门倌忽然慌张地跑进院中,扯着嗓门嚷,“大娘子!大娘子!不得了,皇城司来人了……”

    厅堂内众人一惊,立刻站起来往外看。

    门倌刚跑进院心,后边追赶上来一位皂袍公差,从背后把他踹得扑倒,接着上前踩住门倌的后背,瞪圆了眼睛威喝,“狗娘养的,活腻了?老子活劈了你!”

    公差说着拔出刀,梅映雪和郑氏等人吓地俱是一颤,也不知是哪个女使尖叫了一声。

    凝雨冲到梅映雪身边,抱着她,和她靠在一处,主仆紧张地盯着闯进来的陌生人。

    郑氏好歹是县丞家后院的当家主母,勉强壮着胆子,走到门前喝道:“大胆!你们是哪个衙门里的?可知这是胡县丞的宅院?”

    甬路上人影晃动,有一人昂首阔步而来。

    虎体狼腰,长身鹤立,比身边的几个公差还要高出半头,与其他公差相似的暗云纹圆领皂袍,穿在他身上也格外威风挺阔。

    玄色氅衣,黑狐领毛出锋,簇拥着线条分明的下颌,更显硬朗。

    剑眉微挑,狭长双目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把刀收起来!”

    明明院子里有好多人,也有好多声音,可他的声音响起,四周一切都安静下来,独有他的声音是清晰明朗的。

    原本拔出刀的公差,也听话地将腰刀推回鞘中,脚依旧踩着地上的门倌。

    来人目光冷冷扫过,不论落在谁身上,后者都是一阵瑟缩。

    梅映雪只看了一眼,匆忙垂下头去,是他!

    那日在梅园偶然遇到,并吓跑康秉成的煞神!难怪如此有威仪,原来是官身。

    做官要有官威,才能镇的住场面。文官尚且讲究不怒自威,武官岂能没有所向披靡的锐气?除非他的官职不够,历练太少。

    似眼前此人,阴戾冷峻的模样,定非等闲之辈!

    “胡茂松、胡青林、胡青原父子何在?去叫他们出来!”那人低沉地嗓音,冷漠地在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大步跨进厅堂,身后跟着几名公差。

    梅映雪是闺阁女子,不便见外男,此时情形该当回避。可门口有公差堵着,对方也未发话,连郑氏都不敢挪动地方,她一时之间进退不得。

    梅映雪听见郑氏的嗓音透着慌张,带着犹疑道:“不知您是哪位上差?可否告知名姓……”

    “皇城司亲事指挥使,柳溪亭!”

    “啊,原来是柳指挥使,失敬,失敬……”郑氏依礼拜见。

    柳溪亭的名字他们不熟悉,但是皇城司三个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怕。原本就惶恐的众人,也因为这三个字,更觉如履薄冰。

    柳溪亭没说话,其他人不敢发出声响,整个厅堂中顿时落针可闻。

    梅映雪敏锐地察觉,有数道陌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年轻鲜焕的美人,永远少不了打量者的目光。

    柳溪亭停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他一定认出她了,落在她头上的目光尤其炙烈,明晃晃地像狼在打量猎物,让人感到窒息。

    她羞窘无措,头垂得更低。

    身旁的凝雨扶她的手,也传来阵阵瑟缩。

    就在她脑袋发晕要撑不住时,终于听见柳溪亭波澜不兴地声音道:“女眷回避。”

    梅映雪松了口气,仍不敢抬头。郑氏带头应是,挥手让女使们一并退下。

    梅映雪和凝雨相互扶持着,退步离开厅堂。在门口遇见胡茂松父子三人,不等她行礼,胡家父子抢着进去给柳溪亭行礼。

    梅映雪忍不住偷偷往里瞧了一眼,其他人在这位柳指挥使面前,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连郑氏都是诚惶诚恐,瞬间觉得自己不敢看他,也不算丢脸。

    冷不丁地,目光和柳溪亭撞上,他也在瞧着她——一如既往的疏冷幽暗。

    梅映雪吓得一凛,赶忙低下头转身离开。

    这一幕,却落在准备离开的郑氏眼中。方才她虽未抬头看清柳溪亭的脸色,但是留意到对方曾注目梅映雪。

    原以为,梅映雪出落得标致,男人好美色,多看两眼罢了。

    直到柳溪亭目送她离开,郑氏身为过来人,恍然发现,他对梅映雪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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