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孤身向东
车辆从空旷的道路上疾驰而过，洁白的云朵却在城市上空悠然飘过，宁珞睁开眼，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湛蓝的天空明亮透彻，而自己的心情却布满阴霾。
“回时光里吧，我不需要去医院。”宁珞淡漠出声。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叶萱着急说道。
“文晓宁毕竟是个女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不用费时间去医院了。”宁珞的语气依旧淡漠。
听到宁珞如此淡然地说出文晓宁的名字，叶萱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不小心重重踩了一脚刹车，两人的身体陡然往前倾，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他稍稍稳住心神，侧头看向宁珞，询问道：“你······知道她的名字？”
“莫名其妙被人辱骂、追车、扔西红柿，正常人都会查明真相。”宁珞侧头瞟了一眼叶萱，“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红灯闪烁三秒，前车缓缓起步，叶萱松开刹车跟了上去，“我认为这只是我没有处理好的事情，不愿意也没必要将你牵扯进来，珞珞，我想保护你。”
“那么，你保护好我了吗？”宁珞不屑一笑。
“我警告过她了······”
“你的警告有什么用！”宁珞的语调陡然升高，“她突然出现，突然踹我一脚，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小三，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就算你说清楚了，难道所有人都会相信你的话？别人就不会对我有所猜测吗？”
叶萱握紧方向盘，眉头紧皱，抿唇不语。
“我爸当年出轨带回来一个小三，我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他们欺负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在死之前匆匆给我留下傍身的财产，我一个人在时光里住了十二年，没人管没人爱的孤独了十二年，除了墙壁上的照片，那个房子对我来说就是个空壳，樊繁还想法设法害我，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痛恨她！多痛恨小三！可是现在，因为你，我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三，你让我如何自处！”愤怒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宁珞不由得哭了起来。
叶萱深感愧疚，他抽出右手想握住宁珞的手，却被宁珞一把甩开，宁珞别过头，抬手拭去脸颊的泪水，“你还喜欢她吗？”
叶萱摇摇头，见宁珞并没有看自己，于是说道：“不喜欢。”
“那么，你为什么由着她做这个做那个，只是心存愧疚吗？”
“什么意思？”
宁珞转过去看向叶萱，沉声说道：“如果我知道你和前任在藕断丝连，我不会和你交往，但是现在，我们既然在一起了，那么我希望你先处理好文晓宁的感情，处理好之前，我们就先不要见面了。”
叶萱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下颌紧绷，抿唇不语，他打开右转向灯慢慢在路边停下车，他打开双闪，目光盯着前方，心中既伤心又愤怒，他努力保持平和的语气，声音却冷了三分，“在你眼里，我的情意还是轻如鸿毛，是吗？”他深深呼吸，耐心解释，“我早就把文晓宁的微信、电话号码都拉黑了，我早就跟她断了关系了。”
“那她今天是怎么找上门的？”宁珞反问。
叶萱茫然，两秒后，他才想明白宁珞话中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觉得是我把聚会地址告诉她的？”
“或许你不是故意的，但总不可能是我或是别的同学。”
“宁珞，你！！”叶萱握紧拳头，瞋目裂眦，胸口的心仿佛被刀剜，“我怎么能对我产生这样的猜忌？你对我有一丝信任吗？你真的爱我吗？你是不是还认为，我一直脚踏两条船？”
“叶萱，是你没有处理好你和前女友的感情，影响到了我的名誉我的生活，怎么变成我多疑猜忌了？”宁珞皱眉说道。
“我没有联系过她，她也看不到我任何信息。”
“那么她怎么知道我是你女朋友？还能那么精准地得到我提车、聚会的地址？”
叶萱语塞，他一时间也想不通这一点，五秒后，他忽然想起了程潇，正当他准备告诉宁珞的时候，宁珞却摆摆手说道：“不做这些无谓的争论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先处理好你的前任，之后再来谈我们吧。”她拉开车门，淡淡说道：“我自己回时光里，你不用送我了。”说完，她背上包下车离开。
宁珞走到人行道上站定等车，一分钟后，叶萱开车离开，宁珞酸涩地泪水赢满了眼眶，她抬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心里不似面上那般洒脱，她看着远去的车辆，忧伤道：“你还真舍得把我丢在这里。”
这次不欢而散之后，叶萱和宁珞陷入持续的冷战中，叶萱没处理好的感情伤到了宁珞的自尊，而宁珞的话也伤到了叶萱的心，两人谁也不愿意向对方低头，也不愿意朝对方多走一步。叶萱让自己时刻处于疯狂的工作状态中，而宁珞却是想疯狂而疯狂不起来。
国庆假期之后的一个月，程潇经过多方奔走操作，又给公司拿下了一个项目，她能力强、嘴巴甜，哄得领导和甲方心花怒放，化了淡妆后更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公司员工对她的态度也来了180°的逆转，称呼也从“潇潇”变成了“程总”或“潇姐”。
谈项目、拉业务一直是宁珞的短板，方晗和陈果旭曾经尝试提升她这方面的能力，但结果常常是事倍功半，试过几次后，方晗便放弃了，宁珞便专注文案领域，这也是宁珞引以为傲的，不曾想，三年后，她亲自招来了一位比自己能力还强的对手，并直接威胁到她在公司打拼下来的地位，宁珞感到十分沮丧，加上感情不顺，宁珞这段时间经常出现神情涣散、目光呆滞、反应迟钝的现象，日常审稿错误百出，搞错项目价值点和卖点，要不是方晗将这些错误拦截下来，两三个项目都会从她手里流失了。
方晗不是没留意宁珞颓唐的情绪，在他的印象中，宁珞向来以工作为重，给她几天时间，她就能自己调整好，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宁珞依旧状态不佳。
当城市经过了“秋老虎”的肆掠，换上了秋高气爽的风景之后，方晗以私人名义约宁珞出来爬山。
这是一座矗立在城市中央的名山，山脚建立了两所年代久远的优质大学，旧的教学楼中影映出烽火岁月中的激情，新的教学楼里则释放着现代科学的气息，新旧交织间，让人不得不羡慕行走期间的大学生们。
穿过大学校园，经过一条小吃街，就来到了这座山的大门口，顺着柏油路向上，能遇见伟人铜像、烈士墓等景点，还有一个围墙高筑、铁门紧闭的军事基地，从外望去，偶尔能看到转动的迷彩机器，不只是信号塔还是什么，游人们驻足观望讨论，却无人拿起手机拍照，这不是那块简陋的“禁止拍照”的警示牌的威慑，而是中国人心中的爱国之情驱使。
方晗和宁珞到达山顶时，这里早已人满为患，落脚的亭台里坐满、站满了人，连围挡的栏杆边都挤满了拍照的人，等了五六波游客拍照离开，方晗才急忙拉着宁珞的手臂占据空位，身旁拍照的游客换了一波又一波，两人只静静感受迎面吹来的秋风，和风中夹带的c市独有的气息。
宁珞伸出手，手指描摹远处建筑的轮廓，“身处城市间，觉得这座城好大，人很渺小，现在登高俯视，才发现这座城也很小，小成了一幅画，一幅可以任人指点的画。”
“所以人们都爱上层楼，更上层楼。”方晗接话，他顺着宁珞的手指望向她的脸，直接问道：“你最近状态不好，被爱情影响了，还是被同事影响了？”
宁珞知道，方晗约她爬山谈的是公事，她没打算隐瞒，于是说道：“两者兼有吧，人生总会出现影响自己的人和事，爱情就不说了，这是我的私事，至于程潇，她的出现让我颠覆了我对这份工作这个职位的认知，也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我追求的是什么。”
“你想换工作，对吗？”
宁珞笑笑，“文案的门槛其实并不高，你看我们公司的文案，学中文的并不多，似乎只要读过两本书，对项目把我透彻的人都能写好文案，公司不缺文案，缺少的是会来事、能提升业绩的人，程潇就是这种人，我想，你、陈果旭和其他领导都更想要这种人。你们现在顾及我，不过是念着公司初创时我的付出，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对我来说，当时除了绿橙，没有别的公司敢要我，我和绿橙之间，只是各取所需，利益牵扯而已。”
方晗眺望远方，却没有将远方的景色收入眼底，“绿橙是个有人情味的公司，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宁珞哈哈一笑，拍了拍方晗的肩膀，“师傅，被这么煽情嘛，就算我不在绿橙上班，那我还是会成为绿橙的一份子啊。听说公司想做文创和直播，我想投资，年底给我分红就行了。”
“看来你已经做好打算了。”
“师傅，绿橙是你的梦想，但对于别人来说，只是赚钱的机构，投资人要赚钱，员工也要赚钱，而我要的，不只是赚钱，我喜欢写作，喜欢文案，喜欢安心做这些事情，不愿意被别人打扰，也不愿意被别人压着，而有些事，我就是做不来，没法勉强，我也不想勉强自己，不然人生怎么快活呢？”
“师傅，这三年多，很感谢你对我的好，也很感情你对我的感情，我曾经想过，如果我们两情相悦，我应该会比现在更幸福，可惜感情也是不能勉强的，我想和叶萱走下去，哪怕未来还是未知，但是人总需要有信念，才能朝着这个信念过下去。”
宁珞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方晗的胸口，尖尖地刺痛了他的心，从心口呼出来的轻微的叹息声消散在风中。这一天终于来了，在叶萱出现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宁珞会离开绿橙离开自己。三年来，他留不住宁珞的心，现在连她的人也留不住了，罢了罢了，他和宁珞的缘分，或许只有这短短的三年吧。
半个月后，宁珞向公司提出了辞职，公司上下都感到意外和震惊，更让人意外的是，方晗竟然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在辞职申请上签了字，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出来。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宁珞向绿橙投了五十万支持文创和直播业务发展，方晗和陈果旭保持沉默，高层领导却笑脸盈盈、平易近人，一口一个“宁老板”地喊着，却无人提出挽留。
也就是在这一天，方晗在公司发布通知，合并文案一部、二部，由程潇任文案总监，统管文案部，李音和□□任副总监，按特点分配项目。彼时，宁珞还没退出工作群，她一字一句地看着和她无关的文字，心底生出浓浓的不舍和忧伤，她打包好东西，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到地下车库准备开车离开时，程潇喘着气跑了过来，她用力抓住车门，直直看着宁珞，宁珞笑笑，“程总，我的工作都交接完了，还有事？”
程潇顺了顺气，严肃说道：“我没想着逼你离开公司。”
宁珞依旧保持微笑，淡淡说道：“我倒也不至于是被人逼得在公司干不下去才辞职，人在不同的阶段总有不同的选择。”
“你是为了叶萱吗？”
“这就无可奉告了。”
“那你不气我不恼我不恨我吗？”程潇急急问道。
宁珞皱眉，十分不解，“我为什么要对你有这些情绪？是，你的能力你的办事方式的确对我产生了压迫感，但我也不至于要气你恼你恨你，是我推举你的呀。”
原以为宁珞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没想到她把自己看得这么轻，深深的挫败感萦绕在心中，程潇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毫无意义，全都是白费力气。
“那么我把你同学聚会的地址告诉了文晓宁，你还会这么平淡吗？”
“你认识文晓宁？”听到这个名字，宁珞淡漠地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是我以前合租的室友，你应该没想到，你们三人之间还有一个我存在吧？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我就截图给她了，没想到她还真的找到了你们聚会的地方，还成功让你颓废了这么久，不得不说，你俩为了叶萱还真是疯狂。”说到这里，程潇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笑得很诡异，让宁珞感到不适。
程潇紧抓着车门不松手，“你知道吗？和她合租的那段时间，我向她透露了你不少行程，她应该给你捣了不少乱吧？你知道吗？我很不喜欢你这副不把我放在心上样子，我是不配入你的眼吗？”
“这不是你透露别人隐私，破坏别人感情的理由！”宁珞生气道，“程潇，我一直都是拿平常心对待你，甚至能在你身上看到我自己的不足，我也佩服你的能力，我也没想过我举荐你是对你有恩，更没想过利用这层关系向你索要什么，可是程潇，都说知恩图报，你却是以德报怨！你的这些行为，让我看到了你阴暗扭曲的内心，我看不起你！”
宁珞不愿意和她多说，她扒掉车门上的程潇的手，关上车窗，踩下油门飞快离开。
泪水划过程潇精致的脸庞，滴落在手背上，程潇瞬间清醒，她连忙擦掉泪水，生怕别人看见，她望着鲜红的车尾灯在昏暗的车库消失不见，心头萦绕的愧疚感达到顶峰后降为零，她低头自嘲轻笑，随后抬头说道：“这些话，我终于说出来了，珞姐，我也轻松多了，对不起，珞姐，我会记住你的话，不会再走错航道了。”
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程潇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朝公司走去，一步一步迎来她光明的人生。
回到时光里，宁珞还是很气愤，一想到她之前对叶萱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她就后悔，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叶萱的对话框，犹豫了两秒还是打了视频过去，没想到打了两个，叶萱都没有接，也没有回信息，直到第二天上午，宁珞睡到十点多起床才看到叶萱发过来的信息：
一直在加班，抱歉没有接到你的视频。
年底公司很忙，你现在应该睡了吧？
文晓宁这边我已经处理好了，她不会再闯进我们的生活，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信息分成三段发过来，时间显示03：29。
宁珞躺在床上看着这些信息，想到叶萱孤身一人在h市打拼，不由得心疼起来，“加班到这么晚，身体扛得住吗？这童牧网剥削太狠了吧！”宁珞嘴上嘟囔，手指却打字问道：你多注意休息，身体更重要。你什么时候放假？
两个小时后，宁珞才收到叶萱的回复：23号才放假，我订了下午的机票回c市。珞珞，我很想你。
看到这一行字，宁珞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美滋滋的，连难吃的粉都变得美味起来，过去两个多月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将文字对话框换成语音，按着屏幕轻声说道：“我到时候去接你，我也很想你。”
接下来的半个月，宁珞频繁出入于各大商场超市，给叶萱买衣服、皮带、鞋子以及他喜欢的东西，给自己买护肤品、化妆品、房间装饰品以及食材年货等，商场超市都人满为患，大家都赶在过年前将年货置办好，准备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喜庆的春节。
然而，还没等大家坐上春运的火车，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阻隔了团圆之路，并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带向了全国各地，当“人传人”的传染方式被确定之后，之前人满为患的商超陡然“人去楼空”，人们纷纷戴上了口罩，从电视、手机里获知疫情的症状、处理方式等，宁珞在网上守了两天，好不容易买到了五十只口罩和两瓶酒精，却再也不敢出门。
小年的前一天，宁和琛给宁珞打来电话，叮嘱她不要出门，也不要回宁宅，说是有位阿姨12月份回老家喝喜酒，可能是密切接触者，现在整个宁宅人心惶惶，宁和琛封锁了大门，不许人进出。宁珞略感失落，于宁宅而言，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这段时间，叶萱和宁珞一直保持联系，小年过后，叶萱告诉她受疫情影响，公司提前放假了，但是很多人滞留在h市了，航班取消了，高铁停运了，有车的打算开车回家，没车的只好干等着，叶萱担心飞c市的航班也会取消，但他也做好了开车回家的准备。
意外常常发生在人们非常期盼的时候，宁珞没等到航班取消的信息，却等来了叶萱发烧的消息，那个上午，她打视频给叶萱，只见他躺在床上，脸色十分不好，说话有气无力。
宁珞心里一惊，半晌才问道：“是感冒吗？家里有退烧药吗？有些什么症状？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叶萱半闭着眼摇摇头，“家里什么药都没有，我现在就是发烧无力喉咙痛，药店都买不到退烧药了。——如果我只是感冒，去医院怕交叉传染。”
“这样，你在外卖平台上多看看，看能不能买到感冒药和退烧药，我过来······我过来······”
叶萱还没听清楚宁珞的话，视频就被挂掉了，叶萱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在一边沉沉睡去。
挂掉视频后，宁珞开始查高铁查航班，无一例外都是无票，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产生，她打开地图app查询自驾的路程和时间，从c市到h市有九百公里的路程，一路不停的话要开九个半小时，如果开四个小时就休息六七个小时，大概一天的时间就能开到叶萱的公寓。
打定主意后，宁珞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她带足了衣服、水和吃的，还搬了一床被子放在后座，她想了想，戴上了口罩、药箱、防狼喷雾和棒球棒，做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一点，宁珞开车离开时光里，到附近的加油站加满油，然后朝着东边出发。
从c市到h市的高速几乎是一条直线，但路程却比她想象的要长，她不熟悉路，日常很少开高速，即使有导航指引，她也开错了两个出口，绕了很长一段路才绕回来，如此耽误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等回到正轨开到服务区，已是晚上七点。
宁珞又饿又累，她不敢在服务区的餐厅吃晚餐，只匆匆买了一份盒饭带到车上吃，吃饱之后，她将车门锁好，将防狼喷雾和棒球棒放到后座，自己则躺到后座睡觉休息。
宁珞睡得很不安稳，窗外时不时地发出车辆引擎轰鸣的声音，以及往来人群说话喊叫之声，也不知睡了多久，宁珞迷糊间听到有人大喊“救命”，伴随而来的还有众多沉重凌乱的脚步声，她心头一惊，连忙抓住座椅边的棒球棒，她全身警惕起来，两眼来回盯着两个车窗，生怕外头那群“危险分子”逼近，直到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寂静的黑夜中，宁珞才小心翼翼起身，透过车窗看过去，服务区一切正常，仿佛刚刚只是一场错觉。
宁珞的贴身衣服都被汗水打湿，她心里害怕，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她起身穿好鞋子，连衣服都没换，被子也没叠，连车都下，直接从两个驾驶座的中间穿过去坐到驾驶座上，她用湿纸巾擦干净脸，醒了醒神，启动车辆离开服务区，中控台显示屏上显示时间：00：09。
高速上的车辆很少，偶尔有几辆从后头超车，几分钟后便看不到车尾灯了，宁珞在最右侧道路以高速最低速度行驶，她感到疲惫困倦，她喝着咖啡，听着动感的音乐，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至少要坚持到下一个服务区。
有了之前错误的经验，宁珞学会了在确认好路牌后才转匝道或走出口，中途，宁珞见到服务区就停下来休息几个小时，如此反复下来，抵达h市的高速路出口已是除夕前夜的凌晨十二点半了。
出高速后，宁珞打了两个电话给叶萱，均无人接听，她发语音给叶萱，同样没有回应，约半个小时后，宁珞到了叶萱的公寓楼下，保安看到是一辆外地车，在车库门口将宁珞拦了下来，他戴着口罩，操着一口奇怪的普通话问道：“你从c市来的？”
宁珞点点头，“我男朋友住504，我以前来过好几次了。”
保安打量了一下宁珞，印象中是见过这么一个女孩子，可是他很为难，“姑娘，这换成以前，我就直接放你进去了，可是现在特殊时期，公司规定不能只能出不能进啊，我这要是让你进去出了事，我负不起责任啊。”
“大哥，我这一路都是自己开的车，除了买饭上厕所，其余时间都在车里，连旅馆都没住的，我都戴着口罩的，大哥，我身体健康，不带病毒，我能保证。我开了两天车才到了这里，我就是来找我男朋友的，不然我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宁珞说着都快哭了。
保安看宁珞满脸疲惫、风餐露宿的模样，显得十分可怜，他想了想，对宁珞说道：“你叫你男朋友下来，我问一下领导。”说完，他转身回保安亭打电话。
宁珞又拨了叶萱的电话，还打了视频，依旧无人接听，她又生气又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没一会儿，保安打完电话出来，宁珞赶忙擦干眼泪并戴好口罩。
宁珞打开车窗，保安问道：“你男朋友下来了吗？”
宁珞摇摇头，“他可能睡着了，没听见。”
“你没告诉他你过来了吗？”
宁珞依旧摇摇头，“我这一路都在开车，要么就休息，而且我怕他担心······”
保安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你们小年轻的爱情啊，还真是······我们领导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开了两天车过来也不容易，到你男朋友家后，十天内不要出门，也不要跟别人接触，而且你得签一个······呃，责任书，就是如果本小区因为你而发生传染，那么你负全责的这种责任书，我们会送上门。”
宁珞很配合地点头。
保安又接着说道：“你男朋友住504对吧？他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去找他来接你，你关好车门，在这里等一下。”
宁珞十分感激，“叫叶萱，谢谢大哥！”
保安的身影隐匿在黑夜中，宁珞关上车窗，她很困倦，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观望周围的动静。夜色浓黑如墨，高大的公寓楼里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光，大约是闷在家的夜猫子还不愿与夜晚同眠。
等了约摸五分钟，宁珞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曾经看过的恐怖片画面，《咒怨》里长头发的贞子，鬼面獠牙的清朝僵尸，七窍流血的女鬼······一幕幕全都从记忆最深处冒了出来，连车载音乐都变得诡异起来，宁珞害怕极了，连忙打开车里的灯，关掉音乐，再打开手机刷微博转移注意力，可这微博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她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给她推荐恐怖片段，吓得她把手机丢在副驾驶，不敢再看。
“我是无神论者，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世界上没有鬼，那些都是电视剧里编的，都是假的，不然妈妈早就来找我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为了抚慰自己恐惧的心，宁珞在车里反反复复念叨这句话，正当她念得入神时，车窗突然被敲响，宁珞吓得大叫了一声“啊”，她转头看去，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眸子，朦胧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珞珞，是我，打开窗。”
宁珞打开车窗，保安带着叶萱出现在车外，叶萱带着口罩，将手伸进车窗，宁珞连忙伸手握紧他的手，保安见状，心下了然，但还是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吗？”
宁珞点点头，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行了，”保安转而对叶萱说道：“你快带她回去休息吧，她一个人开了两天车呢，记住了，十天内不要出门，时刻监测体温，有情况及时上报，戴好口罩。”
叶萱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向保安道谢，“麻烦你跑一趟了，大哥，谢谢你，很感谢你。”
“没事没事，快回吧。”保安说着回到了保安亭，打开了车库道闸，叶萱连忙坐上副驾驶，宁珞启动车辆进入地下车库。
车内很乱，副驾驶上杂乱无章地堆着充电线、零食、防狼喷雾、手机包包等，座椅下的黑色垃圾袋敞开了口子，里头全是面包包装、饮料瓶和矿泉水瓶，还有几个面包包装袋扔在旁边，叶萱想，大概是宁珞开车时没有扔得进垃圾袋。他又朝后座望去，副驾驶后面叠了一床被子，羽绒服、毛衣、内衣、裤子被丢得散乱，一根粗粗的棒球棒靠在后座上，叶萱认得，那是书房里的，他心疼地看着宁珞，“一千多公里，独自开两天车，她是怎么过来的？”
叶萱指挥着宁珞把车停到了公寓入户门口，他先把车里的垃圾收拾好扔掉，之后从后备箱里将行李箱、医药箱等重要的物品拿出来，他腾出左手紧紧牵着宁珞，带她回了公寓。
进了公寓，叶萱牵着宁珞到沙发上坐下，只见她面容疲倦，眼下乌青，鼻翼两边翻出油光，头发毛躁得像是杂草，刘海油腻地贴在额头，宁珞发觉叶萱在看自己，连忙遮住脸说道：“不要看我，太丑了，太狼狈了。”
叶萱拉开她的手，倾身吻上了她的唇，他抱着宁珞的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珞珞······”叶萱的心中有千般话想对宁珞讲，可是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宁珞困极了，可是两天没洗澡，她觉着身上像长了虱子一般痒得难受，用这么邋遢的模样和叶萱近距离接触，宁珞更是浑身不舒服，她拉开叶萱的手，起身走到行李箱边，一边找睡衣一边对叶萱说道：“我先去洗个澡，车上还有东西，你帮我拿上来吧。”说完，便急匆匆钻进了浴室。
叶萱叹了口气，“你向来精致，现在却为了我弄得灰头土脸，还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一个人开车来找我，珞珞，你对我的爱，可能比你认知中的还要深。”
当叶萱把车上剩余的东西搬到公寓时，宁珞已经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头发还湿着，叶萱犹豫再三，还是拿出吹风机来帮她吹干头发，他插好电源，蹲在沙发边轻声喊道：“珞珞，珞珞，把头发吹干一下。”
宁珞猛然惊醒，手下意识摸向沙发边，却摸了个空，她半睁着眼睛，十分着急，“我的棒球棒呢？我的棒呢？”
叶萱连忙握住她的手，“珞珞，我是叶萱，我是叶萱，现在已经到家了，我们已经到家了。”
隔了半晌，宁珞突然才回过神来，扑进叶萱怀里大哭起来，叶萱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却同样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暗自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守护好怀中的女孩。
哭了没多久，宁珞在叶萱的怀中沉沉睡去，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都没将她吵醒，吹干头发后，叶萱把宁珞抱到卧室床上，卧室里的空调早已调到合适的温度，他帮宁珞盖好被子，自己则在她身边躺下来，他轻轻吻了吻宁珞的脸颊，轻声道：“晚安，珞珞。”
就在几个小时前，叶萱还因为回不了c市而感到烦躁与孤独，可现在，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边，他抱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安然睡去，哪怕世界陷入恐慌与沉寂，他依旧觉得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