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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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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无需打听,明王不日回京的消息已经传遍靖安。

    八年前,忘忧自沧辰山庄随叶鹏鸿回京后,肃予君也奉旨离京镇守南境。多年来,靠着这位铁血的王爷,大靖得以长治久安。而最近,陛下体恤这个儿子多年镇守边疆的辛劳,恩准他举家迁回帝都修养。

    这个消息仿佛一滴落入平静湖面的水滴,悄然间已漾起层层涟漪。随着皇帝的年老,京城那些与权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们,敏感察觉这是那对兄弟间旷日持久争斗的终章。

    无论出身如何,借着叶家扶持与各家子弟一同读书的思儒,已经明白这些权利之争意味着什么。多年前人们就觉得储君终将出自肃予君、肃予霄兄弟二人,但肃予君一去戍边近十年,有些人难免以为这是已经退出权利角逐的信号,可如今他又被隆重地召回还,带着赫赫战功和无法撼动的兵权,人们心中的天平又倏地倾斜回来了。

    这对叶鹏鸿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不为人知的,他平庸后半生可以说寄托于两枚充满不确定的棋子,一是忘忧二是王思儒。王思儒出身卑微,如今长成了不输世家子弟的翩翩少年,但没有如料想那般对叶鹏鸿表现出知遇之恩,因为王思儒眼中似乎只有叶忘忧那个丫头一个人——无论从沧辰山庄一路追逐北上靖安、还是陪着她进叶府——王思儒只是想护着她,无论世事如何,都希望她一直安稳无忧。

    王思儒从一开始就对肃予君抱着警惕。年少时他就不明白,肃予君带走忘忧所图为何,长大后回想起来,只觉得肃予君倚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引诱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他看来这便是居心叵测。

    忘忧却只觉得思儒除了没有胡子之外,跟书院里的先生一样是个死板无趣,每次见到她说的都是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如今她觉得王思儒比叶无岂更像她爹。虽然那日被思儒从学堂里劝回来,但等思儒回了府,仍是拉着他叽叽喳喳地一刻不停。

    “听说走官道的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过一阵子就能进京了。”

    “进城后会在哪里停留?我要不要去迎接一下啊?”

    “哦,城里人多,不太合适的,那提前出城呢?”

    思儒被吵得简直头疼无奈地说:“他这是举家回京,进城后要先进宫觐见陛下的,还要祭祖、拜见他娘、拜会各位大臣。再说,这么多年没见,你当你还是以前那个小孩?你当他还能记得你?”

    忘忧顿时不开心地撅起了嘴:“你怎么这么说!他以前答应过我回来要带我出去玩,怎么会忘记!”

    思儒几乎吼着说:“他什么时候答应你出去玩?都多少年没见了,他是个王爷,行军打仗日理万机,你还指着他记着当初随口说的一句哄孩子的话?叶忘忧啊叶忘忧,你还八岁么?你动动脑子好么。”

    忘忧却全然不顾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哦,对了,见面不能空着手,我得带着点什么。”

    思儒气不过,随手抓起桌上她写了一半乱七八糟的帖子:“把这个送他,让他夸夸你这些年大有长进。”

    忘忧抢过帖子飞快藏起来:“思儒哥哥你说笑了。”

    李氏带着叶羽来给忘忧送春衣时,只见到忘忧和思儒在嬉笑打闹,脸色便顿时阴沉下来了。

    “小姐没有小姐的样子,下人没有下人的分寸,成何体统。”她斥责道。

    忘忧惊愕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思儒只是敬立一旁问了句安。

    “我听说你日里往书院跑,和那些男子厮混在一起!纵然是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些叶家的声誉。”李氏恼怒地敲着桌子,“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倒是好,不知道避讳不说,还整日与下人混迹一起!”

    忘忧也有些恼了:“伯母,思儒哥哥不是下人。再说,我并没有做任何辱没叶家声名的事情,伯母何来这样的说法。”

    李氏拍着桌子说:“你就这样与长辈说话?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各个通晓琴棋书画、端庄正派,可是你呢?且不说这些,你就是连知事明理都做不到!你可知因为你,如今外面怎样议论叶家,怎样看待叶家的女儿?你不在乎也就罢了,也不要连累别人!你这样让你哥哥姐姐在外如何做人!”

    忘忧未曾想李氏对她这样怨愤,不由自主抬头看叶羽,却只见叶羽别过脸不看她,只是垂眸安慰着母亲。

    最后李氏拂袖而去,叶羽怨恨地看了忘忧一眼也跟着母亲离开。忘忧恼火地扔了李氏送来的衣服,气鼓鼓地坐在床边,连思儒拿来逗她的小玩意都不想看上一眼。

    快到晚饭的时候,忘忧又开始焦虑该如何面对伯母和叶羽——她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对着两个刚训过自己的人笑脸相迎,又实在不想在伯父面前跟这对母女吵吵闹闹。正头疼间,却传来李氏将她禁足的消息。

    来传信的小斯站在门旁嗫嚅着:“夫人说了,因为三小姐不尊重长辈,所以请小姐这半个月闭门思过。”说罢不等忘忧发问便转身就跑,待忘忧准备去追的时候,门口已经被四个彪悍的婆子堵住,她只是开门张望,便齐声劝道:“请三小姐闭门思过。”

    这响彻半个叶府劝诫声让忘忧觉得实在是丢人,于是也赌气地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思儒只能在门外安慰她说:“夫人这也是为了你好。”

    关到第三天的时候,忘忧便再也受不了。她趁人不注意,唤来了一只鸽子在腿上系了一张小纸条后就打发飞走了。一个时辰之后,那只鸽子又咕咕叫着飞到她的窗外,忘忧收到鸽子带来的消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第二天清晨,门外看守忘忧的四个婆子忽然闻到一阵异香,接着人事不省地瘫软在一旁。忘忧见人都晕倒了,便拎起裙子一路狂奔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潜行到叶府后门,这一路未遇到任何人的阻拦。

    出了门,忘忧翻身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城内一座热闹的酒楼,坐在窗边的骆英向窗外张望。忘忧纵马而来在酒楼前停住,把缰绳甩给迎上前的杂役,直奔骆英而去。

    骆家的生意这些年做得越发兴盛,骆英经常跟随着哥哥往来于京城与边境的商路上,孩童时的那张圆脸早已褪去羞怯,带上了几分闺阁女子少有的英朗。当年忘忧为了她向肃宣瑞拔了刀,俩人日后再相见时便成了挚友。骆家不拘世俗把女儿教养成男孩,而忘忧从不在意那些闺阁规矩,所以俩人惺惺相惜,也与世家女眷的圈子格格不入。

    忘忧转眼找到骆英,满头大汗地把茶一饮而尽。骆英有些忧虑地看着她:“你就这样跑出来了?”

    “要不然呢?”忘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伯母禁了我的足,连王思儒那个胖子都拍手叫好。”

    “你到底还是寄居在你伯父家,也不要太离谱。再说我听说明王这次是举家迁回京城,又不是只呆两三天,你伯母也不能禁你一辈子足,你何必急这一时。”骆英说。

    骆英长忘忧几岁,看着眼前少女明丽的面庞,叹息道:“我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见他。”

    没等忘忧说话,从外面又冲进来一个人,径直奔向她们,拉起忘忧就向外走。忘忧愣了一下才发现是思儒,便挣扎着说:“王思儒你要干嘛!”

    “走,跟我回家!”思儒头也不回地说道,“忘忧,你不要胡闹了,夫人正在家里发火,快跟我回去。”

    忘忧被一路扯到门口,正踢打叫嚷间,一壶热茶从天而降,思儒手疾眼快拽过忘忧,茶水把俩人各泼了半边。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小丫头啐道:“店家你这生意怎么做的,什么人都能进来,吵死人了!”

    忘忧呲牙咧嘴地喊疼,挽起衣袖手臂是大片的红肿,便叉腰大骂:“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刚才那丫鬟复又打开窗户,探出头来:“呦,哪来的疯狗一直在汪汪叫啊!”

    忘忧定睛一看,便认出是李洛儿的丫鬟,虽没见到其他人,但也知道是李洛儿那伙自打忘忧到京城那一日便结下梁子的人。

    忘忧也顾不上疼,嚷着“姑娘我撕了你”冲上了楼。李洛儿并几个世家小姐被下人护着忘忧近不得身,那丫鬟没人管倒被忘忧三两下扯到了街上。随从们追出来,李洛儿跟在后面仪态万方地走下楼,忘忧冲过人群又要上去揍李洛儿,思儒和骆英拼命拦着忘忧,随从护着李洛儿,一群人时间乱成一团。

    街边的这场骚乱,惊扰了缓缓走来的明王车队。

    前方开道的护卫刚想上前驱散人群,青容却喊了声:“等等。”那护卫见吵嚷的人都是贵族子弟的打扮,以为是京城水深,遇到了明王都需要给三分薄面的人。果然,青容走到肃予君面前,低声说道:“好像是忘忧……姑娘。”

    肃予君凝神向那群人瞅了一会,嘴角缓缓现出一抹笑意,出人意料地,他提起缰绳向那群打成一团的人走去。

    那个孩子长大了,虽然发丝凌乱面色微红额角带着薄汗,但容色却如初春韧柳般鲜活灵动。

    李洛儿最先觉察出不对,抬头望去,先是一愣,接着便深深跪拜:“民女叩见明王殿下。”

    周围的人也看到肃予君走过来,便也呼啦啦地跟着跪倒一片,嘴里呼喊着“叩见殿下”。

    忘忧终于觉察出不对,回头看去,发现肃予君正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别来无恙啊,小忘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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