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熠熠微光里》
chapter 27
“你还记得哲宁上高中的时候是一个人住的吗？”鹿予思忖着如何将一个身边发生的故事声情并茂的讲出来。
鹿悠当然记得，那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哲宁哥可以住在家里。
“其实从小学毕业后他一直是自己住。”
鹿予像说一件很沉重的事情，又仿佛他平日里严肃工作的样子，半点都不含糊。
在说之前，鹿予选择先坦白，“哲宁离开这个事其实爸妈都知道。”
“……”合着就是瞒她一个人呗。
鹿予观察着妹妹，此刻鹿悠的表情比演戏还精彩，先是期待，接着是生气，最后是失落。
“你先听我说。”他急忙安抚。
鹿悠踏实坐在他旁边，倒要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要从哲宁的妈妈说起。”鹿予准备长篇大论，细细道来。
谁知鹿悠突然打断他，“我知道，他妈妈有病对不对，我问过你你说不知道！”
鹿予揉了揉鼻子，“淡定，淡定。”随后正襟危坐，“你猜的对，哲宁的妈妈确实有精神病，而且很严重，但一开始并不太严重。”
“怎么说？”
“哲宁告诉过我他外公那边两代人都没有精神病史，可他妈妈却有这个病，是间歇性的，大概是在她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发生的，所以怀疑是外婆那边的基因，但已经找不到相关的病例了。小学的时候他同学来家里玩，妈妈突然犯病吓到同学，从此就都不敢和他玩了，他们的家长还把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刚开始的时候阿姨就只是不吃不睡，时不时会有幻觉，偶尔烦躁精神不能集中，她以为自己是累的就没去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症状开始严重，忘事多疑，每天都会问哲宁他爸爸去哪了。其实哲宁他爸爸早在他幼儿园的时候就和妈妈离婚了，而且已经组成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
鹿悠一巴掌拍在哥哥腿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和那个阿姨有关系？哲宁哥之前说那是他的家人，我怎么也猜不到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原来算是半个后妈。
鹿予呲了下牙点头，“哲宁他爸虽然已经不和他们生活，但工作单位可没换，他/妈就三天两头自己跑去他单位闹事，在院子里当着一整个单位的人说他出轨。好多次我们在上学哲宁不知道，都是他爸带着去看病的，结论就是病情恶化，他爸就提议找个疗养院先看着，但他/妈不同意，非说吃药就能治疗不想出去住。”
听了一段，鹿悠好像从鹿予的故事里找到了中心思想，这么说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哲宁哥的妈妈生病后就总以为他爸爸出轨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抛弃了他们母子？”
“对。随着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后来哲宁的外婆就建议让她回老家顺南生活，那边山清水秀说不定心情一好病情也会好很多，所以那段时间他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在云坪的老房子里，只有过年才会回去看妈妈和外婆。”鹿予回忆着那时蒋哲宁给自己讲的每一段过往。
他抿了口水，接着说：“那段日子哲宁过得真的很辛苦。虽然他爸爸每个月都会给他们生活费，但还要支付他妈妈的治疗费，他甚至还会省下一些钱给外婆养老。每天上学省吃俭用不说，还要抽空去医院给他/妈妈开药。”
鹿悠已经看穿了故事的结局，“病情是不是没有好转？”
“起初还是有些好转的，但她精神恍惚的时候会偷偷把药吐掉，外婆一个人照顾她很多事情根本发现不了。慢慢的病情开始恶化，时不时会不认人、抓人，喊叫。”
鹿悠疑惑：“那外婆家没有别的亲戚吗？”
鹿予沉沉的摇头，“外婆家是在顺南的农村，家里穷，亲戚都避而远之。哲宁他舅舅也早就去了美国发展，不认老母亲和妹妹，妹妹这一病更不可能回来了。本来相安无事的过了六七年，他外婆以为自己的女儿都快要好了，出去买菜的时候就没上锁，结果他妈妈偷跑出来一路回到云坪去找他爸一家。”
“……杀，杀了？”鹿悠喉咙有些颤抖，这种词恐怕没几个普通家庭能提到。
“哲宁他爸早就有了新的家庭而且很幸福，本来他/妈是想上门找她自己所谓的第三者，正巧被他爸看到，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刀不小心戳进了他爸的胸口。当时就血流不止，没等到救护车赶来就已经昏迷不醒，根本来不及抢救。”
鹿悠哑然。
鹿予叹了口气，续道：“蒋叔叔一家一儿一女，女儿不大，小儿子也才一岁多，突然失去了家里这个顶梁柱，王阿姨甚至不想活了带着孩子闹过几次自杀，被她的父母劝了下来，后来便决定起诉哲宁的妈妈，要她赔钱坐牢。”
听得双眼有点湿润，鹿悠不知该为蒋哲宁的生活同情，还是该为王阿姨的突然遭遇而可怜。
“可是哲宁哥的妈妈有病啊。”
鹿予眯起眼，“就是因为有病才会让他备受折磨。”
“为什么？”如果有精神病说明她当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何来折磨一说？
鹿予：“经过医生对哲宁妈妈的医学检查和法院的调查，鉴定她属于间歇性精神疾病，但在杀死他爸爸的时候的确处于无法控制行为责任时刻且之后仍有段时间处于完全丧失辨识能力难以自控……不承担刑事责任。”
“那该怎么判？”
鹿予蹙眉说：“终归蒋叔叔还是被害了，所以王阿姨就向哲宁索要了赔偿。医疗费、丧葬费、精神抚慰金，死亡补偿费以及两个孩子的抚养费等大大小小几十万元不是哲宁外婆一个人可以承担的，这些压力就全部压在了哲宁一个人身上。当时王阿姨失去了丈夫，每天都要去哲宁家闹一次。我们之前关系那么好他也没来过咱家。”
“怕被找麻烦。”鹿悠的疑问句是个陈述句，真相全部明了。
“就算他/妈妈无罪，但那死的毕竟也是哲宁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开始一天打几份兼职赚钱想在还钱的基础上再继续弥补他爸爸的家庭一些家用。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他的外婆也突然患了癌症，但好在是早期，做了手术需要长期药物治疗和化疗，又是一大笔钱，最后就连他自己的奖学金也搭了进去。他还要忍受着王阿姨常年带给他的精神压力……”
鹿悠喃喃：“全都错了。”她没想过是这样的剧情。
“你说什么？”
“没。那之后呢？”
“之后哲宁通过导师的介绍得到了很多例外的赚钱机会，临近毕业时又把他推荐给了云坪电视台成为了一名新闻记者。直到他们台里发布招募前线记者的消息，哲宁便想都没想就报名了。”
鹿悠心脏仿佛得了病似的疼痛的跳动着，他那么难过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是还有外婆需要照顾，去了前线一时半会就回不来了。”
“哲宁说过他喜欢新闻记者这个职业，而且……如果报名去区域报道点或者海外驻站，每个月就会获得一笔额外的补助，所以他必须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快些让自己解脱。”
怪不得他说自己是自私的，原来是因为钱的问题。可对于那些不敢去前线或不愿意去前线的人，哲宁哥还是勇敢的。听李杰说哲宁哥去的都是比较危险的国家，生命安全比钱更重要。
鹿悠蓦地握住哥哥的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帮助他？”
鹿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们没有想过吗？就在他决定离开的时候，妈妈说想拿出一些钱让他把王阿姨家的债务彻底还清，但他不肯，一分钱也不肯收。”
说罢他酝酿了下，之后的事情都是他和爸妈瞒着妹妹发生的事情，也是丫头没猜出来的重要的那部分。
“既然你遇到过那个王阿姨了就应该知道她那副样子，见着哲宁又打又骂，只要生活有一点问题就会找哲宁要钱，说那是哲宁欠他们家一辈子的。她就像一个要债的人，但凡哲宁没在约定的时间打钱，就会给学校打电话闹事。”
鹿悠抱紧怀里的抱枕，精神的折磨远比身体的疼痛更难忍耐，“我看她才是个神经病。”她忍不住嘲了句。都是可怜人何必相互为难，哲宁哥的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病了，哲宁哥那么多年的道歉和赔偿难道不是一种忏悔吗？
“所以老爸觉得不行，一直那个样子会严重影响哲宁的心理情绪，就把人找来给了他一笔钱要他必须接受，起码她不会再从钱的层面找茬，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无力的表情。本来他是绝不答应的，可最后他要我们反过来答应他一个要求才肯收下钱。”鹿予看了眼窗外的美好景色，不知在哲宁的眼中它们是什么颜色。
“瞒着我？”
鹿予心虚地点头，“哲宁说如果王阿姨知道他可以把钱一笔还清，就一定能猜出背后有人帮助他，凭他对她的了解，王阿姨说不定会执着的把人找出来。最重要的是她曾见过你们两个人，会联想起来每天都去那附近找你。那时恰逢你拍戏，做了公众人物更不能发生那种不好的纠纷。哲宁很担心你会出事，也害怕她顺着找到咱们家闹事。”
“告诉我我就会小心，而且还会帮他分担压力，再说我是公众人物她更不敢闹了，闹一次就会上头条。”鹿悠固执的呛了一句当年的蒋哲宁。
鹿予真心佩服她的脑回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傻啊，你想想要是你知道对方背后有个有钱的财主跟着，会不会得理不饶人一直缠着他闹，会不会去媒体那找你的茬，会不会去闹老妈/的饰品店，会不会去老爸的学校？”
要不怎么说不愿意告诉她呢，鹿悠此时才深刻明白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想的事情根本没有那么深入，反而只能一味地埋怨别人。
每每想到当年的事情鹿予心情都很压抑，“老妈把银行卡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哲宁他……他跪在我们面前，说我们一家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而且他一定会按时把钱打到老妈那张卡里去。说到做到，这些年每个月他都会存钱进去，只多不少，就算后面遇到了外婆的事也没停过。”
下跪？
鹿悠心里咯噔一下，别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了，就算是什么天大的事也不会有人轻易给别人跪下，哲宁哥一定是非常感激他们一家。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受到社会人士帮助的苦难人，真情实意却无法报答。
“哲宁这次是受伤回来的，怕家里人担心就暂时不敢露面，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
鹿悠睨了眼哥哥，“都过去了。”
七年真的过去了，就让它随风消散吧。
不是吗，他已经回来了。
未来才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