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梦裂预兆
在南方，六月的风是活泼的，它们穿梭在高楼大厦的间隙中，蹦到汽车上舞蹈，又跳到人们的身上转圈，却总带着一股子钢筋尾气的气味，不那么清新，不那么悠闲，总给人忙碌和疲惫感。
而到了七月，阳光日渐毒辣，温度日渐升高，也让人们的脚步渐渐加快了，大家都赶着在太阳释放热量之前抵达目的地，上班的飞快赶往公司，上学的跑着到学校，买菜的匆匆挑好食材就急忙回家，大人们不停地抱怨“太热了！太热了！夏天真不舒服!”小孩们却高兴得很，短衣裤在身，无拘无束，即使满头大汗也不影响他们欢快地奔跑玩耍。只是，无论大人小孩，都是禁不住太阳晒的，每每到了九十点钟的时候，室外就没什么人了，人们都躲在空调房里凉快，只有绿油油的草地在太阳的炙烤下泛着油光，还有那闪亮亮的汽车在马路上疾驰。
可是，这一切欢快也好，炎热也好，都与叶萱无关，他坐在电脑前，双眼紧盯着屏幕，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的手指不停地敲击键盘，飞快地打出一行字，然后点击回车键通过微信发送过去，对话框右上角的名字为“林理”。
叶萱：林理，你只想问你，你对文晓宁的爱是真的，还是别有所图？
林理发了个疑问的表情过来，配上文字：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叶萱：你能直接回答我吗？
林理：我不觉得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叶萱：她再也经不起伤害了。
林理：叶萱，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很可笑吗？伤害？经不起谁的伤害？迄今为止，伤她最深的只有你！
叶萱：所以我才需要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林理：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要答案？前男友吗？
叶萱一愣，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不知该如何回复，这时，他看到屏幕上林理又发来一条信息：我明天去h市出差，网上当面聊吧。
叶萱：好。
关掉对话框，叶萱开始处理工作事宜，心却如同麻花一般扭捏纠结，很难集中精神工作，他叹了口气，拿起水杯到茶水间透透气。
自从得知林理和文晓宁要结婚的消息，叶萱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压着，他质疑林理对文晓宁的感情，不愿意文晓宁再次受到伤害，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去质问林理，因此犹豫了多时才在微信上开口，他知道林理生气，也明白他俩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可他就是想去探个究竟，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似乎知道了答案后，他才会安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精神恍惚地工作了两天，叶萱终于等来了下班，他和林理约好在童牧网附近的一家餐馆，两人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四个菜，今天的相聚不同以往的笑意盈盈，林理面无表情地吃饭，叶萱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约摸吃了五六分钟，林理都吃了大半碗饭了，叶萱还没开口说一个字，他瞥了叶萱一眼，心里有点恼火，没好气地说道：“叶萱，我很不懂你，之前晓宁一直缠着你，都闹到了同学会上，你当时那么无情，删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不跟她见面，现在知道我和她要结婚了，你又在我这里问东问西，你是还想着她吗？那么宁珞算什么？”
叶萱重重叹气，“你知道我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
“那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真的爱文晓宁，还是和我一样，只把她当成替身？”叶萱盯着林理，补充道：“宁珞的替身！”
林理不耐烦和生气的表情刹那间变成了惊讶与心虚，他紧紧抿唇，低头继续吃起了饭菜。
“两年前，有一次去你家玩，我临时有工作借用你的电脑，你桌面上的那个文档很显眼，‘最爱’，林理，她是你的最爱，你爱了她十几年，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当时就是好奇，我家理理什么时候藏了个爱人在心里都不告诉我，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宁珞的照片，从初中到高中，再到长大，凡是能搜集到的照片，你都搜集了，我都能想象，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对着她的照片想念她，我们竟然爱上了同一个人，林理，我······我······”叶萱摇首叹息。
林理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苦笑道：“原本是我先和宁珞成为的朋友，我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我们有很多接触的机会，她不善言辞，可是一见到我就会笑，会和我说笑打闹，我能看到她对待我的不同，我总以为她对我有好感。但是后来，她看到了你，眼里有星，见你会害羞，这时我才知道，她面对喜欢的人是害羞的，而不是开怀大笑。后来，她家里发生变故，天天坐在教室发呆，我想了各种办法逗她开心，可是她只想着你。”
回想从前，林理既怀念又满是苦涩，他深深望着雅轩，“当年她找你复合，没有答应，我其实很开心，却又盼着你们再续前缘，因为她会开心一点，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你们还是在一起了，我也为你们开心。叶萱，我没有遗憾，她从没爱过我，也没和我暧昧过，这么多年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现在，我对晓宁不是移情，而是爱情，我爱晓宁，爱她的奔放，爱她的细腻，爱她的爱憎分明，也爱她的小心思，遇见她我才真正体会到，爱得有回报是什么感觉，爱一个真真切切的人的滋味，我很珍惜她，我不会负她，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什么，以后晓宁的一切都由我来负责，与你无关！”
看到林理郑重的模样，叶萱也算是放下心来，林理却皱眉不解，“你对晓宁还有情吗？”
叶萱摇头轻笑，“我对晓宁只有亏欠，总害怕她被伤害，我和珞珞隔了十几年才走到一起，我绝不负她！——那么，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你这小子，我们什么时候不是了？”
真诚是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误会的最好方式，酒足饭饱之后，叶萱送林理回了酒店，随后开车回家，快到家时，叶萱收到了林理发来的邮件，是那个“最爱”的文件夹，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叶萱却懂了他的意思。
回到家，宁珞正在书房查服装设计的资料，她听见叶萱回来的声音，下意识问道：“回来了？和林理聊得开心吗？”
叶萱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和林理在一起？”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说完这句话，宁珞不由得心惊，叶萱并没有告诉自己他和林理见面的事，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他们吃饭的时候，她仿佛就坐在叶萱的旁边，可是她一直在书房里查资料啊。
叶萱不想宁珞知道自己之前的心情，于是转移话题问道：“是想学服装设计吗？”
宁珞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我对服装设计本就有兴趣，以前忙于工作，现在辞职又怀孕了，一般的企业也不会要我，考公考编我也不爱，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报个班学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我计划了一下，现学个三年，三年后等娃上幼儿园了，我就开个服装店，一边买衣服一边做设计，这是我真正的事业了。”
“我老婆是个妥妥的女强人，我支持你。”叶萱俯身吻了吻宁珞的脸颊，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但是别太累了，要顾着自己的身体。”
“不累的，我要给宝宝做一个奋斗上进的好榜样！”
“那你加油，我也帮你问问这方面的信息，我先去洗漱，早些休息。”
经过多方面的打听，半个月后，宁珞进入了一所比较大型的学校上课，这所学校配套齐全，教学楼、食堂、宿舍一应俱全。宁珞上课的教学楼有六层，建在一个小坡上，坡的低处——也就是负一层——设了一个小卖部，从小卖部顺着小坡上来，再上一个十六层的弧形台阶就到教学楼的一楼，一楼有两个门，一个是连接着台阶的门，从这张门进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共有五个班级，左边三间教室，右边两间教室和一个教师办公室，走廊的尽头便是另一张门，宁珞的教室便在左手边的中间。第一次进这所学校时，宁珞有种熟悉的感觉，她似乎来过这里，却总也想不起来何时来过。
这所学校是叶萱特意为宁珞挑的，是他上班经过的地方，所以，宁珞上课都由叶萱送，周姨接她回家。周姨是宁和琛从宁找精心挑选的一位阿姨，在宁家干了五六年，做事踏实细致，为人诚恳，这次来h市照顾宁珞，虽然远离家乡，但也得到了双倍工资，她家里急需用钱，也是让她珍惜的工作了。
八月初，蔡瑾一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儿，因其在旭日东升时出生，于是取名叶旭，亦有光明之意；九月初，叶家办满月酒，叶萱和宁珞回c市，此时的宁珞已经度过了孕吐期，胃口大开，身上脸上都长了肉，钱丽英见她红光满面的模样，心中宽慰不少。
十月初，林理和文晓宁的婚礼如期而至，两人在国庆假期又匆匆赶回c市，宁珞稍稍显怀，脸上有些许疲惫。
婚礼定在了c市一家五星级酒店，林理身着黑色燕尾服站在舞台上等待着他的新娘，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文晓宁在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缓缓向林理走过去，她一袭洁白的鱼尾婚纱衬得身材姣好性感，她挽着父亲的手臂，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来到了林理身边，林理笑着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手，牵着她站到自己的身旁。
宁珞坐在台下远远看着这对新人，心中生出浓浓的羡慕之情，脑海里不断幻想着将来和叶萱结婚的模样，忽然间，“咚咚咚”一阵锣鼓声在耳边响起，宁珞猛然一惊，抓着叶萱的手问道：“哪里来的锣鼓声？”
“啊？”叶萱十分疑惑，“什么锣鼓声？”
宁珞回神，锣鼓声立即消失，她张耳细听，只有司仪在诉说两人的爱情经历，宁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做了一次深呼吸，想着可能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她抬头望向台上的两人，一晃神的功夫，台上的新郎变成了方晗，新娘变成了她自己，身旁的男司仪变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女的，她正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调侃着两人，接着，浪漫的婚礼现场慢慢变成了一个简陋的粉色舞台，安静的酒店也变成了一个闹哄哄的搭建起来的大棚，台下的观众要么站着交头接耳，要么在嗑花生瓜子，宁珞心里升起一阵阵恐慌，她想离开这里，她想逃走，她想拉着叶萱一起走，可是一转头发现叶萱不见了，她慌张地四处寻找，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才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她蓦地回头见到了叶萱，她连忙紧紧抱住叶萱，有种失而复得的悲伤，“还好你在，幸好你还在！”
“珞珞，你怎么了？我一直在这里啊！”
听到叶萱的话，宁珞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婚礼现场，刚刚的混乱好似一场幻梦消失不见，叶萱在身边，这一桌的人也都沉浸在新人的幸福中，宁珞松开叶萱，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忽然眼前一黑，一切陷入黑暗中。
醒来时，宁珞躺在时光里的卧室床上，她的手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握着，她转头看过去，见到叶萱颀长的身躯靠在床上，他双目紧闭，睡得并不安稳。
察觉到宁珞醒来，叶萱立即惊醒，睁眼的瞬间正好对上了宁珞的双眸，他急忙问道：“怎么样，珞珞？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我送你医院，医生说可能是低血糖引起的，但是你各项指标都正常，可能是太累了吧，这两个月又是满月酒又是婚礼，中途还一直上课都没休息。”
“是这样吗？”宁珞喃喃自问，“那婚礼······”
“没事，婚礼照常进行，你放心。”叶萱看着宁珞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服装课，你要不要暂停一下？”
“不要！”宁珞立即打断叶萱，“我这几天好好休息就行了，我挺好的。”
叶萱无奈叹息，“行吧，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身体吃不消，我们就暂停几天再学。我买了后天回h市的机票，之后如果家里有事，我回来就行了，你在h市安心养胎。”
宁珞伸手抱住叶萱的腰，靠在他身上说道：“好的，老公。”
日子像电影般一帧帧飞快地放映，在夏秋交替之际，宁珞不断发现了奇怪之处，比如，她会听见小孩子哭闹说话的声音，可是周姨和叶萱都听不见；比如，她上课的时候偶尔会感觉到地板在振动，她以为地震了，可是别人都稳稳当当地坐着听课，一点异样都没有，她跟叶萱说过两次，也问过一起上课的朋友，他们要么说是自己累着了，要么说孕妇多思多想，不要过于在意，无奈，宁珞只好慢慢改变自己的心态，即使异常情况反而在增多。
走过了秋高气爽，寒冷的冬季如期而至，今年的h市格外寒冷，到十二月底就下了两场大雪，雪花给城市描上了一层雪白的轮廓，呈现出纯洁美好的感觉，孩子们拿着铲子、雪球在雪地里玩乐，陪在一旁的大人们则静静欣赏着孩童的欢笑，像在看孩子，又像在看曾经的自己。可是，对于上班族来说，白雪可不是什么快乐和美景，而是引发堵车的罪魁祸首，是阻碍前行的自然灾害。
清晨九点，长长的马路上塞满了车，红色的刹车灯在白雪间格外触目，略微诡异。司机们紧闭车窗，开着空调，将寒冷隔绝在外，在小小的空间里，有人悠然自得，有人着急不已，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无奈面对，一车自成一个天地。
叶萱和宁珞的车也停在其中，两人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周姨坐在后座，宁珞不停地看手机看路况，皱眉抱怨，“都说了坐地铁，你非要开车，现在好了，堵在这里动都动不了了。”
“你都八个月身孕了，挤地铁挤得过穿高跟鞋的人？别着急，你们老师可能也堵在路上了，说不定会调课呢。”叶萱安慰道。
宁珞再次打开手机里的上课群，里头全是签到的消息，她叹了口气，说道：“已经调到十点上课了，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好卷，好多人都到校了。”
“这学校也是不人性化，我们公司都发通知了居家办公，这学校居然还让人来上课，这冰天雪地的实在危险，出了事学校能负责吗？”叶萱十分担忧，他早上就不赞同宁珞来上课，禁不住宁珞的坚持，只好送她来了。
宁珞皱眉不语，车子跟着大部队慢慢往前移，移了十分钟才走了50米，眼看九点半就要上课了，宁珞心一横，对叶萱说：“我走路去学校算了，前面路口右转就到了，周姨送我过去就行了。——周姨，我们下车吧！”说完就要开门下车。
叶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宁珞，“你疯了！这在马路上呢，太危险了！而且路上这么滑，摔倒了怎么办？就几节课的事，到时候再补回来，要是伤到宝宝和你自己，那就是补不回来的。再说了，你要是摔倒了，周姨怎么扶得住？”
“哎呀，没事的，”宁珞不耐烦地甩开叶萱的手，“我慢点走，周姨扶着我就好了，都到这里了，没理由不去。——周姨，你来扶我一下，注意看车！”
叶萱拗不过宁珞，只能打开车窗叮嘱她注意安全，透过车前玻璃，叶萱看到周姨挽着宁珞在雪地里挑着路走，两人打着一把伞，摇摇晃晃走到了人行道上，又摇摇晃晃走了两分钟便拐弯不见，叶萱看得心惊胆颤的，都想直接弃车跟上，但弃车是不可能的，只能跟着车队慢慢往前开。
下了雪的路的确不好走，宁珞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她捡着雪厚的没人踩过的路面走，这样的路面没有结冰，不易滑倒，却仍然不好走，周姨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滑到了，走得满头大汗。
走了约十五分钟，终于来到教学楼前，两人都松了口气，刚上台阶几步，上课铃就如同催命般响了起来，宁珞急忙从周姨手里接过背包，匆匆说道：“周姨，我先上去了。”
“你慢点，我送你，小姐！”周姨跟在宁珞身旁喊道。
这个台阶上的雪被打扫了一下，但有的台阶上仍有一层薄薄的冰层，也很湿滑，宁珞着急上课，根本没留意这些残留的冰雪，她往上走了三个台阶后，刚好踩到了一块冰，右脚一滑，整个人朝前方倒去，她本能地用双手撑在地上想避开肚子撞击地面，但肚子还是重重撞在了台阶上，极大的痛楚传遍全身，她很想站起来，可身体不由自主地从台阶上滑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隆起的肚子在台阶上碰撞了五下终于停下来，宁珞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用力踢她，她能感受到孩子的痛，没多久，肚子里的闹腾慢慢停下来，在宁珞最后的意识里，只留下周姨惊恐的尖叫声······
在路上堵了近二十分钟后，叶萱终于把车开到了学校对面商场的地下车库，他停好车准备上楼找地方等宁珞，不料接到了周姨的电话，他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他按下接听键，周姨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都是血！都是血！你快来！”
叶萱的脑子“轰”得一声呗炸得空白，他花了两秒钟听清周姨的话，随后立即朝学校飞奔过去。
学校门打开，平日守在门口的保安不见了身影，他朝着教学楼跑去，途中看到有人神色焦急大喊“有个孕妇摔倒了，快叫救护车！”听到这里，叶萱加快了速度，踩到湿滑之处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顾不上疼痛继续跑，终于跑到了教学楼前。
教学楼前围满了人，叶萱用力推开这些碍事的人，终于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宁珞，她身上盖了一件羽绒服，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的，身下是一大片鲜红的血，脸色苍白得如同下了一整晚的雪。
叶萱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愿相信躺在地上的人是宁珞，可眼前看到的就是宁珞，他蹲下来叫她，宁珞没有丝毫反应，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惧遍布叶萱的全身。
“叶先生，叶先生，我······打了120，我不敢动她，我们都不敢动她，我没扶住她，今天堵车，怎么办？救护车能很快来吗？怎么办？”周姨见到叶萱，犹如在水中看见了浮木，她揪着叶萱的衣服不停问道。
“先送医院，只有医生才能救她。”说完，叶萱抱起宁珞朝校门口跑去，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刺在叶璇的脸上，冲进他的喉咙里，而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跑，用力跑，跑出这个地方，跑去医院！对，跑去医院！跑去哪个医院呢？
跑到校门口，叶萱将宁珞紧紧抱在怀里，他感觉到湿热的鲜血不断打湿了自己的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周姨说道：“周姨，你快查一下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开车过去要多久？走路过去多久？快点！”
周姨拿出手机，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好几次都打错了字，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在手机上输入“医院”这个关键词进行搜索，“最近的是四医院，只有4公里，开车走路都要一个小时。”
叶萱眉头紧锁，“时间太长了，还有近一点的吗？”
周姨摇摇头，“没有了。”
正当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名保安跑过来喊他们，“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打了120，刚刚救护车那边联系我了，说是还是十分钟就到了，你们先进来保安室，里头有空调要暖和一点，快来！快来！”
叶萱不由自主地掉了一滴眼泪，颤抖着声音向保安道谢，抱着宁珞进了保安室，保安打开一张折叠躺椅，让叶萱把宁珞放到躺椅上，他见叶萱着急害怕的模样，安慰道：“别担心，这女娃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能安全度过这一关的。”
叶萱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想道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着宁珞的手擦眼泪，保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周姨一起站到门口去等。当保安室里只剩下叶萱和宁珞时，叶萱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珞珞······珞珞，你醒醒，我要怎么办？”
大约十分钟后，救护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周姨立即跑到大门口向救护车挥手示意，保安则欣喜地跑进保安室喊叶萱，“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叶萱欣喜抬头，不一会儿，医护人员按着急救箱抵达了保安室，对宁珞进行简单的检查后，救护人员将宁珞放在转运车上推进了救护车里，叶萱和周姨跟着上了车，车虽然开得慢，但路上已经不堵了，没多久，救护车就到达了医院，门口早有医护人员在等候，两人跟着转运车在医院里奔跑，直到宁珞被推进急救室，急救室的门关上，两人彻底看不见宁珞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叶萱在急救室的门口站了好久，忽然回过神来对周姨说道：“周姨，麻烦你回去收拾一些我们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过来，还有宁珞的身份证，在她经常背的蓝色的包里，也一起带过来。”
“好的，我马上去！”
周姨离开后，叶萱盯着急救室的门不动，他看着护士跑进跑出，一会儿拿进去一包血袋，一会儿喊进去几个戴口罩的医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护士走出来大声问道：“谁是宁珞的家属？宁珞的家属过来一下！”
听到“宁珞”的名字，叶萱立即走过去，说道：“护士，我是宁珞的丈夫，她怎么样？”
“胎儿已经没有了心跳，现在要马上进行剖宫产手术把胎儿拿出来，病人现在大出血，我们正在抢救，这是手术知情同意书，这是病危通知，你看一下签字。”
“病危？很严重吗？”
“很严重，手术要马上进行，你签好字快去缴费！”
叶萱接过护士递来的单子，上面的字模糊不清，他的手无法停止地颤抖，在护士指的地方歪歪扭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把单子还给护士，正当她离开之际，叶萱忽然拉住护士的胳膊，祈求道：“护士，请你们一定要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
护士被叶萱吓了一跳，本想责备他几句，见他慌张害怕的的模样还是忍了下来，语气却依旧不好，“我们会尽力的！”
护士的离开抽走了叶萱所有的力气，他踉踉跄跄走到窗户边，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中涌了出来，他拿出手机给钱丽英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钱丽英高兴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小萱，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不要上班吗？”
“妈，珞珞出事了，医生下病危了。”说完这句话，叶萱再次泣不成声。
电话那头静默了大约十秒钟，叶萱才听见钱丽英的声音响起，“小萱，我知道你现在很慌，但是再慌也要保持冷静，现在宁珞的身边的只有你一个人，她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你来处理，所以不管怎样，你都要撑住了。我和你爸买最近的机票马上赶过去，你等下给你岳父打个电话，问问他要怎么安排。”
“妈，妈，万一······万一······”
“小萱，”钱丽英打电话叶萱的话，大声说道：“现在还没到万一的时候，你照我说的做，马上打电话给你岳父，也许他能联系更好的医生。”
钱丽英的话点醒了叶萱，他马上用衣袖擦干眼泪，结束通话后立即给宁和琛打电话，把宁珞病危的情况告诉了他，宁和琛显得很镇定，叶萱却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我会尽快联系最好的医生，不要怕花钱，所有的费用我来出，你务必抱住她的命！”
“您放心，她是我的命，无论如何我都会救她，请您尽快联系医生。”
跟宁和琛通完电话后，叶萱坐在了急救室门外等，在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之前让他签字的护士出来了，叶萱以为她又要找宁珞的家属，谁知她竟站在门口不动，直到见到两名身穿手术服的医生才笑容满面地走过去迎接他们，领着他们进入了急救室。
护士对他们很是尊敬，叶萱猜想，这大概率就是宁和琛联系到的医生了，此时，他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却产生了一种对生命的无力感，他自认为对宁珞关怀备至，可是当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只能站在门外干等，别无他法，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祈求上苍眷顾宁珞，祈求那位从未谋面的岳母能保佑宁珞度过这次难关，平安回到他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抱出来一个没有哭声的孩子，叶萱马上走过去，问道：“这是宁珞的孩子吗？”
护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般情况下，医院会自行处理这样的胎儿，如果你想自行处理的话，需要签一个处置同意书······”
“我签同意书。”叶萱直接打断了护士的话，“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我要好好安葬他。”
“你跟我来吧。”
叶萱如同木偶一般跟在护士身后，护士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走完流程后，孩子被送到了太平间，到这里，叶萱才能仔细看看自己的孩子，他是个漂亮孩子，很像宁珞，“叶麟海，这是你的名字，我们很早就取好了，你是我们的心肝宝贝，这辈子无缘，下辈子记得来找我们。”几滴泪落下，叶萱不舍得离开了太平间，朝急救室的方向走去。
护士仍然跑进跑出，但脚步不再匆忙，也没再找叶萱签什么字了，情绪稳定下来的叶萱在网上联系了一家陵园，给叶麟海找了一个好的归宿，这期间，他收到了父母的航班信息，也打电话给黄铭向他说明了情况，请了一个月假。
办完这些事情后，周姨拖着行李箱来了，周姨十分愧疚，“叶先生，对不起，我没有扶住小姐。”
叶萱拍了拍周姨的肩膀，“周姨，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孩子跟我们无缘。周姨，你别自责，之后还有很多事需要麻烦你。”
“叶先生，别说麻烦，你尽管安排我去做，我心里也好受一点。”
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两人等到下午三点多，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护士推着宁珞出来，叶萱连忙迎上去，只见宁珞紧闭双眼，小脸惨白，他的心一阵阵发疼，护士对叶萱说道：“手术很成功，病人的情况暂时稳住了，现在直接送去病房。”
叶萱放下心来，对护士们道谢，他跟在转运车旁，周姨则拖着行李跟在后面一起乘电梯上楼。
等进了电梯，刚刚说话的护士主动说道：“手术进行到一半，我们院长和张教授都来了，张教授可是我们医院最厉害的产科医生了，院长还亲自安排了一间vip病房，您放心，宁女士洪福齐天，一定能度过这次的难关，我们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她！”
叶萱看了一眼说话的护士，是之前那个对他有点不耐烦的人，他礼貌性笑笑，说道：“谢谢您的关心。”
vip病房在最高层，从电梯里出来后，护士将宁珞推到了最里边的病房，这里来往的人最少，也最安静。护士们将转运车上的宁珞移到病床上，挂好点滴，放好仪器，做好一切监护后，护士对叶萱说道：“仪器上，我们设定了正常范围，心率、血氧饱和度、血压这些如果异常了，仪器就会报警，记得马上叫我们，一定要多留意。”
“好的，谢谢护士。”
送走护士，叶萱转身对周姨说道：“周姨，您要不先回去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今天回去好好休息，珞珞这边醒了的话，要麻烦你每天做吃的过来。”
周姨知道叶萱想一个人陪着宁珞，于是说道：“好的，叶先生，行李我放沙发旁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记得叫个外卖，小姐需要你照顾，你要先把自己照顾好。”
“我知道。”
周姨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滴滴滴滴”的声音，叶萱在病床旁坐下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轻轻握住宁珞冰冷地手，整个身体都佝偻下来，声音疲惫不已，“珞珞，幸好你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