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你喜欢就好。”刘善才微笑着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宠溺。“这个家里,你是最懂事的那个,受的委屈也最多。等你出阁的时候,外祖母再给你添些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赵青萍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但心中却满是疑惑。她不明白,为何今日女帝会这般感慨。至少在她看来,自己并没有受过多少委屈。她的爹娘和外祖父,在物质方面都满足了她的需求。甚至“永嘉”这个封号,都是外祖父允许她自己挑的,她一直以来领取的都是公主的俸禄。
刘善才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你从小便对西南夷特别喜爱,甚至连封地都选了西南的边陲小县永嘉。青萍,你真的打算以后去永嘉吗?”
赵青萍回答道:“外祖母,雏鸟长大后,终究会离开温暖的巢穴,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天空。”
“荒凉之地,生活的艰辛绝非你这样一直娇生惯养的孩子能习惯的。”刘善才冷哼一声,道:“以你的身份,将来无论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善待于你。你又何必去受那份苦?”
赵青萍撒娇道:“我知道呀,可我就想出去闯一闯。我知道脚下大地的辽阔,若是不出去走走,会心有不甘的。”
“真是拿你没办法。”刘善才眼神中满是无奈,还有几分宠溺。转而,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对了,你那个广信侯府的朋友在哪里?”
“外祖母……”赵青萍心思百转,她虽然不确定广信侯府惨案背后是否有推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爵位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烫手山芋。“听说李管和公孙九娘的女儿还活着,我以为可以让她继承爵位。当然,爵位之事事关朝政,我的心思到底浅薄了些,还需要外祖母的深思熟虑。”
“哦?”刘善才原本慵懒随意的姿态瞬间消失,她坐直了身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你自己真正的想法,还是有人在你耳边挑唆?”女帝深邃的目光紧盯着赵青萍,似乎要洞察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赵青萍镇定自若,温柔地说道:“我只是可怜她。她被亲祖父许配给一个傻子,如今母亲离世,父亲成了凶犯,这个爵位可能是她最后的依靠。陛下是第一个女皇帝,但她不是第一个女侯爵。我读史书,知道这世上曾有过很多有权有势的女子。例如开国时的镇国公主,前朝的昭圣皇后,再往前还有封侯的洗夫人……但是,为什么现在女子掌权这么困难呢?陛下封的女官中,身份最高的司马明懿最大依仗的也只是先帝妃嫔这个身份。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或许这才是你的本心吧。”刘善才认真地看着赵青萍,问道:“但一个女侯爵能改变什么呢?”
“对于大局来说,她什么都不能改变。”赵青萍微微一笑,道:“但对于她个人来说,也许是一条活路。有了这个爵位,她可以不嫁人,也没人会逼着她嫁人。”
刘善才问道:“你真的不打算为你的朋友争取爵位了吗?”
赵青萍道:“陛下,我相信他的能力。即使他没有爵位,也一定会活得很好。”
“既然如此,朕会认真考虑此事。”刘善才道:“只要你不会后悔,不怕此举会让你的朋友埋怨你。”
赵青萍明白女帝已经开始考虑让女子继承爵位的事情,她点了点头,道:“若他因此怨我,那他便不是我的朋友。”
门口的珍珠帘子轻轻晃动,赵青萍透过帘子缝隙,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鹤宁。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外祖母,鹤宁长得芝兰玉树,不知是什么来历?”
刘善才注意到了赵青萍探究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含笑道:“你喜欢他吗?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你若是瞧上了,可以带回家玩玩儿,但不能当真。”
“外祖母,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赵青萍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好奇什么样貌的父母,能生出这个标致的男人。说起来,这鹤宁的鼻子和外祖父的废妃王氏倒是有几分相似。”
刘善才顺着赵青萍的目光,仔细地观察着那张若隐若现的脸。她发现,这张脸似乎与王氏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微微翘起的鼻尖,简直与王氏一模一样。她不禁想起了王氏的模样,那个骄横跋扈的女子,永远都是那么明媚张扬。刘善才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鹤宁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会和王氏如此相似?
赵青萍看着女帝神情恍惚,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勾起了女帝的疑心,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外祖母身边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应该不会存在心怀不轨的人。”
刘善才点头表示赞同,道:“内卫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
赵青萍陪刘善才聊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离去。当她经过鹤宁时,只是轻轻点头示意,算是表达了她对鹤宁的礼遇。
出了宫门,赵青萍一眼就看见了白鹮,发现他的眉头紧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赵青萍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问道:“白鹮,你看起来有些烦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白鹮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郡主不必担忧。”
赵青萍一听,心里有些不高兴,撇撇嘴,不满地说道:“你不说,我还不一定乐意听呢。”
两人一起往回赶,赵青萍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鹮,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白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恼,道:“郡主,真的没什么事。”
两人又行了一段距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沉重。白鹮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郡主,其实我现在确实有一桩心事,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什么心事?”赵青萍追问道:“需要我帮你分析一下吗?”
“这……”白鹮沉吟半晌,道:“郡主,如果我欺骗了白鸽,等他知道了真相,他会和我反目成仇吗?”
赵青萍眉头紧蹙,道:“你具体欺骗他什么?”
白鹮有些迟疑,又像是在斟酌用词。
赵青萍对白鹮的反应感到十分困惑,她不懂白鹮的犹豫不决是为何,不禁催促道:“你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然而,白鹮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算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到底怎么了吗?”赵青萍更加疑惑,猜测道:“难道你偷了白鸽的家财,还是把他出卖了?”
白鹮看着前方的一个小摊子,那里售卖一些外地的特色小吃。他指着其中一个,问道:“郡主,你想尝尝蚁子酱的味道吗?”
“啊?”赵青萍顿时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蚁子酱,这是南方一些州县流行的美食,主要原料是蚂蚁卵,经过精心卤制而成。听说口感和肉酱差别不大,但赵青萍对此种另类美食的接受度为零。
白鹮看出了赵青萍的抗拒,连忙解释道:“抱歉,我忘了郡主不喜欢这些东西。在回望京的路上,郡主可是宁愿饿着,也绝对不吃虫子的。”
赵青萍脸上满是厌恶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好可怕。”
“还好我跟了你一路,知道哪些果子是能吃的。”白鹮无奈,道:“一分钱没收,还要给你当保姆。郡主,还任性地独自一人脱离大队伍,自己跑。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赵青萍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语气中略带一丝不耐烦,道:“别想转移话题,你跟白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鹮发现赵青萍做事真的很主观,道:“我们真的没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就算有误会和矛盾,也会好好解决的。”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四,赵青萍早早起床,她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就是督促白鹮换上新衣服。
新衣服是一件天青色的圆领袍子,它的颜色清新自然,给人一种高贵雅致的感觉。白鹮穿上新衣服后,看起来有点翩翩公子的模样了。
赵青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示意白鹮到梳妆台前坐好。她要亲自帮他化妆,让他以最好的状态去参加赏花宴。
白鹮不解地问道:“郡主,不是你要去赏花宴吗?为什么梳妆打扮的是我?”
“正因为今天我要去参加赏花宴,才要好好给你打扮呀。你以为赏花宴只是简单地赏花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白鹮,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当我身边的花,好好表现,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光彩。”赵青萍将白玉凤凰簪插在了白鹮的头上,严肃地说道:“虽然今年我过得不太如意,但我绝对不能在那些姐妹面前失了面子。”
白鹮指着头上的簪子,神情有些疑惑,问道:“这可是桑旭送你的礼物,真的要给我用?还有宗之又是谁?”
“宗之,他不重要。这簪子和衣服相得益彰,你先戴着吧。”赵青萍笑道:“我为了今天,可是下了血本,可不能输了气势。”
赵青萍眼中满是认真,取出一根镶嵌红宝石的抹额,为白鹮系上,低声嘱咐道:“这抹额于我而言珍贵无比,你要加倍小心,别弄坏了。至于佩剑,用你自己的就行。”
白鹮的五官线条有些粗犷,但别有一番硬朗的魅力,并不会让人觉得丑。赵青萍手法娴熟,仔细地为他画了一个心机裸妆,让他的面容更加精致。虽然白鹮化妆后比不上鹤宁天生俊美,一眼惊艳,但是也称得上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