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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赏梅花大公子竟是知音,为初心安郡主强嫁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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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言婉便带着明月光亲自去了江夏侯府。

    老侯爷病重,这出来待客的自然就是江夏侯府的大公子,未来的江夏侯——萧汨。

    依照规矩,往年随老侯爷入宫赴宴的应该都是这位侯府嫡长子,所以言婉或许在宫中见过他,但是她并无特殊印象。言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男子,不禁感到有些惊诧。上元节宫宴上所见到的那个紫衣公子已经是十分俊美了,而这萧汨的俊美竟然不下那个紫衣公子。

    萧汨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形貌之间确与萧白有五分相似,都是剑眉星目的俊美男子,只是身上的气质却迥然不同。若把两人放在一处比较,很明显眼前这男子更像是从千年紫衣公卿家里出来的清贵公子,而萧白却是公卿世家里的异数。言婉不由得想,或许正因为这萧汨太过端庄清华,她才对他毫无印象吧。她生长于公侯之家,又自幼出入于宫中,见过太多仪态端方、行止有度的世家公子,也只有萧白那样跳脱飞扬的少年才能让她眼前一亮。

    萧汨一身白袍,上面用银丝线绣着朵朵梅花,若不留心,极难发现。风起之时,宽袍广袖轻轻鼓动,隐约间言婉闻见了清冷的梅花香。园中亦栽种着一株株梅树,白花紫萼,竟与寻常所见的梅花迥异,十分特别。言婉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清冷的幽香到底是来自枝上的梅花,还是眼前的男子,更觉得萧汨就像这树上的一枝梅花,高洁到了极致,也雅致到了极致。

    萧汨原是个极为细致妥贴的人,一瞬之间便已洞悉言婉的心思,解释道:“郡主,这梅花是汨从清江里移至而来,已悉心培育数年,今次也才初绽。故,京中并不多见。”

    言婉问道:“大公子喜欢梅花?”

    萧汨一双黑眸似汤汤春水,吟诵道:“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那样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深深刺痛了言婉的双眸,因为她曾在别处见过这样一双含情的眼眸,上元节那晚桃花树下萧白曾用这样一双眼睛深深凝视过那个有着倾国之色的女子。

    言婉强压住心中的酸楚,道:“阿婉素闻大公子‘博雅君子’之美名,大抵这世间也只有此花才能配得上大公子。”

    萧汨亦笑问道:“不知郡主喜欢的又是什么花了?”

    言婉一双翦水秋瞳横波一闪,吟哦道:“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

    “月月红?”萧汨有些讶异。

    言婉眼中竟难得的有两分狭促顽皮之色,反问道:“怎么,大公子以为不可?”

    萧汨解释道:“不是。汨以为郡主喜欢的或许是更为特别的花。”

    言婉却道:“世人只知道牡丹国色,芙蕖清绝,幽兰高洁,□□坚贞,却不知惟有此花开不厌,一年常占四时春。博文多学如大公子自然知道这月月红原是上古神花,传说中的黄帝部族的图腾植物,且它自有一种坚韧不屈的精神,花香悠远,又岂是庸常之花。”

    萧汨立时肃然起敬,看向言婉的目光之中除了欣赏更多了两分敬重,道:“汨受教了。”

    不过短短只言片语,所谈也都只是些非关紧要的琐事,但两人竟都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情,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于是,看着眼前这温文尔雅、风姿卓然的男子,言婉心中便有了两分不忍,可一想到萧白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到底狠下心来,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绿珠。

    绿珠立即把那只一直捧着的小叶紫檀盒子双手奉上,言婉接过木盒子虽未言语,绿珠却自觉地走远去。

    言婉用钥匙打开盒子的那一瞬,一道似黄非黄、似白非白的光芒直冲云霄,耀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等到适应了那强烈的光束之后,言婉轻轻把盒子推到萧汨面前。

    萧汨纵然是生长于公卿世家,见惯了宝贝的,还是被眼前这稀世珍宝惊到,问道:“郡主,这就是明月光?”

    言婉不语,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虽说经过清江里修习和护送言婉归京之事,萧家已经和言家关系匪浅,但萧汨还是不敢相信言家会轻易把这传世之宝给他们萧家。

    萧汨不禁疑惑道:“郡主,贵府愿意把这明月光给我萧家?”

    言婉道:“阿婉前去清江里修习,贵府一直对阿婉照拂有加,这是贵府对阿婉的大义;而后归途漫漫,一路险恶,多亏二公子拼死相护,阿婉才得以返京,这是贵府对阿婉的大恩。贵府既然对阿婉有这般大恩与大义,阿婉也就直言了。报恩也罢,还情也好,我安国公府都该把明月光拿出来。只是大公子也应当知道,这明月光乃是我言家的传家之宝,今日一旦给了贵府,那此稀世至宝也就此毁了。所以,断不能轻易给出。”

    萧汨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要如何,贵府才能给我萧家这明月光?”

    言婉沉默了一下,才问道:“这明月光之所以是我言家的传家之宝,除了它本身就是稀世至宝之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知道公子是否知晓?”

    萧汨道:“汨曾听闻,这明月光原是太祖皇帝给太祖皇后的聘礼。”

    言婉点头道:“正是。”

    萧汨不明白言婉为什么会说起这桩旧事,疑惑含在眼里,只能静待下文。

    言婉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所以,这明月光可以给贵府,但言、萧两家必得是姻亲!”

    萧汨怔愣了一下,“郡主的意思是两家联姻?”

    言婉作为一个从小熟读《《女戒》的年轻女子,和一个才初次相见的男子这样当面谈婚论嫁,自然有些羞窘,但还是用肯定的语气道:“对,联姻!这明月光就算是我言家给你萧家的嫁妆。”不待萧汨说话,言婉就一鼓作气道:“当然,两家联姻绝不是单单因为一颗明月光的缘故,而是依照目下的局势,我们两家或者说后党和江夏党不得不联起手来一起对抗东宫也就是未来的皇帝!”

    萧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要劝诫言婉勿要妄言,言婉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老侯爷到底是病了还是中毒,想必大公子心知肚明。至于这幕后之人又是谁,大公子也该心如明镜。难道大公子真要等到对方一点一点地把萧家蚕食殆尽?还是说,善察如大公子竟然天真到以为对方的目标仅仅是老侯爷,而不是整个萧家乃至江夏一党?”

    萧汨蹙眉道:“即便一切真如郡主所言,那言家又何为要同我萧家联姻了?明知东宫要对付萧氏,这个时候不是更应与我萧家划清界限,明哲保身吗?”

    言婉道:“自然不是因为什么报恩还情,想必就算阿婉这么说,聪颖如公子也是不会相信的吧。言家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与萧家站在一起,是因为一旦剪除了萧家,东宫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言家。”

    萧汨好看的眉轻轻蹙起,道:“据汨所知,皇室一向与言氏交好,世代联姻,历代中宫都出自言氏一族。”

    言婉道:“凡是历代成为中宫的言氏女哪个不是十二三岁就嫁入皇室的,年纪小者十一二岁,年长者也不过十五岁,更有甚者如开国皇后不过七岁便嫁给了太祖皇帝。”说着便是一声冷笑,眉眼间也似染上了一层薄霜,“阿婉今年已经十七了!只怕这长安城中有不少人正在笑话阿婉已经是老姑娘呢。太子这般行事难道还不算表态吗?”

    说罢,言婉语气逐渐缓和下来,颇有语重心长之感,“阿婉同那位自小一起长大,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阿婉还是知道的。那位是个果敢坚毅、刚断善谋的,本就有一帮心腹之臣,又有凉州党追随,现下竟连贵嫔党也被他拉拢了去,若我们两党再不结盟,只怕真的就要被他挨个蚕食了。”

    萧汨沉默了许久,似在思索言婉的话,到底长叹了一口气,问道:“既是如此,只不知贵府是哪一位小姐嫁过来?”

    言婉有些窘迫地红了脸,道:“我父只有阿婉一个女儿,自然是阿婉嫁过来。”

    萧汨闻言悚然一惊,大胤谁人不知这安国公府的安郡主来日是要入主中宫的,所以纵然倾慕安郡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无人敢生出半分宵想。现在安郡主竟然说要嫁过来的人是她?而放眼整个江夏侯府,只有作为嫡长子,来日会承袭爵位又尚未婚配的他最适合与之联姻。

    萧汨只觉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激荡不已,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道:“郡主可要思虑清楚,这区区侯府夫人岂可和一国之母同日而语。”

    言婉闻言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不容他人置疑的坚定,沉声道:“此一行,安国公府和阿婉自然都是想清楚了的。虽说侯府夫人的确不可与一国之母的尊荣相比,但阿婉并不介意。只是尚有一个条件,若贵府肯答允,阿婉便会嫁过来,两家的结盟也可以达成。”

    萧汨心中欢喜无限,道:“郡主请说。”

    言婉轻轻摩挲了右腕处那道伤痕许久,才道:“贵府这联姻之人必须是二公子萧白!”

    “什么?”萧汨难以置信,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言婉说得那样清楚明白,又岂会有错。

    萧汨一下如坠冰窟,眼里的热切也渐渐冷凝下来,许久才问道:“恕汨冒昧,郡主此前曾说两家联姻非关报恩还情,只为了同舟共济。那么现在郡主执意要嫁舍弟,是为了报恩还是还情了?”

    萧汨在言婉细微的神态变化之中,似乎窥见了什么,眼神亦变得复杂起来,淡淡道:“郡主,汨明白了。只是,汨还有一问,郡主可想过若是郡主执意嫁给舍弟,汨该如何自处?”

    言婉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于萧家而言实在是过分。且不说萧白已经同元翎定亲,现在两家联姻,她偏要越过萧汨这个最合适的人选,而要强嫁萧白,分明是让萧汨难堪,萧白为难。更甚的是,以她身份之尊贵,嫁过来就算是做这江夏侯府的当家主母亦算是委屈了,偏偏萧白现在还只是一介白身,如果她一定要嫁给萧白,那么萧汨只能让出这原本该属于他的侯爵之位。可萧汨一向行止有度且品性雅正,故而才有“博雅君子”之美名,更从未犯过任何错误,平白无故又如何能够叫他放弃侯府继承人的身份。即便萧汨自愿放弃,这外人又该如何议论。除非萧汨入赘别家,也就算是自愿放弃了侯府继承人的身份。想到这里,连言婉都禁不住替萧汨感到难过。萧氏可是出了名的千年紫衣公卿世家,江夏侯府的嫡长子几时做过入赘别家的荒唐事,更何况最是清贵无双的“博雅君子”萧汨。

    言婉心中有愧,不敢抬头,只听见萧汨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夹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罢了,罢了···”萧汨道:“汨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郡主莫要忧心,只需回去安心待嫁。至于舍弟那边,一切有汨,纵然他有些孩子气,也必会如郡主所愿。”

    言婉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男子,诚挚道:“阿婉谢大公子成全。”

    萧汨却摇头道:“郡主不必谢汨,当真一切都是命呀,半点不由人。”

    两人沉默间,突然听到花丛里有窸窣之声。

    “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此偷听!”萧汨一声断喝,显出与他温雅形象不符的冷厉威严来。

    “喵!”随着一声猫叫,一只白底黄花、圆滚滚的大花猫从花丛里跳了出来。

    两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萧汨道:“郡主,我们似乎有些草木皆兵了。”

    言婉亦道:“时值多事之秋,如何能不草木皆兵了。”

    萧汨道:“那需不需要把它灭口了?”说着就把手举到颈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言婉虽然明知萧汨是在同她开玩笑,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心中反而有些隐隐的不安。

    “喵!”大花猫回头看了一眼花丛,一下跃上墙头而去,只留给两人一个并不窈窕的背影。

    萧汨道:“天色也不早了,汨还是先送郡主回府吧。”

    言婉点头道:“好。”

    江夏侯府占地极广,等萧汨把言婉送到府门口时,天空中已经飘起片片飞雪。

    漫天飞雪中,一袭白袍的年轻公子身影欣长而略显单薄,几乎与这天地融为一体,撑着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纯白色的底子上绘着一枝萼绛紫色的江梅。一双眸子敛得又淡又温柔,却透着股淡淡的哀伤,腰间的白玉珏在夜色下泛出温软的淡淡白月光,一如他这个人一样温软而美好,却因为太过纯粹而终究易碎。

    萧汨的神情终究隐没在油纸伞投下的阴影里,嗓音温柔,“下雪了,郡主回去记得添衣,切莫着凉,特别是雪化的时候。来日郡主还要欢欢喜喜地嫁来我萧家呢。”

    言婉点头,喉头哽咽已经无法再说话,转身逃也似地登上马车。

    她想,她言婉这一生都要欠这个男子一份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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