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苏州疫病好了大半，知府为了重新带动经济从前几天就开始筹备晚会。
各家店铺门前都支起小摊位，悬灯结彩，万人空巷。
四处笙歌鼎沸，火树银花，繁光点缀，宛若星河，足以与明月比肩，胜似星辰坠入凡间。
原本就不算宽裕的小道此刻更是摩肩接踵，黎昭与贺解星游走其中。
今夜的黎昭特意换了身苏绣的百合色洽谈金莲纹路长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素雅毫无装饰的玉簪，未施粉黛的脸被她用面纱遮起来，即便如此也是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贺解星一见黎昭，本就温润的脸变得更加柔和：“黎将军慢一些，待会该走散了。”
黎昭走在前面，恶作剧似的回眸一笑，问：“丞相大人，我和你走散了，你会去找我吗？”
“找啊，怎么不找？”贺解星的口吻温柔的不可思议，看向黎昭的眼神满是藏不住的情绪。
可惜黎昭这时已经走向人群深处，什么都看不见了。
贺解星紧随其后，心绪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朝堂众臣，唯黎、贺两家独大，五年前黎老将军，也就是黎昭的父亲战死沙场，兄弟马革裹尸，母亲遭敌军暗害身中奇毒，次年不治身亡，黎家满门忠烈才得以保全黎昭这一个女儿。
而贺家虽平步青云，却也处处暗中受制，这五年来贺解星明里装作与黎昭不和，暗中多次出手相助，朝堂众臣都以为两人水火不容，鲜少有人知道早年两家也是交好的。
要不是这次黎昭凯旋归来在朝廷有了一定的地位，贺解星恐怕还要再继续疏远黎昭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贺解星开始慢慢接近黎昭，一点一点向她表达自己的好意与爱慕。
街道两边的灯笼燃起来，映得整个晚会场红彤彤一片，黎昭穿梭在各个商贩的摊位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不过她什么都没有买。
一支点翠祥云紫玉簪子被黎昭拿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落寞的放下。
小贩认出了黎昭，还以为她没带钱，就开口道：“将军若是喜欢直接拿走便是，您对百姓的恩岂是一支簪子可以报答的了的！”
“不了不了，我就是看看。”黎昭连连摆手，准备退出人群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包起来吧。”贺解星从身后笼罩住黎昭的身影，束起的袖口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倘若仔细看，还能看见腕间的一点红痣。
他将银钱放在桌子上，小贩将簪子装进木盒子里递给黎昭，喜笑颜开道：“将军，丞相大人，小的给您二位装好啦。”
贺解星接过来，拉起黎昭的手走出人群。
黎昭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贺解星温热的手就覆在了自己的手上：“丞相大人？”
“黎昭。”贺解星突然停住前进的脚步：“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你为什么总是叫我丞相而不叫我名字呢？”
黎昭深觉不合理！
明明他也是刚刚才改口叫名字啊！
好在贺解星并没有让黎昭回答，他又问：“为什么没买下这只发簪？”
他知道黎昭不是没有带钱。
“我不适合带发簪。”黎昭对上贺解星那双关心的眸子，本来编好的借口不知怎的就说不出口了：“拿起那只簪子也只是觉得它很适合阿姊罢了。”
“你有阿姊？”贺解星脱口而问。
“也不算是阿姊吧。”黎昭想起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他是我在边疆结识的以为爱穿红装的男子，我曾开玩笑喊他阿姊，后来他为了保护我下落不明，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可惜……”
她面上在笑，可内里的悲凄之色掩也掩不住。
“他叫谈醉，是我的亲人。”
贺解星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能做，他只好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等回京后派人去查一查。
“那更要收下这支簪子，等再见到他就可以送给他。”
黎昭妥协：“那你呢？你为什么要买下这支发簪？”
贺解星：“真得不知道吗？黎昭，我在讨好你，接近你，追求你。”
这话的尾音还在，天空就配合着贺解星绽起了烟火。
“什么？”黎昭喊道：“知道什么？”
贺解星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笑意：“没什么，走吧，站高一点可以看见烟花。”
他走在前面，黎昭跟在后面。
“呼，吓死我了。”黎昭长舒一口气，满是愕然的盯着贺解星的背影嘀咕：“怎么好端端的开始讨好我，接近我了？难道他对我有什么企图？”
她有些无力的垂下眼眸，这趟南下苏州她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与贺解星交好，哪成想对方居然只是为了接近她。
夜里的风渐渐大了，月沉浓云云揽月，入了深夜街道上也别没什么人了。
黎昭与贺解星一路回到客栈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莫名陷入了冷战。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黎昭一头栽倒在床上，最近忙的没有时间休息，以至于她一闭眼就睡着了。
待到月落参横，楼下响起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时不时还掺杂着老气横秋的指责声。
这个声音黎昭最近听的很多，是日日都去搭建的粥棚里拿粥的陈叔。
“自从喝了你们那劳什子药，我家笑笑上吐下泻，现在这个骗子竟然还要在我家笑笑身上扎针。”陈叔指着身边的老神医道：“可不止我这么一家，不少人都说这骗子试过针之后，身体变得更不舒服了！”
黎昭披好衣服马上下楼：“陈叔？”
看见黎昭后陈叔怒意更甚，指着她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出来，枉我们这么信任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消消气，慢慢说。”黎昭顺手倒了一杯茶递到陈叔手中：“来，您先坐下。”
陈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茶杯，他就站在原地问：“你过来我问问你，这骗子是不是你请过来的？”
“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夫，这次受我所托，为百姓研究治疗霍乱的药。”黎昭回答。
“为百姓研究治疗霍乱的药？”陈叔冷笑一声，颇有不耐烦的意味：“你出去打听打听，这骗子研究出来的药可谓苏州百姓缓解了霍乱？他还将药放进粥里骗孩子们吃下！”
因为之前有孩子不吃药老神医拿他们束手无策，就想到了药膳这个方法。
“这药是有什么问题吗？”黎昭能听懂陈叔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连在一起却是一头雾水。
“城北王家女儿喝了你的药死了，赵家那两个小儿也整日吐血不止。”陈叔：“我家笑笑自从喝了药，什么都吃不下去，他阿娘做了他最爱吃的肉丸子，吃了一口竟是又吐又泻。”
“您确定是喝了药导致的吗？”黎昭问。
“你什么意思？我还能诓骗你不成？”陈叔以为黎昭想撇清自己，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女娃子，就算你是将军，我也不怕，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你一个将军嘴上说着忧国忧民竟做出这等龌龊事来，我都听同你一起来的肖大人说了，你粥棚的粥连你自己都不吃，每日送到你房间后，你便从楼上倒下去，现在楼下还有粥渍。”
黎昭了然，原来那日在楼下墙角看见的粥是这个用途。
“没错呀，这将军看着宅心仁厚，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原先还以为这是个好官，没想到也同那些东西一样。”
“从他们过来的第一日我就知道，这几个官一看就没安好心。”
……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这些都是黎昭的老熟人了，就在前几日还纷纷夸赞黎昭，说黎昭像他们的女儿一样，现在却又翻脸不认人，实在让人心寒。
“这样吧陈叔，我随你回去看一看。”黎昭：“待我先回房间，换好衣服洗漱一番。”
陈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样一耽搁，早饭是不能再吃了，黎昭忍着头晕洗漱后匆匆跟着陈叔回到陈家。
不算大的一层木房里摆着一张桌子和三个不算太大的椅子，床就在一边的角落里摆着，上面躺着面色焦黄的孩子。
“爹爹，我好难受啊。”陈笑笑闭着眼，应该是听见了动静便虚弱的哭喊：“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听这话，陈叔可算是绷不住了，布满皱纹的脸五官挤在一起，他赶忙上前安慰着：“笑笑别怕，爹爹在这儿呢。”
黎昭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老神医，使了个眼神让他上前查看。
陈叔虽然戒备但还是让开了身。
老神医将手搭在陈笑笑的腕间，另一只手捋着胡子，不到片刻便出言：“这明显是中毒之症！”
“是你们下的毒！你们想要了笑笑的命！”陈叔怒视着两个人：“笑笑要是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老神医目光下移：“不不不，这并不是我们下的毒，此毒虽是来自京城一带，却是千金难买，因为其中一味药引便是极北地区的血灵芝。”
“血灵芝？”黎昭一起想起几年前，延帝倒是赏了一只给肖载。
这老匹夫为了对付她到是下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