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背后（0401）
王单的笑容在此刻显得十分勉强，“那是，还是赵夫人心系无神尊。”
尤恣意似乎一点都没有发现王单的异常，不以为意道，“活着都不容易，既然无神尊有钱，帮衬一下又怎么了？”
不等王单说话，赵槿安也拍了拍他的肩，“这有什么，想必神使也能察觉到，我们这是在帮你积德。”
“既然如此，还真是多谢赵夫人和赵老爷了。”
终于到了庙堂，几人也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周诚四人。
马车还没有停稳当，周诚便拉着陶宛青迎了过来：“我说老弟你怎么来得如此之慢，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可就等你们来了。”
陶宛青细细打量着二人：“怎么还特意换了身衣服？”
赵槿安边解释边向庙里走：“神使心细，特意带着我们焚香更衣以示诚意，路上又出了些事，这才耽搁了一些。”
“咱们之前说好的，”王单在一旁提点道，“只许进去一家。”
“我自是明白，”赵槿安不耐道，“神使约莫对我们是太没有信心了些吧，叫我们好生伤心。”
“神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气氛又变得焦灼了些，王夫人上前打着圆场，“据我所知，凡是新来的信徒第一次拜见无神尊，除了神使引路外，还得需要一个大弟子来做保证。”
她低头浅浅一笑，“我愿为几位做这个担保。”
“那真是太谢谢王夫人了！”
尤恣意高兴不已，拉过赵槿安的手撒着娇，“之前叫你和王夫人好好相处你还那么小心谨慎，现在好了吧，人家就是一个心善的好姐姐呢。”
她的指尖轻轻戳着赵槿安的胸膛，气呼呼道，“看到没有，你就是白担心，还老是说我……”
“我错了，”赵槿安也一下子攥紧了尤恣意的手指，紧紧盯着她的眸子，“夫君错了好不好，夫君向你道歉，这不是因为夫君担心你嘛，我向你保证，等咱们再有些钱，我也给你、给岳丈买几处宅子好好住住！”
“这还差不多，”
尤恣意极快地朝王单那里瞥了一眼，“我就知道我爹没帮错人，那些银子没白花。”
“二位还真是恩爱啊，那我提前祝二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王单看着这俩人在这里你侬我侬，拼命从中获取着信息，越来越觉得真是值得把这些人带来见无神尊一面，呵呵笑了几声，“若是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进去？”
赵槿安勾唇，“走吧，我可要好好见见这个无神尊了。”
与周诚几人合力将一箱箱金银珠宝推入石门，赵槿安和尤恣意看着眼前石门缓缓合上，阻挡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和视线。
尤恣意敲了敲石门，“这里面真是隔音啊，石门如此厚，我们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咯？”
“无神尊需要的是诚心，而不是人多，”王单似乎是很欣赏自己的杰作，“这一道门隔绝世外纷纷扰扰，清静得很。”
尤恣意和赵槿安能猜到这石像背后别有洞天，可这破庙摆在那里，空间实在是不大，越往下走竟是越开阔宽敞，两人属实是没想到这下面居然是这副样子。
甘州此时正值凛冬，外面寒风呼啸，空气干燥得可以，这石门后居然是极阴暗潮湿，随处可见从顶部滴落的水珠，处处散发出一股地窖里的东西放久了的酒糟味。
尤恣意实在是受不住，用袖口捂住了口鼻：“这也太味了。”
王单听闻特意放慢了脚步，“几位就是不习惯，走惯了就好。”
本是断后的王夫人也来到赵槿安的前面，“没关系，你们慢些走，我也认识路的，我带着你们。”
“东西都摆在下面，见不到光，久而久之就算是木头箱子也得发霉出味，”赵槿安拉着尤恣意，扶着墙缓慢地向前走着，“这地上积水太多，小心滑倒了。”
尤恣意勉强笑了笑：“多谢。”
摸到她的手，赵槿安神色一顿：“手怎么这么凉？”
“不知道，”尤恣意哈出一口气搓了搓，“这里面似乎比外面冷上不少。”
王夫人贴心地掏出早有准备的汤婆子塞到尤恣意手里：“因为这里太潮了，别看外面寒风呼啸的，衣服大氅多裹些也能扛过去，可这里不一样，再干爽的衣服进来了也是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凉意也就顺着肌肤刺进了骨头里，自然冷得厉害。”
尤恣意看着穿得似乎比他们还要少的王夫人：“这汤婆子姐姐不用吗？”
“习惯了，”王夫人笑笑，“别说我了，倒是你，出去以后记得多喝些姜汤红枣汤，多放些能补血调气的，不然这一趟下去损伤太大，老了以后是有罪受的。”
赵槿安握着尤恣意的手又紧了些，“我手掌还算暖和，多煨一煨。”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一段湿滑的小路，几人又来到了一处向下的台阶口。
王单指了指一眼望不到边的台阶：“二位，下去以后咱们就到了，赵夫人可还受得住？”
盯着这深不见底的台阶，隐约能通过石壁两侧挂着的油灯看到阶上映着的水光，尤恣意拉着赵槿安又没好气地娇滴滴道：“你说这无神尊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嘛，怎么离光这么远，冷死我了。”
赵槿安轻抚她的手臂，“别气别气，夫君回头给你煮好喝的。”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尤恣意踮起脚凑到赵槿安耳边，“我先下去探探路，你在上面等着。”
赵槿安意外地挑了挑眉，还没开口，王单便忽然向前一步挤在了赵槿安和尤恣意中间，边解着袍子边笑着打量着尤恣意，“这台阶湿滑，得一个个下，赵夫人这么怕冷，不如披上我的袍子，由我扶夫人下去。”
看着这人几乎快压不住的唇角，赵槿安就心中莫名其妙地烦躁，伸手拦下他的动作，“没关系，我也可以扶夫人下去，这样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夫君还能在上面帮衬下。”
尤恣意点点头，看着下面的一片漆黑，衣料被她抓了又放，“那我先下——唉！”
看出来她的唇色似乎越来越白，赵槿安却十分烦躁，根本不知该如何帮忙，却不想手比脑子快，忽然轻轻将尤恣意搂在了怀里。
扑面而来的清香，还有赵槿安的温热的身子将尤恣意紧紧包裹，自诩一向在出任务时头脑清醒的她也不由得愣在原地：“你——”
抱都抱了，赵槿安索性便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怕黑？”
尤恣意垂眸：“有一点。”
“抱抱就不怕了，我把我的勇气分你一半，”赵槿安轻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悲伤没办法缓解，若是分享了，只会得到另一个悲伤的人，没关系，那我把勇气分你一半，这样你也就不怕啦。”
尤恣意怔住，眨了眨眼，半晌吐出几个字来：“你这什么歪理？”
“若是再怕，就摸摸你的玉坠，”赵槿安在耳边说道，“这可是你爹娘送你的，他们陪着你呢。”
说完这句话，赵槿安很快地便松开了尤恣意：“我扶着你，下吧。”
环境太过昏暗，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沉默半晌，尤恣意握了握腰间玉坠，深吸一口气，在赵槿安的搀扶下缓缓地踏上了陡峭的台阶，逐渐消失在众人面前。
赵槿安撒开手的那一刻便屏气凝神，虽昏暗得根本看不清，但也时刻盯着台阶下的黑洞。
台阶下面一时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
赵槿安渐渐拧起眉头，语气也变得狠厉起来：“你说为什么我的夫人没有声音了？”
身边的人本就气场不小，如今生起气来更是压迫感十足，纵使王单知晓这密道里就他们几个人，也着实是说话变得结巴了起来：“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您夫人一点事没有，肯定一点事没有。”
“夫君。”
下面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声。
尤恣意站定，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样子，紧紧握着攥在手中的发簪，不敢松懈一点，“我下来了，目前一切都安全，你们来吧。”
越往下走越黑，赵槿安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几乎看不清四周的样子，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伸出手来胡乱摸着墙壁。
“我在这里。”
忽地，他触碰到柔软细腻又冰凉的肌肤，顺着他的手指就缓缓滑入了掌心。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顾得上男女有别，尤恣意握住赵槿安的手缓缓解释道，“从上面刚下来的时候眼睛会不大适应，跟紧握。”
下面的温度也并不高，赵槿安笑，“不怕了？”
“怕，又冷又黑，”尤恣意诚实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吗，相互取暖了。”
说着话，手指间的力度忽然加重，尤恣意只当是赵槿安看不清楚拉得劳了些，没有很在意，陆续看着王夫人和王单也下到了最底部。
明明之前也是假扮夫妻常常拍肩拉手演上一出好戏，可尤恣意走着走着，竟觉得与赵槿安的手掌交握处似乎变得越来越热。
这感觉她从来没见过，觉得十分奇怪，正巧前面几十根蜡烛被王单点燃，一下变得十分明亮，她顺势清了清嗓子，别扭道：“能看清了，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赵槿安似乎刚刚也走了神，这下迅速地松开了手。
王单不知何时站在了祭台上，向二人伸出手来，“几位，请。”
拨开黏腻的植物藤蔓，尤恣意小心翼翼地踩在垒在积水上的石板，忍受着愈发刺鼻的潮湿味，一路向前走着。
“小心！”
赵槿安眼疾手快，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往回拉，“你看那是什么？”
尤恣意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向下望去——污水上横七竖八地丢着几个毫无生气的人。
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