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午膳后，大房院里，卢静书正和弟弟妹妹品茶闲谈。
“可是瞧上侯府哪位姑娘啦？”卢静书问卢简诚。
卢简诚低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我们卢家嫡子，侯府小姐也配得上。”她知这个弟弟从小腼腆文静，可又是以后的卢家家主，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敢争取，那怎么担得起家族重任。
“哥哥是瞧上思悠姐姐了。”卢栖乐往嘴里塞着糕点，含糊答到。
长姐卢静书拿起手旁的画卷，轻轻敲了敲卢栖乐的脑袋道：“午膳没吃饱？这会儿又拿着糕点啃，没个姑娘样儿。”
卢栖乐朝长姐俏皮的吐了吐舌，转头悄悄塞下最后一口。
卢静书无奈的摇了摇头。
附耳对卢简诚小声道：“你不是想向二少爷请教功课吗？二少爷便是五姑娘的兄长，你便可借此去接近五姑娘，切记，
万万不可有逾规之举。”
“长姐此话可当真。” 卢简诚眼里放光，俊脸红扑扑的，一高兴竟比平日提高了不少声量。
“长姐会骗你？”卢静书见弟弟这模样，恨铁不成钢的瞥他一眼。
卢简诚拱手道：“谢长姐提点。”
“长姐和哥哥说了什么？我也要听。”
姐弟俩故意拿乔逗弄她，兄妹三人又是好一番调笑自不必说。
午后，玉林园中，菊青得知卢简诚俩兄妹来访，将人请到前厅，再去禀报了姑娘。
林思悠颇感意外，换了身衣裳，才来到前厅。
一见到林思悠，卢简诚只觉周遭景物都被虚化了，她身材高挑，腿长腰细，缓缓走来婀娜多姿，皮肤白里透红，媚眼如丝，连耳垂都是又粉又可爱。
卢栖乐忙拉了拉兄长的衣袖，卢简诚顿感失态，万分窘迫，有些紧张道：“思悠妹妹，我是为二公子而来，望你能引荐一番。”
林思悠将他刚刚失神的模样看在眼里，但也不好发作，只微微笑道：“二哥平时很忙，我也难见上几回，不过明日他休沐，简诚哥哥若想见二哥，明日来我再带你去吧。”
林思悠声音婉约动听，那句简诚哥哥听在他耳里，真有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意味来。
卢简诚忙点头致谢，因刚刚失态之举，自觉在神女面前丢了人，既然林思悠已答应下来，也不好再赖着不走，便要起身告辞。
这边卢栖乐却厚着脸皮留下，她自第一眼见这姐姐，就颇觉亲近，又见自己哥哥喜欢，便想替自己哥哥多攒些好感。
“我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上街瞧瞧，姐姐可得空陪我去街上逛逛。”卢栖乐自然上前，亲热的挽着林思悠胳膊道。
林思悠也瞧出这丫头是个活泼性子，也没拒绝，笑着点点头。
菊青找了辆马车，两个姑娘便上街去了。
林思悠不知城西的女尸案是否侦破，只好带着卢栖乐前往城东而去。
两个貌美的姑娘走在街上，吸引来不少目光。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到了云裳阁。
云裳阁三层高楼，比珍宝斋更气派，店内人山人海，到处弥漫着姑娘家的脂粉香气。
卢栖乐一下就被吸引，摇晃着林思悠的手道：“思悠姐姐，我想去这儿看看。”
来到店内，店内使女忙上前招呼两人：“两位小姐是一次来吧，我们这云裳阁一楼是选订衣物的各类布料，二楼是男装，小姐若是为自己挑选的话，可随我上三楼。”
“我来时未带多少衣物，选布料怕是来不及了，思悠姐姐我们去看看成衣吧。”卢栖乐本就想着为肖府的百花宴挑选件称心的衣裙，又难得遇到这家合眼缘的成衣店。
“那就麻烦女使了。”林思悠笑道。
女使忙称不敢，领着两人到了三楼，一边介绍一边夸赞两位如何貌美，一副要把两人捧上天的架势。
“姑娘肤白，这条水蓝色流影暗花裙更称姑娘肤色。这条粉色挑花白蝶裙也是小店的精品，姑娘可要试试？”这边女使不厌其烦的给两人介绍着。
右前方，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听到动静，打眼朝这边看来。她身旁的贴身丫鬟收到小姐眼神指示，双手叉腰，一副跋扈张狂的模样，不满道：“你们挑选衣物的声音能不能小点，哪里来的小门小户，一点规矩都没有。”
卢栖乐也许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眨眨眼，委屈的看了眼林思悠，正想回嘴，林思悠摇了摇头。
只见她对身旁菊青说了什么。
菊青转身离开，很快带着掌柜来到三楼，指了指那位穿鹅黄衣裙的女子道：“我家姑娘说了，刚刚这位小姐选中的衣物，我家姑娘出两倍价格，全要了。”
掌柜一脸为难，刚想拒绝，菊青附耳对她说了什么。
掌柜立马点头照办，去到那小姐身边，将菊青的意思转述了一遍，那小姐气得满脸通红道：“我出三倍，立马打包，并且还要出三倍的价格买走她刚刚挑选的两条衣裙。”
秉着一马既出，驷马难追的原则，那对主仆打包了大堆衣物，从林思悠两人身旁耀武扬威的经过。
身边的尖脸侍女还不忘出言讽刺：“什么下里巴人，也敢跟我家小姐抢衣服，真是脸皮比城墙厚，不知羞耻。”
林思悠拂了拂碎发，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等那主仆走后。
余掌柜恭敬的来到林思悠身旁道：“不知是东家大驾光临，请随我到雅间，店里最好的衣裙都准备妥当，还请东家过目。”
到最后出了云裳阁，卢栖乐还是一脸的恍惚。
她的小脸上满含憧憬和敬佩之意，目不转睛盯着林思悠道“原来这家店都是姐姐的，怪不得，姐姐好厉害。”
林思悠捏捏她的小脸，笑道：“逛了一下午，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卢栖乐紧紧挽着她的手臂，如捣蒜般快速点头。
坐在近水楼的雅间，卢栖乐撑着小脑袋，兴趣盎然的望着窗外车水马龙感叹：“谁令骑马客京华，这京城果然名不虚传。”
“妹妹若真这般喜欢，呆到明年令兄春闱，又有何妨？”林思悠道。
“说到兄长，思悠姐姐觉得我哥哥怎么样？”卢栖乐一脸期待的问。
被卢栖乐这冷不丁的一问，林思悠险些被茶水噎到，缓了缓回：“很好呀，很，嗯，很好的一个人。”
“姐姐是不了解我哥哥，虽然平时闷了些，但长得也算风流倜傥，为人正直敦厚，家里老少没有不喜欢他的。”此时的卢栖乐心中想着：若要让思悠姐姐喜欢哥哥，首先要留下一个好映像，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听到这句风流倜傥，林思悠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张俊美无暇的脸，赶忙摇摇头，将自己这奇怪的想法赶走。
没成想这一摇头倒让卢栖乐误会了，以为林思悠还在为哥哥的失礼生气，忙解释：“哥哥平日在范阳与女子相处都是恪己守礼，兴许是如今遇见自己心仪的女子，这才失了分寸。”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卢栖乐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心中祈祷自己莫要帮了倒忙。
林思悠只当做没听见，转头对一旁同样愣住的菊青道：“你去催催小二，我们的菜肴何时才上。”
一顿饭下来，林思悠频繁给卢栖乐夹菜，像是生怕堵不住她的小嘴，又说出什么惊人惊语。
等两人食好下楼，林思悠敏锐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回头却只瞟见隔间门口一片衣角，只道是自己多想，这才朝马车而去。
等人出了近水楼，隔间才出来一位靛蓝色锦衣的男子，只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理了理镶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的袖口。
高飞一见世子这个动作，就知世子是不开心了，忙抱拳问：“世子可要我去查查那人？”
“嗯？”顾子珏不满道，风流倜傥？正直敦厚？还称他为简诚哥哥。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就是听到这些心中涩涩的，很不开心。
今日城西案件侦破，刑部和大理寺都争先来宴请顾子珏，靖朝没有明令禁止官员喝花酒的规矩，是以大多数官员的应酬都在那画舫上，顾子珏对这股不良风气早就厌恶至极，甚少参加，也是大理寺知世子性情，便才将宴请定在这近水楼。
众官员推杯换盏，恭维声不断，弹曲的歌妓见这俊美世子，攒劲的抛媚眼。暖饱思淫欲，男人的劣根性一览无余，不少官员开始蠢蠢欲动，但都碍在世子的面子，不敢动作。
顾子珏自觉无趣扫兴，借口喝多了，出去透透气，便见那身姿袅袅的女子挽着其他人的手臂，款款进了酒楼。
鬼使神差的派高飞找掌柜要了临间的雅室，隐约听了些隔间的谈话，顾子珏握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听到女子含糊其辞的岔开话题，双手又下意识松开。
回到国公府，想到侯府来了个对林思悠虎视眈眈的男人，顾子珏还是没忍住叫来高飞：“你派两女暗卫去保护侯府五姑娘的安全。”
“是”高飞抱拳答到，刚要转身。又听世子道：“不可泄露行踪，每隔三日需向我禀告她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若有不妥，立即上报。”
高飞走后，顾子珏还是未能静心，便让小厮准备笔墨，在书案上抄起佛经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出自后（后秦）鸠摩罗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什么是才是真相，事物皆有本源。那他如此关注这女子的本源，究竟只是救命恩情？还是情不知所起？
放下笔，打开书架上锁的精美木盒，木盒表面比盒身光滑，一看就是主人经常拂拭的结果，顾子珏拿出木盒中的玉钗，轻轻抚摸玉钗表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逃避是弱者所为，既然认定，就算是虚妄，他也要将这虚妄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