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死生枯荣
“？？？”
李月红往水下看去，霎时一身鸡皮疙瘩——深不见底的水，不知道会落向哪里。
她嘴里吐出一串水泡，立刻又被何物托起，接着冲出水面，将三人顶了上去！
李月红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突然升起的山丘，半晌说不出话。
霓丛云震惊道：“师姐，这些都是你做的！？”
李月红：“你也试试？”
霓丛云：“我要通往仲灵界的通道！”
没有反应。
亓官弈：“通往混火界的通道。”
还是没反应。
李月红：“我要通往玉清界、仲灵界或者混火界的通道。”
三人紧张等待，但结果仍是失望。
李月红：“给我条船。”
“哗啦——”
木船从水中升起。
三人：“……”
李月红：“我们这就被困到这里了吗？可这明明是咱们那个世界的天道所处的空间，又怎会半点联系都没有？天道是如何得知下界情形的？”
李月红刚说出这句话，就感觉脑袋一胀，霎时间无数信息涌向自己面前，最后逐渐凝实，成为一本装订成册的崭新书籍，落入她手中。
书籍封面空着，翻开第一页，却密密麻麻都是文字。
霓丛云和亓官弈也凑了上来，接着疑惑：“这写的是什么？”
李月红这才发现，那书上的文字不属于她知道的任何一种。
可她却每个都能认出……
“……这是……仲灵界如今的情况，和未来的走向……”
李月红看着看着，眉头突然紧紧锁住：“……怎么回事……仲灵界和混火界在逐渐衰败，而且衰败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迅速翻着那天书，但书上每一页都指向同一个结局：
——两界命运没有因为天道之死而重新洗牌，反而越来越快走向消散。
世间规则此消彼长，为何那更高的规则并未自行修复两界的命运轨迹！？
她唤出一支笔，试图在天书上做出修改，却有无形力量阻止她，不仅丝毫墨迹也未曾留下，更是让她五脏六腑也燃烧起来！
“你在做什么！”察觉到李月红越发苍白的脸色，霓丛云立刻抓住她的手腕。
李月红抽回刺痛的手，喃喃道：“仲灵界的命运并未改变，我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
但霓丛云的话却让她一个激灵──
“师姐……从方才起你就一直没有说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刚才说了什么……你没有听到吗？”
霓丛云缓缓摇头，看着李月红微怔的模样，继续询问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过了片刻，她才又小心问：“师姐刚刚说话了，但我们听不到是吗？”
李月红点点头。
“情况……很糟？”
李月红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头。
霓丛云瞪大眼：“难道师姐是因为──”
“霓丛云！”亓官弈猛地开口喝止住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然后顿了顿，礼貌补充，“……师叔。”
二人交换了眼色，然后一起看向李月红。
事情很明显，李月红在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天书里看到了不好的事情，但因为某些规则，她无法透露给二人。
没有人知道那个规则的限制严格到什么程度，因此他们必须小心为上。
李月红却早已没法顾及二人此时如何考虑。
她的视野被那些代表天机的文字填满，大脑因为这些庞大的信息量而抽痛不已。
旧的天道已死，这个世界却没有因为其死亡而迎来新的天道，焕发生机。
是规则彻底抛弃了这个世界吗？
不。
一个从前从未想过，或者说刻意遗忘的猜测，推开层层杂乱思绪，最终浮现在脑海。
亓官弈诞生于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因为天道有损，因此诛杀天道。
亓官弈两世都执着于杀死的，正是她李月红。
那个天道最初以李月红模样出现时，她以为只是巧合，但在霓丛云和亓官弈眼中，天道和她也一模一样。
还有那倒转世界的力量……区区修士，就算修行到冯一月和姜翎那种地步都无法做到……
李月红闭上了眼，心中苦笑——
原来旧的天道还没有死干净啊。
原来……我也是天道。
可自己明明是以人的身份出生，有人的七情六欲，又怎么会是那个本该无情无念、绝对公正的天道呢？
——“若天有情，那还能是天道吗？”
昔日无心之言如闪电般照亮内心。
天道生情，因而天道有损……到头来，那个“有损”，原来就是她自己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此间世界的过往与未来统统回到那本天书之中，然后化为光点，收入李月红额心。
她睁开眼，黑色瞳孔中如同无数星子掠过天空，然后重新归于平静。
霓丛云和亓官弈还在担忧地看着她，见此情景，都是不由一愣。
李月红露出一个浅笑来，分别摸了摸二人头顶：“别担心，都会解决的。”
她心念一动，几人身下小山迅速扩大成一座不大不小的岛屿，岛屿生出葱郁绿荫，一套屋舍拔地而起。
李月红将二人推向屋舍，笑道：“会解决，但还要一点时间，不如先在这里暂且住下……”
霓丛云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乖乖道：“这样也好，也算……嗯……跟师姐过几天平静日子吧？”
李月红：“是也是也，来日方长。对了，你和小弈之前关系不是很亲密嘛？怎么现在这么僵硬。”
霓丛云和亓官弈：“？”
三人已经进得屋内，李月红迅速找到酒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坛酒：
“刚好以后都要一起住很长时间，不如今日杯酒泯恩仇？我现在也算是你二人的长辈，不如干脆由我做个见证，你们若是想再续前缘……”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
二人同时开口，亓官弈冷漠，霓丛云皮笑肉不笑。
“算了，看师姐胸有成竹的样子，都有心情开玩笑了。”
霓丛云差点被她气笑，没好气地看了亓官弈一眼：“走啦，给师姐做点下酒菜去。”
亓官弈没有反对，跟着她一起去了厨房。
李月红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有些惆怅。
她呆了会儿，接着设下一道屏障，隔绝了霓丛云和亓官弈的感知。
然后她唤出一方纸笔，写下一段文字。
等到她——这天道的最后一个化身身殒后，就修改这两个孩子的记忆，让他们忘了……呃，算了，还是让他们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吧。
虽然她说到底不能完全算个人，但还是希望“李月红”这个人的身份能留在这世间，也作为自己活过的证据。
既然她是天道，那在规则的运转下，这个愿望应该是能实现的。
李月红落笔，让那张纸化为光点，汇入自己额心。
-
当晚。
霓丛云和亓官弈用尽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好菜，三人仿佛从未有过芥蒂，像之前在青虹峰上那样一起吃了。
李月红掏出自己压箱底的全部佳酿，准备一口气喝个够。
霓丛云和亓官弈都不是好饮之人，到得最后只看着李月红一人喝。霓丛云帮李月红将酒拿去热，亓官弈则在一旁帮她添酒。
或许是心中大石终于落下，李月红少见地，喝醉了。
二人一边一个扶着李月红，霓丛云看了亓官弈一眼，叹气道：“我送师姐回去。”
亓官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开了手。
李月红嘟嘟囔囔地说道：“你们……别吵架啊……”
霓丛云失笑：“不吵架，我们以后都不会吵架了。”
李月红满意点点头，昏昏沉沉跟霓丛云回到房间。
房间还和她在青虹峰上时一样，李月红包裹在熟悉的气息中，身畔霓丛云也窸窸窣窣躺了下来。
“师姐……”
李月红听到霓丛云的声音，但像隔着一层，并不真切。
霓丛云把她的头抱在怀里，像她小时候李月红哄她一样，轻轻整理李月红的头发。
李月红含混道：“小云，早些睡吧。”
霓丛云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怕这次一醒来，又看不到师姐了。”
李月红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眼皮已经粘在一起，难以分开，几乎是瞬间就陷入梦乡。
“所以这一次……换师姐来为我着急吧……呵。”
温柔的声音轻得几乎无人能听清，转瞬就消失在房间之中。
-
天光大亮，李月红睁开眼。
宿醉之后，头有些疼，却真真切切是活着的感觉。
李月红顶着房顶看了半晌，喃喃道：“再多活一天吧。”
她看向一边——床铺整整齐齐，如同从来都没有睡过人一般。
李月红突有种微妙的预感。
她忙起身，赤着脚走出房间，心跳却骤然一停。
接着额心的红月印记开始发烫。
她捂住额头，愕然发现那融入身体的天书自指缝中漏出，然后汇入天地！
一时之间，霞光满天，如同天道降下祥云。
灵气汇于一处，自半空中出现一个裂口，其中仿佛有无数虚无掠过，李月红却捕捉到了属于仲灵界和混火界的画面。
只见原本因天道有损而趋于毁灭的两界，霎时间灵气充盈起来，令饱受战乱的大地重新焕发出生机！
——这才是天道重生的景象！
可为什么……她明明还活着！？
李月红一时惊诧，然后下意识跑去找霓丛云和亓官弈。
接着她缓缓停下脚步。
亓官弈背对着她站着，抬头看着天空。
“……小弈？”
李月红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原来她说的换命之法是真的……”亓官弈声音中还有些恍惚。
“……什么换命？”
亓官弈转过身，看着李月红，眼中有一丝悲伤，转瞬即逝。
“昨日，我们……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她说她与一名异世界的主神进行交易，可以将师尊的命格换给她自己。”
“……然后呢？”李月红的声音有些颤抖。
属于天道的命格，非是魂飞魄散，又怎能催生出新的天道！？
亓官弈缓缓道：“她本是界外之魂，换了命格后，被规则排出此间世界，从此世上就不会再有原本的天道了。”
“……”
李月红猛地蹲下身，眼前一黑，扶住旁边的柱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天空。
一个白色光点缓缓飞来，似乎在向她做最后的告别。
亓官弈慢慢走近，继续道：“她说……让师尊不用为她担心，等到她历经足够多的轮回之后，便能获得足够的筹码，再次与那主神交换，回到师尊身边。”
李月红伸出手，白色光点落在她手心，散发出阵阵温暖。
历经足够多的轮回……就像原本的小云那样吗……
……轮回……
……轮回？
若说轮回，她不正好有一物，正印证了那轮回之像！
李月红拿出从前所得之法宝“枯荣”，此物本因先前修补裂缝而被魔气与灵气冲击，变得混沌一片，如今却在李月红的牵引下分开清浊二气，又有枯荣流转之貌！
“芥子之中也可纳须弥……三千世界，皆在一念。”
李月红听到自己的声音自脑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