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权环铃在半弦楼顶肆无忌惮的飞响了起来。
此乃情报掌铃，每每响起，定有大案。
以信鸽为传，落与半弦楼顶竹筐之中，信鸽一旦落入，竹筐便会带动机关，传至楼中密室。
花倾取下信鸽嘴中的竹简。
【京西城，梨园，头颅分尸案】
云砚在旁默默讲道：“西城梨园？那不是我们的地盘吗？”
花倾道：“梨园魁首十四年前便消失，从而荒废至今，虽说是我们的地盘，可早已失去掌权。”
说罢，云砚便要接过竹简起身出发。
花倾摇头。“此案，我与你同去。”
无墨守在楼外，看着云砚与花倾从密室出来，便要上前跟着。
问道：“这次去哪，什么案子？”
云砚看了看阿姐，面带愧疚道：“这次我与阿姐同去，你且在家照顾好孩子，她一个小女孩别叫人欺负了去。”
无墨指了指自己。“我看孩子？”
“对啊，孩子跟你多亲啊。”
无墨无语，不怀好气。
“祖宗，半弦楼是你家，孩子也是你非要带回来的，现在要我看着？！”
云砚笑道：“嘿嘿，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吗？总之多谢啦！”
云砚大手一挥，便将无墨留在了原地，起身便与阿姐一同前往西城。
梨园此刻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纷纷垫脚查看其中热闹。
云砚二人轻功越过人群，直落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了梨园大门。
“凶宅！之前就说过这块地盘不吉利，东家不听！”
“前前后后，真是死了一堆人啊。”
“就是就是，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邪祟都消失了呢，没想到啧啧啧。”
百姓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恶鬼缠灵，有人说是被下了诅咒，总而言之，这地方人人都说大凶！
这块地皮，起初是顾家商人的祖传家宅。
当时的顾老爷三年娶了三妻，每一任妻子都过门不足一年便离奇死亡。
直到他的第三任妻子出殡的前夜，城中掀起一阵狂风卷沙。
当时正临清明前后，街上摆了许多白丧铺子，那一夜的风将街上的铺子吹的七零八落，满街都飘落着上供时烧的纸钱，活生生的看着像“人间地狱”。
哪怕是一堆人结伴而行，也会让人心含颤意汗毛直立，背后阵阵凉风，怀疑自己进了鬼届地盘。
直到第二天参加出殡的乐人到了，府上依旧大门紧闭，任凭如何敲门里面也一点声音都没，这才发觉了不对，连忙凑了一堆人翘了门查探。
院里一片狼藉，连棺材板都被昨夜的大风吹卷在地，乐人左右扭了扭头瞅着身旁身后都是人，便借着胆子一步步的往棺材跟前走去。
这一看吓得差点连魂儿都没留住，里面的尸体竟然变成一条拳头般粗的青眼玄蛇盘在棺中！
那蛇直勾勾的盯着乐人，嘴里吐着信子，任谁来看都是一副准备攻击的模样。
可那乐人当时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两脚不听使唤站在棺旁一动不动。
直到那蛇钻到棺材最里处不见了踪影，乐人才恢复了神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着：“是蛇鬼！顾夫人的死有冤！她…她化成蛇鬼来报仇了！！”
这边乐人的话音还未落，那屋里又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众人跑到屋里，只见墙角里蜷缩着一个小丫鬟，浑身发着抖，两手抱着头，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
时不时便抬起头指着前面扯着嗓子大叫，仿佛面前有什么恐怖东西一般。眼下乌青，两脚沾满灰尘在地，怀里抱着一根木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看这样子大抵是疯了。
众人将整个院子里外全部查看了一番，发觉这偌大的院子竟只留了一口棺材和一个守灵的丫鬟在，值钱的东西没留几样，连人也没了踪迹。
起初人们以为这老爷大抵是在生意场上惹了什么大人物，所以带着夫人的尸体连夜跑路了，那小丫鬟大概是出门采买结果回的晚了所以才被留在府里，结果一个人守着棺材还刮了一夜的风直接被吓傻了。
直到过去了半个月，有人路过顾家祖坟，这才发现那老爷跪在前两任夫人的坟前，人却早已没了气息。
身后还有顾家的其他几位旁支，全部以一个姿势跪倒在地。
都死了。
瞧着方向，仿佛都是在为那两任夫人磕头请罪一般。
尸体周围已然开始散发出了恶臭味，这些人并不是新死，周围也并没有什么人走过的新鲜脚印，说明这些尸体已经在此处跪了好些天了。
只是唯独有一样奇怪的是，若顾家的人都跪在此处死了，三夫人去了哪里？
不由让人想到棺材里的那一条青眼玄蛇。
莫不是真如那乐人说的一般，三夫人化身成了蛇鬼来报仇，所以将这些人全部杀了之后带到这里向二位夫人请罪？
那一夜顾府究竟经历了什么，怕是谁也不得而知，唯一知情的小丫鬟也被吓成了疯子勉强保住一命。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的故事层出不穷，有人说那一夜就是夫人前来讨债所以才刮了一阵妖风。
还有人说自打出了那事以后，那府里总会传出女人的声音，有时是哀怨的哭声，有时是刺耳的奸笑。
天只要刚一擦黑，人就不会再踏入那附近半步，搞得城中人心惶惶，渐渐地也就荒废了起来。
后来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商人，看中了那块地皮。
此人偏爱听曲唱戏，将这凶宅的前院摇身一变盖起了梨园，也有好心人曾告诉过他那地方不详，闹过人命。
可这商人却不以为然，每每也只说道：“既是凶宅，与其荒着积攒怨气，不如拆了盖我的戏台子，人来人往的全是阳气还怕什么？”
日子过得久了，梨园竟真出了位名角儿！
每日踏上门的数不胜数，渐渐地也没人再提这块地曾是凶宅的事了，再大的冤情也被时间冲刷了，可这“蛇鬼”的故事却变成了家家户户教育娃娃的话柄。
云砚小声问道：“阿姐他们口中的蛇鬼，难不成就是我们？”
花倾点头。
梨园戏台之上，大片鲜血流落一地。
桌上放着一血淋淋的布兜。
花倾停住了脚，一步也不肯上前迈去。
“这布兜”花倾声音微微颤抖。
“怎么了？阿姐若是害怕，便站远些，我去看。”
花倾摇头道：“不是这布兜与十四年前城墙之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十四年前，她的父皇，母妃，也便是如此被砍下了头，装进了这白鹤布兜之中，在城墙之上悬挂了足足一月。
云砚望着阿姐慌乱的面孔。
又是十四年前，阿姐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云砚把阿姐往身后拉了拉，让她站的远一些。
自己抬脚踏上了台，伸手一点一点的解开了绳结。
鲜血般的头颅露了面，一张熟悉的面孔展现在云砚眼中。
“这是！袁家娘子？！”
时间好似瞬间定格在此，脑中飞快闪出近段时间的种种画面。
“你们果然来了。”
背后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
云砚扭过头。
只见她身穿斗篷缓缓从门外走进，在花倾身旁站住了脚，将帽子摘下。
云砚惊讶道：“你是昨夜的宫中贵人？”
花倾扭过头望向柳末，睫毛微颤，声音哽咽不可思议道：“贵妃娘娘？”
柳末嘴角扬起，望向花倾，两人面面相觑。
柳末道：“我若猜得没错，朝云公主，可安好？”
云砚愣神，台上台下三人各立一角，气氛在一瞬间降落冰点。
“阿姐竟是前朝的朝云公主？难怪难怪她要行刺当今陛下，难怪她日日夜夜功练剑术，难怪她如此清楚宫中细节。”
花倾抬剑怒冲柳末，二人在梨园掀起阵阵风波，将台下桌椅掀的天翻地覆。
只听柳末喊道：“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花倾持剑停在半空，眼神泛红充满杀意。
剑尖停在柳末喉前。
花倾道：“我们之间乃是天仇，谈合作？你怕是找错了人。”
柳末眼神坚定，望向花倾，可又透出一丝可怜。
“若你肯与我合作，我定协助你顺利入宫，届时你要行刺天子还是谋权篡位，我柳末定当全力助你！”
花倾不懈一笑，道：“助我？你身为狗皇帝的妃子，却说要助我行刺之事？我如何信你？”
柳末指向云砚，眼角留下一滴泪。
“他！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你手中！”
柳末眼泪崩堤，回忆拉向了二十年前，那时候陛下还只是先帝的一位武将。
柳末便是这梨园的暗中魁首，蛇鬼谋划以美人计引诱路将军，来接近当今陛下。
整日在将军府喝酒行乐大放厥词，最后甚至还撺掇路将军谋反！
果不其然，路将军也当真谋反了。
柳末自知蛇鬼为人，心狠且自私。
永远以自身利益放在首位的人，怎会真的为他人着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桩桩件件，蛇鬼永远都在充当那个渔翁的角色。
他要路将军登基，利用他摆平敌军，天下太平之时，再设法将柳末的孩子扶持称帝。
皆时，名、利、权，他皆占。
柳末不忍心将自己的孩儿送入危险中，战乱之时，一咬牙心一狠，拉着孩子便丢出了京城附近的一家村庄。
天涯海角，流浪或乞讨。皆是自己的命数，总比做一颗随时会被杀的棋子要好。
母子分离之时，将自己暗中打造的笛间刺交给孩儿防身。
这是他们母子二人唯一可相认的信物。
柳末回京之后装疯卖傻，一口咬死是战乱不慎与孩儿走丢，才将计划全盘打乱。
最终，蛇鬼也只爬上一个国师之位。
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模样能常伴良人身旁说词唱曲。
渐渐便也失去了丈夫的疼爱。
陛下怜惜她丧儿之痛，追封为贵妃，以表安慰，但也仅是如此。
四方天内，出不去的牢笼，无爱，无情，无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