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望京尹衙门,然而此刻尚嘉并不在府中,他接到了报案,已经前往案发现场进行勘察。
原来,刚刚从牢里放出去不久的章盛,于英国公府中遇害。
赵青萍心里暗自得意,她对于揣测女帝内心的阴暗想法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赵青萍熟练地从卷宗堆里挑出了几个,精心整理后放在尚嘉的桌上。她知道这些资料对于抓住杀害章盛的凶手至关重要,希望尚嘉能尽快破案。
勋贵中领头的英国公府就这么倒下了,仔细想想也挺可笑的。那些开国功臣之后早就已经远离了战场,没了英国公府这个中流砥柱,恐怕难以再与朝堂上的新贵们争锋。
赵青萍缓缓翻开广信侯府的卷宗,亲眼所见的案件内情令她难以置信。她不明白赵慧兰为何要如此急切地对李思下药,一个孩子除了占了个名分,还能对李符构成什么威胁呢?
李管的遭遇真是让人感到可悲又可叹,他一直为女儿做打算。然而,李广和赵慧兰早已背着他定下了他女儿的婚事。可怜他,直到公孙九娘回家,婚约一事才被他知晓。
尽管赵玉如已经万分小心,时刻保持警惕,不曾离开李思身边片刻,但她却对管家李朴六岁女儿没有任何防备。
赵青萍不知道,当李管眼睁睁看着赵玉如、李思和公孙九娘三人在他面前毒发而痛苦挣扎直至失去生命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如何绝望。但李管一定是恨极了广信侯府的人,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化解的仇恨。赵慧兰母子和下人们的尸体上,刀痕累累,都超过了五十刀,即便是李广的尸体也未能幸免。
“所以说千万别把老实人逼急了。”赵青萍感慨万千,但她不明白,为何赵慧兰要如此急迫行事,赵玉如、李思和公孙九娘三人同时死亡,只要是个人都能明白其中蹊跷。
赵青萍将所有的卷宗翻遍了,依然不清楚广信侯府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按理来说,那一晚广信侯府的动静不小,肯定会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附近的人家却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没有透露任何消息。这可能是内卫插手了此事,让附近的人家保持沉默。
但是广信侯府到底哪里让女帝感到不满,非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好像不是女帝的作风。
赵青萍认真地问道:“你说陛下真的没有参与吗?”
白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听说广信侯曾经看守过被废的宣慧太子。”
“二舅舅?”赵青萍不禁有些惊讶,女帝的次子宣慧太子元旭在宫中可是禁忌,关于他的死因更是一直笼罩在迷雾之中。根据史官的记载,元旭是因内心愤恨而选择了自杀。然而,赵青萍却听过两种不同的传言,一说元旭被女帝赐了毒酒;另一说元旭是被看守之人胁迫不得不自尽。
如果元旭的死真的和李广有关,女帝一定会迅速采取行动,她绝对不是那种会拖延报复的人。看看与文慧太子元昀之死有关的人,如今都化为了一抔黄土,就知道女帝行事之果决,绝对不会给仇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你在想什么呢?”白鹮轻声道:“广信侯府的事跟你关系又不大,整天瞎掺和。”
赵青萍觉得白鹮说得很多,有些事不需要她深究,否则还不知道揭开的是谁的伤疤。
就在此时,尚嘉走了进来,他一看到白鹮的衣着,赶紧抬手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他观察着白鹮,确定真的是白鹮后,道:“白鹮兄弟,你的眼光真特别,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独一无二。我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装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你就像……”
“像刷了漆的昆仑紫瓜。”赵青萍小声补充道。昆仑紫瓜就是现代已经相当普及的茄子,但在这时茄子才刚开始作为药材种植,尚未广泛普及。
尚嘉手背到背后,狠狠地点头,道:“确实,像极了昆仑紫瓜。这颜色确实很引人注目。”
白鹮无奈地耸了耸肩,他靠在门框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倔强地选择了沉默。
赵青萍疑惑地问道:“尚府尹不是去英国公府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尚嘉皱着眉头,道:“我觉得有些奇怪,回来想要查找几个案子的卷宗,那几个案子可能会和章盛的死有关联。”
赵青萍淡淡地说道:“我想尚府尹要找的卷宗,应该已经放在你的书桌上了。”
尚嘉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书桌上整齐摆放着的卷宗,仿佛一直就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多谢郡主。”
赵青萍微微一笑,将手中广信侯府的卷宗交给了尚嘉,道:“尚府尹,这广信侯府的情况有些复杂,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不知能否请你为我解惑?”
尚嘉打开卷宗仔细阅读起来,装傻充愣地答道:“我觉得卷宗里已经写得很详细了啊!”
赵青萍开口问道:“尚府尹,你已经搭上了李少卿的关系?”
尚嘉闻言,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赵青萍也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随口胡说,并不需要尚嘉给出明确的答案。
两人接着聊了最近发生的案子,赵青萍便告辞离开。
赵青萍带着白鹮准备去见女帝,途中意外碰到了李沧。
“郡主。”李沧稍微停下来,看着马背上的赵青萍微微点头。
赵青萍礼貌地回以微笑,问道:“李少卿,这是要去哪里呀?”
李沧答道:“宣慧太子的遗孀病了,陛下派我前去探望。”
赵青萍轻轻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李少卿先行吧。”随后,赵青萍熟练地驾驭着马匹到路边,给李沧让路。
李沧拱手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
“李少卿白生了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样,这性格还真是冷淡。”白鹮见赵青萍盯着李沧的背影出神,小声嘟囔道:“如果他不是总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许会更让人喜欢呢。”
赵青萍皱眉,神情严肃,自言自语,“生病?怎么这么巧?还特意让内卫的人去探望,真的只是简单的探望吗?”
白鹮见赵青萍没听到他刚才的话,迅速改变了话题,道:“我听闻陛下近来身体欠安,可能因此对宣慧太子的遗孀产生了同情,所以稍微优待一下。”
赵青萍心中嘀咕,女帝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说不定不久之后这位遗孀就会暴毙。
“对了,你刚才在一边说什么?”赵青萍满脸疑惑地问道:“我隐约好像听到什么李少卿。”
白鹮微笑着回答:“我只是觉得李少卿与郡主相见时,他眼里就只有一个郡主。我这么大一个人在郡主身边,他却视若无睹。难道是因为我这身衣服不够显眼吗?”
当赵青萍来到大明堂的时候,刘善才刚用完药,正准备闭目养神。
见到赵青萍,刘善才便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道:“青萍,过来坐。你身体不适,怎么今日还跑来这里?”
赵青萍轻声道:“只是夜里不小心受了风寒,我现在已经全好了。听说外祖母这两日睡得不安稳,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你有心了。下面这些人有点大惊小怪,昨晚朕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刘善才眼中满是欣慰,道:“听说青梧要举办赏花宴,你去了好好玩儿吧。”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去的。但表姐盛情相邀,我实在不忍心拒绝。”赵青萍笑了笑,娇声抱怨道:“我已经大半年没有为自己做新衣服了,总觉得参加赏花宴没有合适的衣裳。”
刘善才笑道:“青萍啊,你会缺衣服吗?今日来外祖母这里,是不是想打秋风啊?罢了罢了,新进贡的锦缎里,有几匹青碧色的,正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张扬又够沉稳。你既然来了,就都带回家去吧。”
赵青萍撒娇道:“我就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
“你呀!”刘善才无奈地摇摇头,笑得慈祥,轻抚着赵青萍的头,柔声道:“在朕这些孙辈里,就数你胆子大,敢开口跟朕要东西。朕怎么可能不偏爱你呢!”
赵青萍笑嘻嘻地说道:“几匹锦缎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陛下可是我的亲外祖母,还能缺了我这点东西不成?”
“你倒是比你那些表姐妹强多了。”刘善才感慨道:“每次她们来到我面前,都表现得十分乖巧,像屋檐下的鹦鹉一般,只会学人说话,实在无趣得很。”
赵青萍毫无负担地回应道:“我无所求,自然也无所惧。”
刘善才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那么不合时宜。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真是勇气可嘉。”
“为什么要随波逐流?”赵青萍不解地看着刘善才,道:“我生来就是陛下的外孙女,我的出身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终点。我拥有比寻常女子更多的自由,如果不能活得自在一些,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我的出身。”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刘善才点头表示赞同,微笑着说道:“我记得你对前朝‘金枝玉叶’样式的首饰情有独钟,家中也珍藏了好几套。不过,如今流行金丝花冠,你却一件都没有。正好,我这里有一顶闲置的金丝珍珠凤冠,就送给你吧。不管你是否喜欢,有些东西,该有,你依然必须拥有。”
赵青萍脸上露出惊喜,道:“多谢外祖母。”她不懂女帝的弦外之音,但她懂凤冠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