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喂毒
鹿鸣涧想起章敛的翠玉簪。细长,像半个弯月,没有别的纹饰,常被章敛拿去绾头发。唯一的,她拿回来的他的遗物。
师父死时,那玉簪当场就摔裂成了两半。鹿鸣涧捡了回来,发现裂口能重新对在一起,但一直没真拿浆糊去粘。准备送还给师叔当念想。倘若他想黏合,就由得他去。
不过,八蛋准确说出了东西的模样,鹿鸣涧这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早上见这臭丫头一改昨日的嚣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草草跑了,鹿鸣涧就怀疑有问题,后来一检查包裹,立时怀疑到她头上;再结合猫婆婆的说法,便猜到这丫头除了猎户,说不定还兼职做贼。
检查之下,少的东西也不多,无非是些丹药之类,唯二要紧的就是章敛的玉簪,和李少君的功法玉简。而其他像暗器、金钱之类,鹿鸣涧现在的黑衣劲装非常便利,都能够随身装着——
这贼丫头到底没敢来摸她的身上。当然了,八蛋要是真胆大包天、趁夜来摸,一定会被鹿鸣涧当场抓住,那废了她双贼手也不是不可能。
“对,就是那玉簪,还来。”鹿鸣涧阴着脸道。
八蛋扁嘴道:“都碎成两半了,也不值钱,我当做添头给了收玉简的。”
“看不出,你还挺大方。”鹿鸣涧怒极反笑,“带我去找那收你货的人。”
八蛋啐道:“做黑市生意的,哪个不是和你一样常年蒙着面,我知道他是人是鬼又去哪了?”
鹿鸣涧道:“那就带我去你去的那黑市。我蹲守,你辨认,他总不能只来这一次。”
八蛋一听急了,吼道:“你怎得那么不省事?东西我都卖出去了,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真带你去了,以后我在这长乐坊怎么混,谁还敢收我的东西?”
鹿鸣涧嗤笑道:“销赃还讲起诚信来了?我只要我的东西,管你以后如何。”
八蛋这样的孩子不少,都是没机会读书的,礼义廉耻之心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也就人天生带的那一点点。被鹿鸣涧这般说了,也不觉得羞愧,咬紧不去也只是关切着自己利益,唯恐以后断了财路而已。
其实八蛋已经感觉出来了,鹿鸣涧和那些真正凶恶的暴徒是不一样的。不然一刀把自己宰了,再去黑市求购,只要找到人,强抢也好、赎回也罢,有的是简单办法。而她愿意在此跟自己费口舌,应该就是不想随便杀自己的。
鹿鸣涧又打了八蛋屁股一鞭子,不耐道:“哑巴了?”
八蛋咬紧嘴,无赖道:“你杀了我算了,我是不会带你去的。”她赌对方已经拿到了消息,不愿和自己纠缠。
鹿鸣涧笑了,圆眼眯起:“好,你有种,我不会亲手杀你。就把你挂在坊正中那棵大树吧,比这里更高、更显眼,来往的人应该都爱看。”
八蛋这下真有点慌了。这疯矮子不会说得出就做得到吧?
鹿鸣涧续道:“把你脱光了衣服绑起来,倒着吊在那,这么冷的天,你应该很快就被冻死了——不对,羞也该羞死了。哎,再在你脸上画上几个小乌龟——嗯,最好是让猫婆婆也看看,你那副死相。”
鹿鸣涧口中啧啧有声,绘声绘色,把八蛋个没见识的女娃吓得是脸色铁青。
坊内没有官僚和王法,是恶人谷的在管,解决私仇的手段五花八门,特别残忍和血腥的也不是没有。八蛋就见过,有人真把仇敌的尸身挂在鹿鸣涧说的那大树上,而且尸身早被剥皮抽筋,死前可能历经了极尽折磨之能事。
一想象到鹿鸣涧说的那场景,八蛋恨不得自己当场就死了,更恨不得咬死这恶毒的矮子。
“你……算你狠!”八蛋心里已将鹿鸣涧大卸八块,但口头终于服了软,“我带你去。”
转念一想,黑市里可尽是不知名的高手,这矮子若是太过嚣张,正好让人宰了,可怨不得自己。八蛋又满怀希望起来。
好容易双脚重回大地,八蛋尽情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活动着紧张和僵硬的身体,暗暗盘算着如果此时逃跑,能有几成把握。
而鹿鸣涧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出几粒小丸子,嘿嘿笑着,突然塞到了八蛋嘴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一拍她,帮她将那药丸咽了。
“呕……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八蛋使劲抠着嗓子眼,半天无果,惊惧地瞪鹿鸣涧。
鹿鸣涧拍拍手,笑呵呵道:“当然是毒药。免得你跑了,或者想方设法坑害我,不尽力做事。”
八蛋咬牙切齿,感觉肚子真的有些不舒服,面如土色道:“毒发了会怎样?”
鹿鸣涧阴恻恻道:“穿肠破肚,不得好死!”
“噫!”八蛋绝了念想,一张稚气的圆脸都散发出苦瓜似的哀怨味道。
捂着肚子,感受着这毒发的感觉,八蛋低头,对矮自己快半头的鹿鸣涧放狠话道:“死矮子,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鹿鸣涧笑嘻嘻道:“放心。就是一起做鬼,到了地府,你也打我不过。”
八蛋心道那可不一定,你没了功夫,我这身力气打十个你……突然,她涨红脸道:“我要先去方便了!”人就钻进了一处山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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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鹿鸣涧押着八蛋,到了长乐坊唯一的大赌坊。
这石头房子盖在一处稍高的坡上,外观没什么稀奇,只挂了个“赌”字招旗。
进得屋内,入眼地方不大,除了一帮赌徒,只有两个维持秩序的精壮打手、一个穿着暴露的女性荷官。汗臭熏天,加之酒味,乌烟瘴气。
墙上挂了两只红灯笼,贴着白底墨色四个大字“日夜开局”。屋子一角,有明显通往地下的阶梯,一个打手就在这处把守。
八蛋走在前面,带着鹿鸣涧径直从那阶梯下行。看守的打手并未出言盘问,更无拦截之举,想来是任何人只要不闹事,都可前往地下,而并无什么身份限制。
地下一层略显宽敞,但还是赌坊,只是与一层的掷骰子之流相比,玩法丰富多样了起来;再往下走,便和长安郊区的赌庄类似,开设了比武擂台,不仅有赌坊养着的熟脸高手,还有自发来挑战的新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