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番外：忌日（2）
4
玉清界。
跟三个加起来年纪有两万岁的仙人鏖战了三天三夜的李月红呈“大”字形躺在光秃秃只剩床的房间里睡得正香，墙上挂着唯一一个战利品。
从郁沉渊那里赢来的千言万语镜。
那镜子是郁沉渊也不知道从哪个世界得来的宝物，用处也不知，但此时它应该是这个屋里除了李月红以外最值钱的东西。
那镜子平平无奇，唯独光可鉴人的，纯当镜子用倒是完全能胜任。
就在她无知无觉睡得正香时，那镜子突然散发出耀眼光芒，然后剧烈晃动——
“哗啦——”
“咳咳、咳——”
李月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门外立刻传来亓官弈的声音：“师尊！？发生何事？”
他推开门，眼前唯有堆成小山的纸片。
李月红猛地从纸山下面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
“小心——”
“哐当——”
一个苹果猝不及防砸了下来。
李月红：“……”
李月红：“？？？”
她一脸茫然但敏捷地翻到一旁，看着又是一堆瓜果酒杯从镜子里喷出。
亓官弈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一张纸片，看了一眼，诧异抬头：“师尊，这些好像……都是写给你的？”
5
“所以这个镜子可以感应到下界之人对镜中主人的执念，并将他们的祈求和贡品送上来？”
郁沉渊的住处，李月红坐在自己那里输……搬过去的椅子上，拿着那面镜子左看右看，惊讶道：“这很可能时某个世界的神灵用来与信众沟通之物啊。”
属于真正的神器了，看来她也不算亏。
郁沉渊酸溜溜道：“那镜子在我手中待了一百年，怎么我就没收到过这些。”
他身后专心做一个木雕的徒弟道：“因为我师姐从来都不缅怀祭奠您啊。”
郁沉渊：“……逆徒，真是逆徒！”
“师尊别这么说嘛，她不供奉你又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情……而且您的其他朋友不是早就不在了吗？”姜翎轻描淡写道，“二师兄早已入了轮回，三师兄和四师姐也身死道消，会祭奠您的熟人也就只有我一个了啊。”
郁沉渊：“……”
姜翎：“而且我也不用去下界给您烧……喏，给您塑个像，就当是徒儿的孝心了。”
他将那个刻得十分潦草、看不出面孔的木头小人随手递给郁沉渊。
郁沉渊接过木头小人，姜翎便又掏出一块（从李月红那里赢来的）木头，重新下刀。
他看看手里显然是个刻坏了的丑东西，再看看一边抱着镜子生怕他抢走、一边忙着看那些留言的李月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他清清嗓子：“咳，既然这镜子可以将仲灵界故人的思念带回此地，你是否尝试过反向沟通呢？”
李月红眼睛一亮。
自来到玉清界之后，虽然不似从前那样完全得不到仲灵界和混火界的消息，但未免规则失衡，玉清界之人还是无法与仲灵界联系。
但既然这面千言万语镜的作用是接收信徒的祈福，那么反过来，也应该可以为所谓神灵降下对应赐福才是。
想到就做，李月红随手抓过一张纸看了一眼，然后催动了千言万语镜……
6
李月红简直要被眼前金碧辉煌的房间闪瞎了眼。
什么地方？苍粟仙门？还是海上明月楼？都不太像啊……
这时一声惊呼响起，接着一道气劲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李月红的身体。
李月红和瞪大眼睛的尉迟音面面相觑，接着拿起手中纸条，念道：“月红师姐在天有灵保佑我尉迟家后人夺得今年天榜第一……？”
尉迟音：“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冒充我月红师姐！”
李月红笑道：“不是冒充的，是我啊小音。你这话除了我以外还跟别人说过？”
她挥了挥手中那张纸。
尉迟音：“只有金石开……你是金石开那小子派来耍我的？”
看到尉迟音都快一千岁了还这么有活力，李月红放下心来，便有闲心跟她开玩笑：“你这个愿望，月红师姐的在天之灵可能没法帮你了，自己努力一下吧。”
尉迟音走近几步，怀疑看着她，然后愣住：“不会真的是……你没死！？你回来了！！！”
李月红：“自然没死，刚才得了些方法，回来看看你们。”
她也没想到这千言万语镜竟然能直接让她跟对方面对面交谈，自己都有些惊讶，更别说对面红了眼眶、五味杂陈的尉迟音。
尉迟音又走近两步，还要再说些什么，李月红却感觉到一股无法控制的吸力，只能遗憾一笑，瞬间就从尉迟音眼前消失。
-
尉迟家。
尉迟音猛地睁开眼，看着已然天亮的屋子，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她再看向屋内……一个人也没有。
果然是梦境。
但……真的只是梦吗？
7
李月红眼前一花，又出现在另一富丽堂皇之处。
耳边传来隐约丝竹之声，李月红确定这里终于是明月楼没错了。
她先看了眼手里的纸：上面已经换了新的内容，说那人珍藏的醉梦酿不小心打翻进海里了，就当给李月红喝了。
什么都没收到的李月红顿时一阵心痛。
她抬头看到两名女子坐在矮桌两侧，一人倾国倾城，巧笑嫣然，另一人则安宁平静，如不化之雪，白发随意披在身后。
李月红注视着这从未来得及好好道别的二人，最后只说得出一句：“飞霜，你怎么也白了头？”
景飞霜和子时归都是一怔，接着转头看去，瞳孔颤动起来。
李月红笑着走了过去，拿着那条子，道：“你那打翻的醉梦酿，我可是半点都没喝到。”
二人哑然，半晌，子时归出声：“回来了？”
李月红：“回来看看，可能一会儿就得走了。”
子时归抿唇笑道：“你这没良心的，几百年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竟然连梦都不舍得托一个……”
李月红：“又没死，应当没法托梦。”
“没死就好。”她顿了顿，道，“飞霜和上官都相信你还没死。”
景飞霜终于开口：“这是飞升了？”
李月红：“算是吧。”
她又感受到那规则的召唤了。
于是她只能道：“我又得走了。今后若有机会，玉清界再聚。”
二人点头。
消失前，李月红又抓紧道：“你那个醉梦酿倒进海里我喝不到啊，阿归，你还有别的办法给我搞点上来不？”
最后那个字还未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子时归和景飞霜面面相觑。
半晌，子时归道：“没有幻境的气息。”
景飞霜：“她一开口，你就该知道那是真的了。”
子时归：“……”
二人对视，接着一起笑了起来。
8
李月红接着来到一个十分熟悉的房间。
手里的纸瞬间变长，上面的字也密密麻麻，其上内容李月红并不陌生，是袁沧蛟留下的。
在玉清界时，她第一时间就把徒弟的找了出来。
袁沧蛟不像几位友人寥寥数语，也不像尉迟音那么异想天开。她事无巨细地说了自己和青虹峰的近况，是以李月红知道她如今已是青虹峰主，青虹峰更是人丁兴旺等事情，不由老怀甚慰。
袁沧蛟仍然住在当初李月红的那个小院里，搬到了李月红住的主屋，布置摆设却没怎么变过。
她在屋里左逛逛，右晃晃，直到自己都快被吸走，都未等来袁沧蛟。
看来这位峰主终于出关后，等着她的事情是堆积如山。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但面都没见到，留点东西不过分吧？
-
半日后，袁沧蛟回到房中。
房间里一切如常，尽管十余年没有进过半个人，却仍然一尘不染，如同时间也一起被静止。
就在这时，她目光却突然落在桌上摊开的纸上。
那纸上墨痕还很新，却让袁沧蛟瞬间警觉：屋外的结界寻常人根本难以进入，屋内也没有半分灵力流动过的痕迹，又怎么会多出这崭新的墨痕？
待她看到那上面的字迹时，整个人凝固在了原地。
只见那纸上写着两个大字——
《斩月》。
9
李月红被那镜子喷出来的时候，亓官弈刚好端着饭菜进来。
看到李月红，他毫不意外，道：“郁先生说这镜子的力量消耗得有些快，判断您今日就能回来了……嗯，时间刚好。”
李月红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道：“能主动沟通仲灵界的法宝，整个玉清界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了。看来我那些家当输得也不算亏嘛。”
没什么用的家具玉石换一个神器，而且家具没了也有懂事的徒弟帮忙做，或者帮忙赢回来。
亓官弈脑子是真的挺好用，虽不常参与进他们的打牌下棋活动中，但跟郁沉渊这种正经教书的下棋也不落下风，好歹能帮李月红挽回一些损失。
李月红将那千言万语镜珍而重之地挂在离床远一些的墙上，防止它不知什么时候又喷出一堆东西袭击自己，一边问：“那郁先生有没有说这镜子什么时候恢复力量，可以用第二次？”
亓官弈：“说了。”
“？”
“……八百年后。”
“……”
师徒二人沉默坐在饭桌两侧。
“八百年啊……”
李月红转头看向那已经黯淡下来的镜子。
“又一个八百年，不知下面会变成什么样呢……”
李月红突然变得有些怅然。
亓官弈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听李月红又幽幽道：
“八百年……那岂不是在这八百年里，就算子时归想办法给我弄醉梦酿上来，我也喝不到了？”
“……”亓官弈无言片刻，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堵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