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次日府中各院都早早起了,老夫人寿宴安排在挽月池,挽月池中央搭了一个大戏台,便于宴会上众宾客观赏歌舞,女眷食过午膳亦可去亭中看戏品茶。
老夫人这几日被曹婉清的事搞得心力憔悴,她虽不得自己喜爱,可好歹也是出自侯府,何必如此心急,难道还怕侯府不给她安排门好亲事吗?
孟嬷嬷一边伺候老夫人梳妆,一边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依奴婢看来,小姐今日就该放下所有烦心事,好好乐上一乐。”
“你呀,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老夫人笑道。
静安堂中,三位姑娘早早等在偏厅。
曹明月被肖氏关了这么久,如今祖母寿辰才得以放出来。
她被关的时日里可没闲着,缠着肖氏为她请了乐坊司的舞师,整日练习新舞,就为今日寿辰惊艳四方。
倒是曹婉清那点破事,如今已闹得全府皆知的地步,听说大嫂现在见都不愿见她,曹婉清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庶女就是庶女,真是脸皮比城墙厚。
曹明月还沦陷在自己要做三皇妃的美梦中,便觉这府中姐妹连话都不配和她讲。
林思悠倒是难得清闲,这两姐妹正为情所困着呢,连平日的斗嘴都免了。
三人由下人引着入了正堂,为老夫人道了贺,曹明月要给祖母一个惊喜,也没提献舞的事,老夫人没说两句话,单独留下曹婉清,便让林思悠两人退下了。
“跪下”老夫人将手中茶杯砸向曹婉清。
茶水溅了曹婉清一身,上好的青花瓷杯盖摔得粉碎,杯座在地上转了个圈,也裂开几道纹。
曹婉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秀丽的脸庞两行清泪垂落,声若蚊蝇:“孙女知错。”
孟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今儿好歹是老祖宗的生辰,四姑娘快止了眼泪吧。”
“你哪错了?声音大点,你这是做给谁看?”老夫人丝毫不见心软,厉声道。
“卢公子酒后乱性碰了孙女身子,孙女是被迫的,还请祖母为我做主。” 曹婉清还不算太笨,祖母今日留了她,便是打了帮她的主意。
“现在卢家只愿以妾室身份迎你过门,你作何打算?”老夫人接着问道。
“求祖母为孙女做主,是卢公子有错在先,卢家让我做妾,分明是想将过错推到侯府头上,若是让我做妾,孙女愿从此青灯古佛作伴。” 曹婉清目不斜视,身子直挺挺的跪着,仿佛真下了削发为尼的决心一般。
“好,我平日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自己身边还养了如此血性的孙女。”老夫人讽刺道。
“我老太婆就帮你一次,记住了,我侯府不欠你的,之后出了侯府这个大门,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希望你不要后悔。”老夫人说完,挥手让人撵她出去。
“谢祖母。”曹婉清朝上座的老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拒绝了侍女的搀扶,自己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待曹婉清离开后,老夫人对孟嬷嬷道:“她自以为那点下三滥手段能瞒天过海?她对侯府有怨,便总想着攀高枝,我今儿个便成全她,不过这路是自己选的,以后的磨难自然要她自己担。”
“但愿四姑娘能明白小姐的一片苦心。”孟嬷嬷叹了口气道。
侯府大门口,宝马雕车香满路,场面堪比上元灯节,老侯爷陪先帝打天下,挣下汗马功劳,老夫人更是诰命加身,一大早宫中便派人送来玉如意,连皇后与肖贵妃都分别送来了贺礼,皇恩浩荡满京尽知。
卢静书本也和肖氏在前院招呼客人,可她大病初愈,站了会儿便体力不支,退下歇息了。
肖氏纵有三头六臂这会儿也忙不过来。
“你去请二嫂来帮忙。”肖氏对身边侍女道。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侍女便急匆匆来回禀:二夫人声称头疾犯了,怕冲撞了贵客。
肖氏气得跳脚,关键时刻个个都得病,合着就她是钢铁不坏之身,何况二哥近日升迁在即,光是她二房的同僚就占了大半。
肖氏的贴身侍女小蝉倒是献计道:“夫人莫气,不如让三姑娘和五姑娘出来帮忙迎客?”
“胡闹,还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哪有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肖氏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建议。
“夫人有所不知,现在府中小姐出来迎接客早不是稀罕事了,说不定还能搏一个贤淑的美名,何况五姑娘初来京中,恐怕连那些夫人小姐姓谁名谁都不知道,恰恰好衬得我们三姑娘秀外慧中,聪明能干。”
肖氏也想起周大姑娘操办周府年宴,美名远播的事来,若小五真是花瓶,岂不是正好来衬托明月吗?等明月的美名上达天听,指不定三皇妃的位置还真能成。
有了肖氏拍板,林思悠和曹明月就被叫往前院迎客了,眼见曹明月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女宾之间,林思悠就逊色不少了。
林思悠好歹也为外祖母管理商铺多年,和众多掌柜打过交道,察言观色得能力还是有的,这短板就短在她一时疏忽,到京这段时间还没来得急将京中贵妇认个明白。
“你去找二哥,问他能否寻个识人的丫头给我。”林思悠冷静的对身旁菊青道。
菊青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恨自己无用帮不上忙,听了姑娘的话,一溜烟便去搬救兵了。
曹明月这人惯是眼高手低,只顾招呼那些身份高贵的小姐夫人,家世一般的便冷落一旁。
林思悠则跟在她身后查漏补缺,见到稍被冷落的女眷,她便主动迎上去,将对方引到后厅品茶,安置妥当才回前院。
本来让侍女领去也是可行的,林思悠却偏要亲历亲为,一来是怕客人觉得她招待不周,二来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
“五姑娘。”
忙了好一会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叫她。
回首看去,原来是高雪和郭玲珑,林思悠对身旁说话的夫人抱歉的笑笑,让身旁侍女带人去品茶。
见到熟人,三人都很开心,高雪更是直接上前挽住林思悠的手腕道:“你上次可把我和玲珑担心坏了,后来听栖乐说你没事,我们才松了口气。”
“那日走得匆忙,未给两位姐姐道别,让姐姐担心了”林思悠笑道。
“都是姐妹,说这些。”高雪假装嗔怪道。
“对了,栖乐妹妹呢?”郭玲珑好奇的问。
林思悠有些意外郭玲珑的主动关心,但还是得体的解释:“大嫂身子不适,栖乐在照顾着,两位姐姐可要先去后厅坐坐?一会儿栖乐得空,我再领她过来。”
“也好。”两人也不好耽误她招呼客人,爽快答应。
三人一路闲聊着步上拱桥,曹明月带着一位姑娘也迎面而来,大家互相见礼。
林思悠只觉曹明月身边的这位小姐有些面熟,对方显然也有同感。
高雪在林思悠耳边悄声道:“这是许家小姐许可清,她父亲现任太府寺少卿,上次肖府百花宴她称病未到。”
老夫人预备给二哥相看的那位许小姐?林思悠再仔细打量了这位许小姐,才想起来。
这不正是那日云裳阁趾高气扬的官家小姐吗?
“你替我好好招呼客人,我随许小姐去趟静安堂。”曹明月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命令道。
曹明月还真是死性不改呀,今日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忘落她的脸。
林思悠也讥讽回去:“三姐客气,招呼客人是我应该做的,你有事自去忙自己的,不必特意向我禀报。”
“你”
不给曹明月回嘴的机会,林思悠拉着两位姐妹的手,转身离开。
见林思悠走远,许可清问道:“你何时多了个妹妹?”
“什么妹妹,不过是二伯父养在柳州的私生女罢了。”曹明月瘪了瘪嘴,不屑道。
“柳州?”许可清猛的想起云裳阁那女子软糯的口音,是她?怪不得自己觉得面熟。
“那二公子便是她哥哥咯?他们关系怎么样?”许可清问。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两人行至静安堂的路上,许可清将她与林思悠在云衣裳阁发生的龃龉,全盘道与曹明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曹明月听后更坚定了要她做自己嫂子的想法,一路上不停的夸二哥如何的英俊挺拔,他兄妹俩如何的不和。
听得许可清脸红不已。
曹易安从长廊圆柱后出来,对观砚道:“你去回禀老祖宗,就说我在前院接待同僚,便不去静安堂了。”
他没有背后偷听姑娘家悄悄话的习惯,他刚从前厅男宾处过来,碰巧遇到她俩,又恰好听到她们在胡说八道。
刚还在烦恼如何推掉这门亲事的曹易安,一下便柳暗花明了。
老夫人得了观砚的回话,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
老夫人不好在外人面前折损孙子,虽对许可清的品貌还算满意,也只能委婉的给许夫人表示达了歉意。
恰好此时肖氏来报长公主驾到,许夫人便借贵客来访不便再叨扰,带着许可清退下了。
长公主除了皇家宴会,从未亲自参加过哪家宴会,这还是长公主第一次贵脚踏贱地,直接打了静安堂众人个措手不及,老夫人也是喜不自胜,亲自出屋来迎接。
丫鬟婆子七七八八跪了一片。
肖氏更是推了其他事,随身伺候着。
敬安长公主在众人的拥簇下入堂上座。
“老侯爷在世时,为我李家鞠躬尽瘁,陛下是仁慈明君,这份恩情我皇家子弟都不敢忘,还请老夫人不必如此多礼。”长公主客气道。
话虽如此,老夫人还是笑道:“殿下折煞老身,侯府效忠陛下是作为臣子的本分,倒是殿下今日前来为老身祝寿,真真是让侯府蓬荜生辉。”
一阵客套下来,长公主问道:“怎没见到贵府的几位姑娘。”
肖氏心中咯噔一声,长公主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非是看上府中哪位姑娘了?
“回殿下,几位姑娘在前院招呼客人,我这就派人去叫来。”肖氏答道。
见长公主点头,肖氏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就是不知看上了哪位,若是明月,这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