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熠熠微光里》
chapter 28
静谧的花园里，昏黄的路灯照耀着身边方寸，一盏接着一盏指引归家的方向，孤身的旅行者仿佛见到了末日的曙光，不再迷失方向，迈着坚定的步伐继续前进。
站在楼道里透过擦得过分干净的落地窗，蒋哲宁没有先按响门铃，而是眺望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每一处亮着的窗中都上演着人间冷暖、三餐四季。万家灯火，自己有幸也能捧着一盏。
七年，从云坪到世界各处，不知飞过多少国家，用了多长时间，遇到过孤立无援，经历过危在旦夕，将脚下的刀山火海和万丈深渊变得如履平地。好在他抓住了一束光，里面承载了无数的希望。
原本蒋哲宁不太好意思去鹿悠家里住，一是因为她一个女孩又是鹿予的妹妹，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些尴尬不方便，二是她现在是明星，有太多不可抗力的事情突然发生，谁也说不准下个中奖被挂上热搜前三的会是哪家可怜人。他是哥哥，得保护妹妹，不能让她受到任何空穴来风的非议。转念一想，他又想弥补这些年不在她身边留下的遗憾。
十点多，鹿予前脚走，蒋哲宁后脚就到了。
当他还在深思熟虑两个人独处开口第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鹿悠忙活着从另一间房里抬出一个塑料盒子，一个劲儿地忙活。
她翻着盒里的东西，“哲宁哥，这里有新的拖鞋、毛巾、洗漱用品还有床单、被套……总之都是新的，洗干净后从来没用过，现在都是你的了。”
鹿悠突然热情起来，让蒋哲宁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她手里的大盒子，“虽然这些我自己都有的，但还是谢谢妹妹了。”
“你那些就别用了，换新的吧。这个床单是不是你喜欢的蓝色，巧了我这里正好有一套。”鹿悠笑意浓浓的拿着给他显摆，接着看到对方正看着自己，以为他不喜欢，“……你要是想用那些也可以，我就是觉得这些比较好看。”那里面有很多都是平时她看着喜欢就买下来的。
蒋哲宁非常欣慰经过上午的交谈她不再对自己冷暴力，溺声道：“哥哥当然喜欢，这就去换。”
尽管鹿悠工作经常一出家门就是大半年，但还是听妈妈的话租了一套房子，在云坪最繁华的地段，三室一厅，自己住一间，另外一间当做书房，还有一间是客房。休息的时候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很无聊，鹿悠总喜欢睡在客厅的毛绒地毯上，也省得再去整理卧室。现在哲宁哥来了，她也要回房睡了，光是把被套套在被子上就花费了好久的时间。本想再帮他也弄一下，但她实在没那个心情了。
蒋哲宁向盒子里看了看，果然一应俱全，拿起床上用品问他，“那么请问我的房东小姐，客房在什么地方？”
鹿悠抬眼指着一边，“我带你去。”
蒋哲宁发誓他从未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就算以前他也曾寄宿在鹿予家的老房子里，但鹿悠这间公寓无论是从地段、物业还是从面积、装修都高出几个档次。他心里有些酸，酸得不是鹿悠能有钱住在这里，而是自己努力一辈子甚至搭上命都追不上她的脚步。七年里，他来往于世界各国，前两年还好住的是招待所和宾馆，等去了前线有时候连平房都住不上，甚至也要随着难民伤员住进帐篷里，就连露宿在巷子里也是有的。
令人舒服的家，柔软的席梦思，温柔的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鹿悠拿起床单想帮他，蒋哲宁抢先一步，“哥哥自己来就行，怎么能让樱桃照顾哥哥呢。”
“我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快一些。”鹿悠好心好意说。
蒋哲宁带着一丝担忧说：“你……会吗？”
鹿悠：“……”她都一个人活了几年了，怎么可能连一点点家务都不会做！
“要不还是我来吧。”
“哲宁哥，你看我这像垃圾站吗？”
蒋哲宁不明所以，摇头。
“不像就拿来。”
被罩不好套，但床单谁还不会铺啊，鹿悠把被子枕头都放到地毯上开始工程，很像样子。
蒋哲宁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总算琢磨过来垃圾站和铺床两者之间的关系了。原来小丫头的意思是告诉自己她会做家务，家里一点都不像垃圾站。他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被她怼。
在她身后忍了几秒，蒋哲宁收起不厚道的笑意，“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会更快的。”
鹿悠却觉得自己是主人，不该让客人做这些，一个劲儿的拒绝他加入。
两人谁也不让谁，一人一角拽住被子。
“别动！”蒋哲宁喊。
鹿悠被吓一跳，“干，干嘛？”
蒋哲宁拽过扔在脚边的被套，“这样正好把被子放进去。”
事实证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很快被子就套好了，蒋哲宁边展示边教鹿悠，“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这样抖一抖被子，然后就可以了。”
鹿悠学着蒋哲宁的样子，把被子提起来双臂撑开来回抻了抻，一二三，又上下抖一抖，被子就被好好的摆在了床上。鹿悠忍不住放大瞳孔感叹，原来是这样啊。
蒋哲宁笑了笑，思忖着也不知道平时她一个人都是怎么弄的，估计需要很久吧。
“这间卧室以后就属于哲宁哥了，喜欢什么就放什么，随便一点当成自己家。”鹿悠环顾四周，寻思再从网上买点什么装饰一下。
鹿悠卖力的向他介绍房内的设施，一遍一遍说着房里某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是她在什么地方得到的，多少钱，做什么用的，想不起来的地方还会歪着头用手挠挠头发努力想着。
蒋哲宁的心软软的，整个人都暖暖的。
看，他的小太阳还是能一如既往的温暖他。
“哲宁哥你吃过了吗？”
蒋哲宁顺口回道：“吃了。”
“哦，那一起吃点吧。”还没反应过来，鹿悠就拉着他走回客厅，生怕他又插手，先人一步道：“你就坐着，看电视看书，我马上就好。”
面对鹿悠突然的“性转”，蒋哲宁很是吃惊，像看一件新奇事物似的瞧着她，不免有些好奇小丫头身上这是开启了什么开关。
鹿悠一个人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会儿，左手端着保温塑料盒，右手里有几袋零食，怀里还夹着啤酒，蒋哲宁看到赶紧过去接。低头看到盒上的“自热锅”三个字不禁好笑。
“白天吃火锅，晚上吃自热锅，你不怕你哲宁哥我把这事爆料出去吗？‘顶流女星沉迷火锅，一天两顿不在话下’。”蒋哲宁逗她。
“快去吧，我可不是‘吓大’的。再说了梁姐不是都说吃过今天嘛，十一点多，还没到明天呢。”
都什么歪理，蒋哲宁拿她没办法。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问出口她怎么突然这样了。
至于“怎么突然这样了”的原因，当事人很清楚，自然是幕后的感情参谋出谋划策了呗。
明夏有句话，“遇事不要藏着掖着，哪里不好哪里有问题就要及时提出解决，攒着就等于在建造隔阂和吵架的温床。”这话说得很对。
只听一声清脆的“砰”，啤酒花顺着开口一涌而出，鹿悠快速把嘴唇凑上去防止它流下来，蒋哲宁下意识伸手托在她下巴处防止流下来。
……
两人皆是一愣，纷纷各干各的。
鹿悠接着又打开另外一罐递给他，“哲宁哥，我们聊聊吧。”她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
等蒋哲宁坐在沙发上，鹿悠就原地坐在她最喜欢的彩虹色长毛毛地毯上，他的腿挨着她的胳膊，鹿悠并没有躲开，而是舒服的侧身靠着沙发。
蒋哲宁抿了口啤酒，淡淡问：“聊什么？”
“就聊聊当年我们碰到的那个……王阿姨。”她直奔主题。
原来是场“鸿门宴”，怪不得非要自己陪她吃饭。
蒋哲宁还不知道唯一知道自己底细的好兄弟早已将七年的前后经过全盘托出，仍旧还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那么残酷的故事。
左右为难，鹿悠却说：“哲宁哥，你说吧，我什么都听。”
窗外突然传出一声大卡车的鸣笛声，蒋哲宁从自己的纠结中清醒过来。此时此刻他好想点上一支烟，这是这些年他解决孤独和恐惧的办法，但他发誓回到云坪和妹妹重逢就再也不碰那玩意了。因为自己是哥哥，不能给妹妹留下任何不好的形象。
好吧，这都是宿命的安排。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娓娓道来。
蒋哲宁和鹿予说得几乎没有区别，只不过从当事人口中说出的故事更令人心酸。一时间鹿悠有些不敢想象那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讲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房内钟表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敲人的心弦，催促着问谁先打破宁静。
最后还是蒋哲宁先开了口，“害怕吗？”
“什么？”鹿悠想着如果他问自己怎样看待战地记者的工作该如何回答才是最好的。
蒋哲宁修长的手指轻扣在膝盖上，垂眸直视着她，“哥哥可能会像妈妈一样随时犯病，那个时候就没法像现在一样和我们小樱桃在一起了，也可能会伤害到你们，害怕吗？”
想都没想，鹿悠直接摇头否定，“当然不会，就算哲宁哥真有那个病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再说了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你可以去做那个什么遗传病基因检测，不用自己吓唬自己。”觉得自己渲染的还不够，又道：“你有没有病都是哲宁哥，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害怕呢。换句话说如果你有病高兴的是我，这样我就可以把你锁在家里再也不会让你再逃一次了。”说完她抬头望着他，两人的视线相对。
鹿悠的双眸清澈明亮，透得仿佛能看到她的心。
一辈子。
他也想过用一辈子那么久守护她。
一辈子很长，可以在她身旁慢慢的变老。
可是该如何留站在她身边一辈子呢？她那么闪耀，像挂在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而自己只是生活在世界里的普通人，在她身边发着微不足道的光。
鹿悠继续安慰他：“哲宁哥？哎呀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绝不让人有机会刺激你。”
说到保护，他想起七年前鹿悠挡在自己身前被王阿姨砸到额头的画面，那时候她才十六岁，不顾一切的站在前面阻挡飞过来的东西，勇敢、可爱。
蒋哲宁喉结动了动，闷声喝了口酒，却发现喉咙早已干涩。
一眼万年，蒋哲宁却仿佛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大概在七年前的那一天，他看到她为自己受伤却担心的为自己贴上创可贴。从那一刻试剂瓶中的物质仿佛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而他的举动则是坚定的离开，执意的调出中和的试剂，抚平他未知的心绪。
蒋哲宁，原来你也是个凡人。
“哲宁哥？”鹿悠转身对着他，“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鹿悠喜欢从别人口中得到自己想法好坏的答案，她眨眨眼睛，好奇地等待面前一动不动仿佛被点了穴的人。
虽然生活没有那么好，但他也许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
亦如七年前他们没有分开的时候，蒋哲宁伸出自己的手掌托住鹿悠的脸颊，像她小时候一样，拇指在她脸颊温柔的摩挲几下。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