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肃宣瑞被肃予霄差去办事儿,半夜才回到府上,一进门却见屋内灯火通明,李萱儿正襟危坐地等着他。见他回来,李萱儿问:“你这是到哪里去了?”
肃宣瑞听她语气不善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还没有歇息?”李萱儿冷笑一声说:“小七今日娶妻,我做嫂子不操办好了跟你这个做哥哥的说一声怎好歇息。”肃宣瑞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小七,哪个小七?”
“你七弟,肃宣珉!”李萱儿说,“你做下的好事,如今还在这儿装作不知道!”
肃宣瑞更加困惑了:“宣珉?他才十岁他娶什么亲?”
李萱儿见他的样子不像装假,也有些不解:“不是你要把叶忘忧娶进府里的吗?”
肃宣瑞大吃一惊,忙问:“叶忘忧?你说清楚谁娶她了?和小七有什么关系?”
李萱儿原本想着既然李洛儿都知道的事情,想必不是什么秘密,便直接拿来问肃宣瑞,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是自己亲口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最后她心烦意乱地把肃宣瑞赶了出去。
肃宣瑞冲进肃予霄的书房时,肃予霄用手指头冲他比了个“三”。
“第三波了,”肃予霄说,“你是今天第三波来找我的人了。”
肃宣瑞不明白今天家里的人说话为何都这样没头没尾,问他爹:“什么第三波?”
肃予霄说:“叶忘忧那事,你是第三波来找我的了,我就知道你也得来。”
原来,今日轿子抬进王府的时候,小七的娘亲便哭哭啼啼找了肃予霄。她嚷着,小七的身体是不好,但是小孩子嘛,将养几天就没有事了,这如何还娶妻冲喜了?王爷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小七活不长了?而且如今这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乡野村姑,也不知道与小七的命格合不合,这样仓促娶妻对小七是祸不是福啊。
肃予霄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又无法明说,只能吼道这是皇上赐婚,你怎么敢说是祸不是福!圣上都决定的事,哪里轮到你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如此这般,把人打发走了。
接着便是肃予君夫妇上门。肃予君跟他在那打了半天官腔说了一些家国大事,那对姐妹说什么却不得而知,但显然他们是为了叶忘忧来的。
“所以叶忘忧真被娶进府了?娶做……小七的媳妇?”肃宣瑞听了这个消息,既震惊又不解。
肃予霄见儿子这样子,不满地吼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周折才把她娶进来,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见父亲发怒,肃宣瑞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是我想娶她呀!结果这一回头她就嫁给小七了,算怎么回事?再说小七才那么大点……”
肃予霄打断他:“你娶?你怎么娶?你强抢民女吗?能通过小七娶了她,还是我说小七身体不好要冲喜,才求了你祖父赐的婚旨!”
“啊,还是赐婚……那我岂不更没戏了?”
“榆木脑子!”肃予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二伯今日上门,他是找我来叙旧么?上午人娶进门谁都没告诉,下午他就知道了,可见这姑娘对他来说非同一般。这样你还想着明媒正娶?你娶得来么?别计较那么多,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肃宣瑞还想说什么,肃予霄却堵住了他的话:“别那么多废话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肃宣瑞终于不再纠结谁娶了叶忘忧,他挠挠头说:“我问了那人,他说那日二伯确实说过,叶无岂知道一个可以颠覆王朝的秘密。”
肃予霄闻言陷入沉思。
兄弟相争多年,无数的秘密和消息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他一直知道肃予君与叶无岂之间有一些往来,但他只当着肃予君是念着与叶家的旧情,或者仍对叶家抱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期待——毕竟叶家虽然败落了,但当年叶相的门生还是遍布朝野。不过,这么多年来,叶相的势力已被瓦解殆尽,纵是提起旧事,他也不认为肃予君能和叶家再起什么事端。
是以,那些关于叶家的消息,他也没有深究。之前,他听人说过叶无岂那个“颠覆王朝的秘密”,当时他不过一笑置之,有这样天大的秘密,肃予君断不会这样公之于众,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直到他见到了叶忘忧,样子酷似叶丝珑的叶忘忧。这让他在千头万绪中似乎找到了有用的那根线,肃予君与叶家的关系似乎还有待琢磨,亦或即使那些往事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却也可以加以利用形成新的事端。
于是,叶无岂和那个秘密,就像一面显眼的旗帜一样,突然跃入他的脑中。
更何况从之前那伙被剿灭的叛军中,确实查到叶无岂的踪迹。
肃予霄把自己的猜疑一一向肃宣瑞道明。
肃宣瑞听后大为惊讶:“可是,我还打听到,叶无岂在那之后又开始了逃亡,而追他,似乎正是二伯的人。”
这句话又让肃予霄陷入了沉思。
那这一切便解释不清了,如果说肃予君与叶无岂所求一致,那如何肃予君自己放出这个消息后,却要去追叶无岂?
真的有那个所谓的秘密么?那是怎样一个秘密?肃予君想用这个秘密做什么?
当然,肃予君所追求的不过是皇权,那这个秘密与皇权有何牵连?这个叫做叶忘忧的、被肃予君留在身边的叶家女儿,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肃予霄未想明白这些事情,草草打发了肃宣瑞。肃宣瑞从父亲那里出来,便立即去找忘忧。
忘忧也并没有在小七和他母亲那里,而是单独关在一处闲置的院落。肃宣瑞进屋时,发现她身着一身红色喜服,手脚被缚蜷缩在床上,散乱的头发遮住面庞。屋内点着安神香,只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小丫鬟。见他进来,老嬷嬷起身请了个安,说道:“闹够了,这会儿睡了。”
肃宣瑞近前撩起那乌黑的长发,发现那长发下确实是他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只是她皱着眉头面颊潮红,指尖触碰之处却是滚烫。
肃宣瑞一惊:“怎么的烧成这样?快请大夫来。”说罢,便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一旁的小丫鬟嗫嚅道:“可是王爷说……”老嬷嬷却推了她一把,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是极宠这个世子的,所以他说什么做什么也就和王爷一样。小丫鬟得了示意赶紧和老嬷嬷一起,解开了绳子、帮她脱去累赘的喜服,又把人放平躺好。
不一会大夫赶来,摸着了她的脉搏说只是受惊劳累再加上风寒侵扰,所以才发热晕厥,但并无大碍,喝上几副药便会无碍。那丫鬟跟着大夫抓药熬好来喂忘忧,却发现她紧锁着眉头昏睡着,这药怎么都喂不进去。
肃宣瑞在一旁见忘忧药食不进,急得团团转,干脆直接过去拍着她的脸唤她:“喂,忘忧,叶忘忧,你醒醒,起来吃个药再睡!”
在他这样持续不断地呼唤中,忘忧竟然幽幽转醒了,她睁大眼睛看清眼前人事肃宣瑞,却似乎搞不清什么状况,她甚至冲他笑了一下,柔声问:“肃宣瑞,你怎么在这里?”
这笑容让肃宣瑞心里颤了一下,但他却也顾不上许多,急忙把碗端上前:“先把药喝了。”
忘忧就着肃宣瑞的手,把送到嘴边的药一股脑喝了,喝完便又躺下了,念叨着“怎么这样苦”又一头栽倒昏睡过去。
肃宣瑞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还是烫的,便嚷道:“怎的喝了药还这样烫,让大夫快点再回来!”
老嬷嬷见他慌里慌张的,连忙说道:“世子莫急,便是仙丹也要一阵才会有效。姑娘这会睡下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天色已经晚了,有奴才们在这里守着就行,世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肃宣瑞闻言这才镇定了一些,见嬷嬷浸湿了帕子敷在忘忧额头上,便也想动手。嬷嬷又急忙劝到:“这哪里是世子该做的事情,再说她一个姑娘家……还是老奴来吧。”
肃宣瑞插不上手,但也不放心,最后竟然守着忘忧,靠在床边睡着了。
忘忧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晌午才睁开眼,她对着上陌生的雕花还未想明白这是哪里,旁边便凑过来一张脸。
“你醒啦!”肃宣瑞喜滋滋地说。
忘忧眼神迷离,半天才看清这张脸,但只觉得认识,又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做过什么:“这是哪?你怎么在这?”
“这里是端王府。有我在你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好好休养。”
话是听到耳朵里了,还没等忘忧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又听到一个女声说:“哼,好一个当自己的家,你做哥哥的怕是把弟媳也当自己的吧。”
肃宣瑞转头,发现李萱儿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昨夜又是找医生又是喂药折腾到半宿,肃宣瑞靠在床外就睡过去了,这一夜并没发生什么,但这凌乱的床榻和衣衫不整的二人,却难免让人多想。
“我没……”肃宣瑞下意识解释道,但又反应过来没必要,“你别在那瞎说,快去找几个人人手,把洛花院收拾出来。这屋子背阴,不适合养病。”
李萱儿没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肃宣瑞。
肃宣瑞边探着忘忧的额头边说:“我还支使不动你了。”他看向那个小丫鬟:“你去,让人把快把洛花院收拾出来,再把大夫找来去那边候着。”
小丫鬟像个噤口的鹌鹑,缩着脖子瞅了瞅世子妃,又瞅了瞅肃宣瑞,不知所措。
“赶紧去!这个府里谁说得算!”肃宣瑞喊道。
最后还是老嬷嬷推了她一下,她才蹭到门边一溜烟跑了。
“肃宣瑞,你在做什么!”李萱儿上前拉住肃宣瑞的手,“你看看你像话么?”
老嬷嬷赶忙上前接过肃宣瑞手中正要端给忘忧的水。肃宣瑞倒是一脸茫然:“我怎么了,你这一大早吵吵嚷嚷地干什么?”
“我吵吵嚷嚷?我干什么?肃宣瑞,你倒跟我说说你在做什么?她叶忘忧为什么会在端王府?好,就算她是因赐婚进府的,那她也是宣珉的妻子,与你何干?你作为大伯你与弟媳共处一室同塌而眠,这成何体统?这便是你作为世子的规矩,这便是王府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