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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章 凤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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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的死并非无声无息, 在昊天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许多神将同时住手,抬头向同方向看去。昊天生性多疑, 和部下定了许多契约来约束他们的行动。而在昊天死后, 这些契约自动解除。神将面面相觑,心知昊天已死。可按照“击败前任天帝的, 即为下一任天帝”的天规,难道燕月生当真要成为下一任神主?

    众神之主竟然是一个魔?他们难以接受。

    明渊虽不知他们为何同时住手,他也不在乎。青阳氏撕开包围圈的缺口, 收拢羽翼向雷云离开方向急速俯冲而去。武曲待要去追, 却被北斗拦住了。

    “不必去追, ”北斗星君注视着明渊远去的背影, “要变天了。”

    “可破军的仇……”

    “我去探望过破军今生转世, 天赋不低, 人也聪明。只要他好好修行, 此生未必不能了道成仙。”北斗星君叹一口气, “虽然我不想承认, 但如果破军还活着,他也不想你陷在仇恨的泥沼里寸步难行吧。”

    武曲脸色忽晴忽阴,北斗放缓了语气:“南斗欠我们的,我会一分不少地讨回来。但他们延寿司地位特殊,想要破军好好回来,少不得他们的帮助。你若是为了破军好, 就该知道轻重。”

    “……是。”

    燕月生站在山巅,注视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此地距离天山甚远, 山上没有半点雪, 只有青翠欲滴的山林。遥远天际还残留着雷云的痕迹。魔身上黑气逐渐散去, 怪物的外形一点点崩解,显露出底下寻常的少女模样。只有两只尖角顽固不化,守在额上迟迟不肯褪下。

    昊天既死,燕月生背负的诅咒就此烟消云散。数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虚无中开辟的门逐渐合拢,眼看将要把屠汝陵和燕月生隔开。

    “回来吧,”屠汝陵忽然说,“回到天庭,继续做你的司命。我需要你的帮助。”

    昊天虽死,但天庭众神不会轻易对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神主心服口服。何况屠汝陵击败昊天的手段不算光明,届时有很多实力强劲的神君不会服气。祂需要更多支持以在神界站稳脚跟。

    这才是屠汝陵方才没有对燕月生动手的真正缘由,而不是为了祂对明渊的承诺。一个活着的司命比一个死了的燕月生更有用。只要燕月生能说出当年她奉命刺杀青阳少君的内幕,上古神族必然会对昊天产生反感,祂继承神主之位遭受的阻碍也会小些。

    “我在天界的名声不好,即便站在你身后,也未必能给你带来多大助益。”燕月生说,“何况如今我命簿被毁,天庭没有能威胁我的东西,我不必听你的命令。从今往后,我只会做我想做的事。”

    “即便我会成为天帝?”

    “天帝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我还以为你能从昊天的死上学到点什么。”燕月生回头,“安分点吧,别步上昊天的后尘,你当真认为这个位置非你不可吗?”

    话音刚落,门消失了。燕月生待要转身,只听一声风啸。有人破空而来,毫无停顿地从背后将燕月生抱住。红色火焰如同岩浆,一滴滴落在魔龟裂的外壳上。

    “明渊?”燕月生半抬起头去看,伸手擦去对方嘴角的血。焦躁不安的青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你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清醒过来了,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没错,我还活着,昊天却死了。”燕月生忽然捏住明渊的脸颊,“但杀了他的不是我,是屠汝陵。”

    明渊任她捏面团一样捏来捏去,脸上却没有惊讶的神色。燕月生皱眉:“你早知道了,屠汝陵就是天道选中的人。”

    “只是猜到一点而已,他没有告诉我太多。”明渊单手握住燕月生的手腕,“他是个多疑的家伙,不信任我,但又想利用我。”

    “也不是很意外,”燕月生冷笑一声,“你不也一点都没跟我说过吗?如果不是程素问告诉我,我根本不会知道屠汝陵早就找到天机阁了。”

    明渊每次和屠汝陵见面都会挑在燕月生昏迷的时候,以致燕月生在相当一段长时间里对屠汝陵的到来一无所知。她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生气了?”

    “现在生气也没有用吧,下不为例。”

    说话间,燕月生注意到她外壳崩解的黑气顺着明渊的手爬上胳膊,待要挣开,明渊却不松手。燕月生一时情急,拿额上角顶他下颌。明渊不防,被她在脸上不轻不重戳了好几个圆圆的印,有轻微的痛感。然而他扣着燕月生的手依旧一动不动。先前燕月生挣脱姻缘线彻底入魔,给明渊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他总觉得一旦松开,燕月生便会离他而去。

    燕月生被他整得没脾气:“松手,你想把我烤成树干吗?”

    “我没有。”明渊难得委屈地松开胳膊,却没有放手。火焰一闪而过,将快要消散的黑气灼烧成虚无。

    “这种程度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明渊注视着燕月生破碎的外壳,“话说回来,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魔胎原本就不是神魂的容器,现在承受不住神力碎了,也不算稀奇。”燕月生轻描淡写,“我想在它彻底碎掉之前四处走走,这七年我被封印在冰棺里快被封印出关节炎了。”

    “我陪你。”

    自天机阁一路向东,便是大梁国都。燕月生前世以睿郡主的身份在此过了半生,如今十数年不见,竟觉出几分陌生。曾经贵女最钟爱的布庄关门,面容陌生的篾匠在里面糊风筝。昔日门庭若市的酒楼生意冷清,老去的姑娘在垆后卖酒。青年男女携手在街上走过,偶尔会有路人注意到其中那位身形扭曲的女子,但他恍惚一瞬,竟是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减字桃花中的幻字诀,燕月生如今用来虽稍显生疏,但应付一个凡人绰绰有余。二人走进酒楼,小二上前问点什么菜。明渊没什么想吃的,转头看向燕月生。

    “好久没有回来了。”燕月生注视着酒楼招牌。用“恍如隔世”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也不够

    恰当,因为对睿郡主而言,如今确实已隔了一世。

    “一壶果酒,一盘切片牛肉,再来一碗三分加辣红白鱼羹。”浑身被黑气笼罩的青年女子伸出三根手指,小二自动忽略了对方身上的怪异之处,答应着退下去。二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从这里远远可以看见皇城宫门,却看不见旧日的摄政王府。

    “你倒是很喜欢喝酒。”

    “现在已经喝得很少了,毕竟误事。”燕月生说,“我曾经很后悔,如果当初我没有一口气喝掉那壶轮回琼浆,没有醉死三日三夜,是不是就不会误了你的情劫。你会和金楚音纠缠一生,而不是把我一并拖下水。”

    “不管你有没有醉,我都不会爱上金楚音。”

    “没有发生过的事,谁说得准呢?而且这已经是前前世的事了,如今我已经改变了想法。”燕月生指指点点,“我才不会将喜欢的人拱手让人,谁都不行。”

    酒菜上桌,俱已齐备。燕月生举起筷子大快朵颐,明渊只是看着她。

    “还能尝出味道吗?”他冷不丁问。

    燕月生动作顿了顿:“被发现了啊。”

    “吃的速度比以前慢了,”明渊说,“以前不管是什么菜,你总是吃得很香。”

    “味觉变得迟钝了,不过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嗅觉。”燕月生解释,“闻起来气味没有以前香浓,食欲自然减退了。”

    “那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燕月生理直气壮将碗推过去,“不如你帮我吃完吧。”

    话未说完,一股尖锐的灵识自皇城内部横扫而出,从二人身上覆盖而过。对方虽然没有恶意,可也不是非常礼貌。明渊微微皱眉。

    “是宁又青。”燕月生托腮,“如今我身上带着魔气,大概一进结界便被她发现了。现在是提醒我不要在京城中惹事,别带累了旁人。”

    离开京城,二人向南行去,途经乌鹭城,又到了明夷山下。明渊原以为燕月生会上山拜访,毕竟明夷宗有她前世血亲丁义山。然而燕月生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便回头看向明渊:“我们走吧。”

    “不去看看吗?”

    “睿郡主燕月生死在七年前。前世宿缘,如今了无痕迹。”燕月生叹一口气,“何况我如今这个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也难以使前辈们安心吧。”

    前朝皇宫有二,北齐国都被攻破后成了大梁的京城,皇宫自然也一并承袭下来。而南齐皇宫被李秋庭死后一把火烧成废墟,姜河不愿大兴土木重建。于是这座废墟得以留存,被时间一年年风化成尘。燕月生循着记忆找到李秋庭小院所在的地方,只留下断垣残壁。曾有百姓到此处挖掘,想找到南齐皇宫里遗落的金银财物。但这些人工挖掘的痕迹最后被时间抚平,野草顽强地从砖瓦夹缝中冒出头来。

    “虽然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样子,不过还是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燕月生坐在断墙上晃荡着腿,“我一直忘了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吹长相思?”

    站在墙下的明渊抬头看她:“在你走了以后。”

    当年北齐国都为叛军攻破,南齐困于内乱,无法出手相救。婉宁公主金楚音挂念家中亲眷,跪求国师穆朗带她回乡。

    “北齐长公主一家原该在城破之日为叛军所杀,但婉宁公主苦苦哀求,请求奎木狼救她的家人。”明渊沉默片刻,“最后奎木狼答应了。他救下了长公主夫妇,违反了天规,就此被带回天庭。”

    玩忽职守,以一己之私篡改凡人天命,按天庭律法本该贬入凡间沉沦苦海。然而奎木狼到底是青阳氏从祀,天庭也不好做得太过,最后罚他去为太上老君的丹炉烧火三年。只是凡间的金楚音不知道这些。她好不容易与爹娘团聚,待要远离战火隐姓埋名安顿下来。爱人却就此失踪,一时间没了主心骨。

    最后身怀六甲的金楚音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回到南齐,假称她的孩子是李秋寒的唯一后代,希望能得到南齐皇室的庇护。李秋庭对他三皇兄本就没什么感情,另一方面也看在奎木狼多年庇护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双生子纳入族谱。然而金楚音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到底落下了病根,生下孩子数年后忧思过重去世。

    “她有一琴一箫,路上全部折作了回南齐的盘缠。”李秋庭说,“我后来派人为她重新买了一张合适的琴,只是玉屏箫是北齐独有,采购起来不太容易。但她说寻常竹笛即可,不必花费太多心思。”

    临终前金楚音命人将琴笛和长相思的琴谱送入宫中,说是感谢李秋庭这些年来的照拂。还望陛下看在穆朗的份上,好生照顾她的两个孩子。而李秋庭也遵守了他的承诺,至少在南齐灭亡之前,他将两个遗孤纳入羽翼下给予庇护。李秋庭一生未娶,也不曾有子嗣,臣子都以为他迟早要过继这两个孩子以便立储。但还没等陛下将这个计划提上日程,南齐国破,末代君王李秋庭死于宫中大火。

    燕月生没有说话。她张开胳膊,从断墙上扑了下来。明渊下意识伸手接住她。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

    “对不起,我没想丢下你的。”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天命啊。”明渊仿佛并不在意,“即便你留下来陪我,李秋庭最后也还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但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迈向死亡后的未知。如果我在你身边的话,至少离开之前你不会害怕吧。”

    “你在害怕吗?”

    燕月生沉默片刻:“没有,毕竟你现在在我身边嘛。”

    最后他们离开人间,回到了空桑城。没想到自己本体早就被明渊移到扶桑谷的燕月生绕着桃树转了几圈,啧啧称奇。

    “没想到青阳氏还挺擅长园艺,”燕月生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长得这么高大。”

    虽然和一旁的扶桑树比起来还是瘦弱矮小了些,但如此粗壮的桃树在树妖界也能算是佼佼者了。何况在燕月生的记忆里,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开花的模样。

    因为看见了你吗?

    “这次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你是为了救我吧,”燕月生很有自知之明,“我被投入下界前受了刑,一度以为还没被贬凡间就得被天雷劈死。现在本体完好无损,除了你应该也没人敢出手救我吧。”

    明渊没有说话,扣着她的手又紧了些。燕月生察觉到他的情绪,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

    “能再吹一次长相思吗?我想多听几遍。”

    悠远的笛声响起,吹动了树上的桃花,花瓣脱离了枝干,飘落在树下的青年男女身上。疲倦的燕月生将头靠在明渊肩上,听他胸膛微微振动。暖意从明渊的胸膛渡过来,所以燕月生不再害怕。

    “……我其实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离开也并非本意。”

    “我知道。”

    “棋谱确实是为了削减李秋庭的寿算,但事出有因。”

    “我知道。”

    “其实——”

    “不要再说了,”明渊打断燕月生,“如果真的想说,就活下来,以后再慢慢告诉我。”

    而不是像现在交代临终遗言般,一口气吐露个干干净净。

    燕月生果然不再说。她点点头,最后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这次我睡得可能有些长……”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等你回来。”

    明渊吻了吻燕月生头顶,眼泪落在魔的额发里。燕月生身躯骤然化作无数飘散的花瓣,和树上飘落的揉在一处。

    忽然大风刮过,吹散一地粉白。莹莹光点从其中溢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桃树枝干。树下只剩吹笛的青年神君,吹着一首不会有人回应的长相思。

    作者有话说:

    神话中的白帝到底是什么其实有不同说法,我在凤栖桃花和白虎桃花两种意象中纠结了半天,最后选择了前一种。感觉这两种都很适合国画。如果选择白虎的话我有一个很棒的play可以写,而且大猫撸起来肯定超级舒服。但后来冷静了一下:好像选了之后我就真的能写出来一样。

    后面大概还有一两章,我确信自己这次不会拖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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