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林以谦的约饭太过轻描淡写。
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安排——他定下了，她就得去。
范霓停下收拾包的手，转过身，抬头看着他：“怎么？想约我一起吃晚饭？”
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
十年之前，只有她死皮赖脸约他的份。
“很忙”，“不去”，“不想”，“我要学习”。
那双眼睛过分灵动。
似邀请，却没有一点要答应的意思。
林以谦道：“可以吗？”
范霓笑起来：“林总，你得知道，我很忙的。”
十年之前林以谦说的那一句句“我很忙”，她总有机会还给他。
但林以谦倒也没有多失望，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这次你先忙，但是作为伴侣，我总该有点优先权。”
优先权？
林以谦这样的人，也在和她谈优先权？
范霓慢慢退开，拎起包，拍了拍王恺的手臂，眼睛却看向林以谦，“要不然让两位大律师写到婚前协议里，每周一次，和对方吃饭的优先权──你觉得怎么样。”
林以谦的眼神在王恺手臂上看了一圈，又抬头示意侯耀宗：“我同意，这个可以加上。”
“好了，如果没有其他条款要商量，那我就先去吃饭了。”范霓以手指为梳，撩了一下额前散落下来的发丝，却发现林以谦还站在身边。
“我送你过去？”
“倒不用麻烦。”范霓三两步走到黎皓身边，“黎皓会送我。。”
范霓走的轻轻巧巧，黎皓转头潇潇洒洒地摆了摆手：“ciao！”
范霓明显心情大好，黎皓看见她这幅样子就头疼，给她舀了一勺海胆鱼子：“光是这样你就满意了？开心了？”
“开心啊，成为君谦林总的太太，总比成为帝都周家的儿媳妇要快活。”范霓将海胆鱼子拌在饭里，舀起一勺，放在嘴里，鲜到眉毛都要飞起来，“并且他也知道了，我不会再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你拒绝和他结婚，比你拒绝陪他吃饭，更有说服力。”黎皓道，“他能把联姻的主意打到你身上，不就是仗着你喜欢过他，万花从中过，只好他这一口，这比找随便什么赵炎炎陈瑶云联姻简单多了。”
“这我可得纠正你。”范霓打断他，伸出手比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我或许是喜欢他，但那都是十年前了，还是为了让秦薇生气，其中或许动过几分真心，但只有那么一点点。”
“虽说覆水难收，但这事不是覆水，是一杯新水，”范霓夹了夹筷子，两根木棍交错，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帝都的互联网大佬，和江城的房地产霸王花，听起来就该是一对，不是吗？”
范霓回到御景豪园，才刚洗了个澡，打开手机，就看见范正泽十分钟前发来的视频聊天邀请。
她这些天刻意没有过多联系范正泽，就是怕范正泽听出什么端倪。
她和林以谦这事要是传到范正泽耳朵里，他怕会当天就跑来阻止，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出去。
更别提这荒唐的婚前协议。
范霓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毛巾，头发包好，发了个消息，问范正泽方不方便视频聊天。
范正泽又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视频的背景还是在帝都老宅的书房。
范正泽穿着一件衬衫，带着金丝眼镜，袖口和领口都松开，明显是很放松的样子。
范霓甜甜地叫道：“哥哥！”
范正泽脸上也带了些笑：“怎么，心情不错。”
“一看到哥哥，我心情就好。”
范霓有八百种彩虹屁的方式，范正泽也吃这一套，低低笑了一声：“我托黎皓你带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带有丝绒靠垫的公主床，香槟色的真丝床品之中放着一个又大又厚的枕头，不太蓬，里面充满着药草的味道。
是范正泽托老中医开方子制作的药枕。
范霓坐在床上，拿起枕头，放在镜头面前，还摇了摇：“早用上了，我这几天睡得可香了。”
范正泽见她这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明显不怎么相信：“真的？”
“真的。”范霓笃定地点了点头，“自从和周文轩那货分手之后，我就吃得香睡得沉，开心得很。”
“并且最近公司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下周我要去渝州，去验收渝州花园，到时候给你带来好消息。”
“渝州花园的项目你一直跟的很紧，我这边也看过报告，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范正泽道，“但是渝州毕竟是万恒的地盘，你得做好准备，以防开盘之后万恒采取手段，影响楼盘的销售。”
“我知道。万恒北上受阻，在帝都开的几个楼盘，销售都不如预期，投资者对他们的信心降低，资金链很紧张。西南是他们的主场，苏缙不想在那里丢人，我已经要营销和宣发做好准备。”范霓迟疑了一小会，然后道，“苏缙前段时间来了江城，君谦打算在江城建第二中心的大楼，他来这里见了林以谦。”
“商业地产是我们的短板，苏缙打算在这上面压我们一头，如果能拿下君谦的项目，他们再去找银行贷个几十亿不是问题。”
林以谦的话题一直是他们俩之间的禁忌，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也没有和君谦产生过多的交集，但是现在苏缙已经开始行动，范霓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禁忌，而去影响范正泽的商业判断。
“苏缙也算是拼了老命，万恒在江城就做了几个近郊别墅区的项目，连内环的地都没有拍到过，就敢去和林以谦画大饼。”范正泽也没有多意外，手指不轻不重的敲着桌子，“这事王叔跟我说过，他想用科技园的那块地。君谦的项目是块大肥肉，但是这块大肥肉就算抢到了手，吃下去了会不会消化不良——林以谦这个人，白手起家，苛刻的很，他手上的五十个亿，没那么容易能够赚到手。”
范霓听出范正泽的话音：“你也觉得这个项目咱们不用去抢？”
“科技园那块地，我们原本就是打算的和政府合作，作为初创科技企业的孵化基地，我也并不打算把它用作他途。更何况——你没有必要为了这个项目和林以谦再产生联系。”
范正泽看着她，范霓几乎可以感觉到，如果他们不是隔着视频聊天。范正泽一定会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你不想去见的人，不想去做的事情，没有必要为了通腾做出牺牲。”
范霓不敢再去看范正泽的眼睛，闲聊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范正泽给她的规划一直是最好的，出国读书，完成通腾的海外布局，顺利回国接手南方的业务。
和各个世家子弟相亲，找到一个品德好，能力好的结婚对象。
是她自己，为了十年前那点残存的故梦，选择了任性。
范霓睡着时鼻子里还萦绕着中草药的香气。
这几日，她睡得确实挺沉，不再失眠，但还是免不了做梦。
是个个很熟悉的梦。
梦里还是那个下雨天。
林以谦撑着黑伞，背影渐渐消失在雨中。
她大声朝他嚷：“喂，林以谦，你别生气了，我和我哥哥说了，咱们一起去美国。”
“喂，我带你去美国，你去不去。”
林以谦始终没有回头。
早上7:00，闹钟准时响起。
卧室里，巨大的窗帘缓缓拉开，太阳光洒进卧室每一个角落。
早上的太阳刺眼的很，不到三分钟范霓就睡意全无，只得起来。
坑爹的智能家居，每天定时拉开窗帘叫她起床。
和晨间鸡叫没什么区别。
偏生这智能家居是她主导引进，也是御景豪园最大的卖点。
范霓快速刷牙洗脸，换了一身运动装走进客厅，王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起来。
范正泽请来的厨师阿姨，每天按照营养师的菜谱为她准备好一日三餐，范霓同她打了个招呼，拿了块切片面包垫了垫肚子，去三楼的健身房。
御景豪园的户型是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自然有空间给多做一个私人健身房。
小区的健身房不只是为了健身本身，更大的注重点在于社交功能。
巨大的吧台，售卖着各种的健身食品，在窗边还有两个小型私人会客间。
早晨7:30，健身房里正热闹着，四台跑步机已经满员，范霓便随便找了一个椭圆机混混时间。
范霓随手点开一个视频网站，首页就是他们强推的偶像剧。
一个服装公司总裁和独立设计师的故事。
总裁的演员是这两年爆红的小生，女主是新人小花姜夏，明艳款，好像还是君谦旗下“优视视频”娱乐分部的签约艺人。
总裁的玛莎拉蒂和女主的共享电动车发生碰撞，总裁觉得是女主碰瓷，女主指责总裁仗势欺人，两人开始纠缠。
范霓扶额，一个霸道总裁，公司怎么会没有法务部来处理车祸问题。
女主可以因为一个擦破了点皮的小车祸，直接闯到总裁办公室，指着总裁的鼻子骂，还扭打起来，莫名其妙地一起摔倒，嘴唇碰撞。
两人吵吵闹闹，直到男主阴错阳差的看见女主的设计稿，觉得女主是个百年难遇的设计天才，范霓已经忍不住想弃剧。
身后传来一句：“没想到范总品味这么小女生，一大清早就开始看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故事。”
范霓停下，转头一看，身边的男人，飞机头，两边头发剃光，可以看见青色的头皮。
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刻意凹出手臂上的肌肉，还带着汗珠。
苏缙。
通腾和万恒，一个在帝都，一个在渝州，一个想入侵西南的市场，一个试图北上抢占各个房地产大佬的地盘。
虽然算不上死对头，但也是这几年的竞争对手。
范霓随手关了视频：“苏总不住在万恒的龙澜湖别墅，怎么反而出现在御景豪园？”
“当然是因为通腾的楼盘地段好，交通方便。”苏缙还是一副假模假样的客气样，“文轩知道我要在江城待上一阵，就让我住这儿，我现住在28a，你要是闲着无聊，还可以过来坐坐。”
作为市中心豪宅，御景豪园的每一位住户都通过精挑细选，整个大楼住户的名单范霓都能背的下来。
28a——周文轩。
那个让她成为了“江城第一霸王花”的前男友。
当时御景豪园开盘，周文轩作为范家的老朋友，得到了28楼的大平层。
范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坐个屁。
“好，那苏总就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住着，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我们的小区管家，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投诉，我们会为住户提供最好的服务。”
“你们在住宅地产这一块，我还真是要学着点。”苏缙摸了摸下巴，“但是商业地产这方面，好像已经八九年没有新项目了吧。”
“项目倒是有，但是商业地产项目，周转低、回报慢、不挣钱，那还不如不做。”范霓带着苏缙走到吧台，要服务生上了两瓶气泡水，“听说苏总最近看上了一块大肥肉，就是专门为此来的江城。”
“范总不如把话说的明白点，君谦的江城第二中心的项目，你们通腾估计也盯上了。但是通腾已经有八/九年没有做过商业地产，以通腾现在的实力，完全吞不下去。我们前两年在渝州做的华锦大厦、金砖大厦，林总都满意的很。”苏缙拿着水凑近，“虽然我也听说，林总给你推轮椅这事。但你心里也该清楚，对男人而言，这事儿算不了什么，林总那天不也和陈家的小姐一起出现了。”
范霓拧开气泡水的盖子，盖子一开，发出“嘶”的气声，吓得苏缙退了两步：“你觉得我是趁机在和林以谦搞好关系，想要得到项目。”
“同一个事情，男人有男人的法子，女人有女人的法子，更何况范总这么漂亮，法子肯定多得很。”苏缙耸耸肩，假模假样地将水放回去：“我能有什么法子，我现在连水都不敢喝一口，生怕会被范大小姐抓住把柄，说我在水里下药。”
这又是在替周文轩出气。
男人小心眼起来，不会放过任何恶心人的机会。
“御景豪园是合法的私人住宅，健身房里也有监控，苏总大可以放心。”范霓眨眨眼，“苏总的法子太多，手脚太快，反而过分强求。笨鸟才需要先飞，林总向来喜欢聪明的。”
“我也跟你打个赌，君谦的这个项目，万恒一定拿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