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御医重新给宋或雍诊了脉,结果和先前说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除了多一条,建议多休息,少操劳。
谢常卿这里,亦是需要温补,不宜过分劳神。
如果宋或雍赖在椒房殿,那么椒房殿里便有两个病患了,怎么想都不吉利。
所以宋或雍让宋无忧准备了仪仗,回了长生殿。
兴许是前些时候,彻底掏空了身体,以至于宋或雍这一晕倒之后,再醒来,便在政事上有些无力了。
朝会停了好几天了,朝臣们早就议论纷纷了。
宋或雍拖着透支过的身体,勉强上了朝会,但只在朝会上说了一件事——东宫监国,代理朝政。
在朝臣们的议论声中,宋无忧在宋或雍的示意下,拖着尖细的声调,说出了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不等朝臣们反应过来,便扶着宋或雍离开了,重新回到了长生殿。
如今的宋或雍是真的希望,长生殿能够让他长生着。
宋靖沅或多或少知道了宋或雍生了病,但不曾想这一病,竟然会让宋或雍放权!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宋靖沅还是来到了长生殿门口求见宋或雍。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宣。”
宋靖沅进了长生殿,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药味,藏着心中的不安,宋靖沅恭敬的请了安:“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
宋或雍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无力,这让宋靖沅感到了惊惶。
“朕知道,你会来找朕。”宋或雍先一步开了口,“别说什么朕‘春秋鼎盛’,朕现在什么状态,朕心里清楚。宦臣的势力已经剪除了,你现在面对的只有世家了。世家的话,要学会利用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去制衡他们。一个君王,要学会识人,学会用人。你还年幼,但道理,师傅们已经都教过你了。多历练几次,也就成熟了。”
说完了,宋或雍便开始喘着粗气,在宋无忧的服侍下,用着吊气的参汤。
“父皇,若是儿臣做错了,可怎么办?”宋靖沅还是有一些犹豫。
“无妨,错了就错了。如今没有宦臣了,相对更加稳定,错了也没有关心。”说着,宋或雍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之后你监国的时候,朕也会让皇后学习如何批阅奏折。军国大事,拿不准的,可以先与皇后商量。你与皇后都拿不准,再来问朕。”
常卿?
宋靖沅愣了片刻,终究还是回应着,“是。”
“另外,你的婚事,虽然是太子良娣,但该有的程序不能减省,让太史令那边,卜一个最近的吉日,先把婚事办了。朕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太久。”宋或雍平静的说道,“有兵部做你的岳家,你便没有什么顾虑了。”
说话的时候,有宫人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传。”
谢常卿进了长生殿,看见宋靖沅还在,有些惊讶,但她很好的管理住了自己的情绪,柔顺的向宋或雍请了安,“陛下万安。”
不等宋或雍反应,谢常卿便起了身。
宋靖沅也想谢常卿作了一揖,“见过母后。”
“太子不必多礼。”谢常卿对着宋靖沅颔了颔首,才对宋或雍说道,“陛下,先前许氏的事,有结果了。”
“说。”
“许氏在天牢里撞墙自尽了。但先前侍奉她的宫人,掖幽庭审出了一些东西。有一个侍女,是黄原吉的人。此人辩无可辩,最终招认了。许氏也是黄原吉的人,据说是黄原吉看见他义父不得善终,便蓄意报复陛下,这才通过采买的时候,从宫外购置了迷情香,以及寒食散,还有木偶娃娃。”
宋靖沅只知道自己的父皇病了,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如今听见,自然是震怒:“父皇次此生病又是因为这个黄原吉?先前母后不慎小产,便是此人作祟,如今父皇抱恙,也是因为这竖子。那些密探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连一个阉人都找不到!”
宋或雍反而看开了,甚至还劝宋靖沅,“行了,不必为这一些小事动怒。”
“父皇圣体,事关重大,岂能是小事?”
“行了。”宋或雍对谢常卿说道,“既然皇后也在,那每日空闲时候,便来长生殿,朕教你如何处理政事。”
这次是轮到谢常卿震惊了。
虽然是震惊,但常卿还是免不了阴阳怪气,“陛下现在不担心我谢家了?不怕我借此机会放权于谢家?”
“你父亲,不过是工部左侍郎,但你若放权于谢家,必经过三公,他们不会同意的。”
宋或雍似乎早有准备,并不害怕谢家似的。
“好,但御医也说,臣妾身子并未完全养好,不宜费神操劳。”
“不过是让你学习,又不是让你实打实的处理。”
宋或雍别无选择,不是谢常卿,便是林贵姬。林贵姬身后的林家,可比谢家势大多了。而太子尚不够稳重,需要有人在一旁,像牵着马匹一样,制衡着他。
谢常卿还是没有同意,“陛下,还是等过些时候吧,等御医说,臣妾身体恢复如常的时候,陛下再教臣妾吧。”
宋或雍看着谢常卿的脸色,确实还带有病色,便不再强求,“也罢,随你。既然这样,那太子的婚事就交给你了。朕的身体,朕自己心中有数,但太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常卿看了一眼宋靖沅,他的神色目光里,带着坚毅,确实是成长了许多。
“是。”
重新回到椒房殿后,谢常卿发现林贵姬已经在椒房殿等着自己了。
“贵姬来椒房殿何事?”
林贵姬一脸郑重的看着谢常卿,先屈了膝,跪了下来,拜在谢常卿面前,“娘娘当日所许承诺是否还当真?”
谢常卿愣了片刻,想起了许久之前与林贵姬的谈话,言语之间有些许的大逆不道。
“你们先下去吧。”常卿先屏退了侍立在旁的宫人,才走到林贵姬面前,扶起了林贵姬,“贵姬说的是何事?”
林贵姬站了起来,看着谢常卿,有些忧愁地问道,“娘娘,陛下情况如何了?”
她并不是为宋或雍忧愁,而是再为自己的将来忧愁。
“御医只是说,需要慢慢将养着,不能动怒,不能纵情于声色。”
“臣妾想求娘娘一件事…”
林贵姬紧紧握住谢常卿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不论我能不能答应,你先说。纵使我无能为力,但也能替你想想办法。”
“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我的后半生在寺庙里度过,更不想为了一个老男人殉葬!”
林贵姬的话也有些大逆不道了,谢常卿急忙伸出手放在她嘴前,示意她噤声。
“你若是离开这里了,便不能是林家的女郎,不能是林琅语了。没有林家的支持,你需要独自一个人过活,这并不容易,你可做好了准备?”
“齐墨阳!齐墨阳他会带我走!”
“带你走?”谢常卿明显不相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带你去哪里?他也要脱离齐家,与你浪迹天涯么?”
林贵姬摇了摇头,但眼神坚定,“他说,他会娶我的!到时候,我只是林家旁支的女郎,只是与宫中的贵姬娘娘长得相似罢了。”
“你母家可知道你的打算?如果你母家并不知晓你的打算,那么你以后几乎是无人帮衬,会过得很是艰难的。”
“前几日母亲进宫请安的时候,我同她说过此事。她说她回去与父亲、祖父商量一下,不日便会予我答复。不论事成与否,他们都不会泄露此事。”
谢常卿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不久便缓缓睁开了眼,“那你准备一下,明日开始,便去佛堂为陛下诵经祈福吧。夜里寒气袭人,林贵姬不慎感染风寒。因挂念陛下圣体,风寒不治,终药石无医,病逝于昭阳殿。这是你母家愿意帮衬你的结果。”
“若是臣妾母家不愿意,就当没有这回事呢?”
“那林贵姬为陛下诵经祈福,感染风寒,御医看过之后,开了药,便痊愈了。你仍然是陛下的妾妃,宫里面的贵姬娘娘。”
“臣妾明白了。”
林贵姬离开了椒房殿,就开始准备“诵经祈福”的事情。
看着林贵姬离开,谢常卿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可自古以来的“既嫁从夫”,便是正确的吗?
两个人结婚以后,因为女子的过错,便能将女子休弃。那若是男子犯了错,女子能将男子休弃吗?
再者,成婚以后,男子为什么可以妻妾成群,女子就一定要被要求从一而终?
为什么女子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还需要被要求默默忍耐?而这些要求“她”的人,也是女性啊!
女子,也应当有拒绝这些不公平的权利才是啊!
天道有些不公允了。
谢常卿在心里犹疑了片刻,便不再犹疑。
既然已经允诺了林贵姬,那边做好便是,再犹疑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她愿意这些女子们逃离这个吃人的牢笼。
林贵姬离开了椒房殿,便去了长生殿,探望宋或雍。
宋或雍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但也不太差。
短暂的“探望”完宋或雍,林贵姬便回了自己的昭阳殿。吃饱喝足之后,又沐浴清洁了一番,随后,林贵姬便穿着不太厚实的衣衫,去了佛堂,为宋或雍“诵经祈福”了。
林母在林贵姬“诵经祈福”的第二天,便将消息传入了宫中。家里愿意帮扶林贵姬。
所以,林贵姬在佛堂待了几天,便晕倒在了佛堂。
彼时,世家女郎们除了诗书要学习,也要学习骑射。不为其他,只为了强身健体。但女郎们入了宫,便没有骑射的机会了。久而久之,身体也不如从前那样康健了。
林贵姬也是如此,身体弱了下去,又在佛堂里茹素了几天,再加上春寒料峭,吹了几天寒风,受不住了,自然就晕倒了。
一时之间,林贵姬对宋或雍的“爱”,可是传遍了整个后宫,就连宫外,也有所耳闻。
宋或雍知道了后,很是感动。便差了身边的宋无忧,带着丰厚的赏赐,去了昭阳殿,探望了林贵姬,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
谢常卿也去了昭阳殿看望林贵姬,但看见林贵姬的时候,谢常卿愣了,“这才几日,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贵姬笑着回答,眼睛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娘娘,做戏总得做全套一些才是啊,不然太假了,便没有人会相信。”
“可你…”
说话间,林贵姬贴身服侍的侍女已经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昭阳殿里只剩下了谢常卿与林贵姬。
看着昭阳殿里没有了其他人,林贵姬才说道,“为了逃出去,这一点代价,并不算什么。”
“那给你看病的御医,可是信得过的?”谢常卿问道。
林贵姬点了点头,“从前楚御医家差点卷进一桩谋逆案,是家父暗中照拂了他们家,这才安然度过。所以楚御医帮我,便是还了从前我们家的恩情。”
“如此便好。”谢常卿点了点头,“本宫丑话说在前面,此番你假死出宫,本宫只当不知情。你行事妥帖一些,否则事情败露,本宫便帮不了你了。”
“只要娘娘不拦阻我,便是对我最大的帮扶了。”
常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林贵姬的手,“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谢常卿便离开了昭阳殿,回了椒房殿,她还要负责太子大婚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