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顾影自怜
娇嫩的花朵早已顶不住日渐炙热的阳光，才走过初夏便早早凋谢，结了果子完成春天的任务，而树叶却在初夏的阳光中绿得更加成熟，当烁玉流金的炎夏来临时，它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的光芒，人们越是汗流浃背，它们越是闪耀不停。
七月中旬，全国的学生在熊熊烈日下兴奋不已，中高考结束了，一个学期过去了，暑假来临了，考得好的孩子们可以要求父母带自己去玩去造去happy，考得不好的孩子们也能在漫长的暑假里找到一些乐子，在孩子的世界里，无论成绩如何，玩乐总是少不了的，只要哪里有玩的，哪里就有他们的欢笑声和扎堆的身影，还有一群坐在外围边看手机边守护着他们的家长，此刻的万辉广场就是如此。
叶萱买了两杯奶茶，和宁珞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就地坐下来，宁珞猛吸了一口奶茶，坐在地上锤锤酸痛的腰，对坐在身旁的叶萱说道：“我还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活动，这么多孩子上蹿下跳的，舞台差点都要被他们跳塌了，还好我们的主持人有经验，一下就hold住他们了。”
叶萱笑笑，“你没跟孩子们打过交道，他们虽然调皮，但挺可爱的，活泼好动就是他们的本性，我是没能力当老师，不然我宁愿和孩子们一起玩。”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叶萱转头看向宁珞，只见她专心吸着奶茶，右手却一直在揉腰，他问道：“你有腰伤吗？”
宁珞点点头，接着摇摇头，“也不算吧，强直性脊柱炎，就是我偶像周杰伦的那个病，站久了坐久了走久了都会有点痛，今天回去要吃点药了。”
“今天是活动第一天，之后就不会这么多人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宁珞笑笑摇摇头，“我们公司的都没回去呢。——我们这活动挺吸引人的呀，你看他们挺喜欢玩马里奥、魂斗罗、影子传说这些游戏的，00后、10后也喜欢玩，我们后面加的沙池、海洋球那些也有很多人玩。”
“跟活动形式无关，孩子们都爱新鲜，我们这些东西最多能吸引他们三四天，顶多四天，到第五天就会人很少了。”
“那你们这次为什么要办30天？”
“因为万辉广场的场地只按月租，不按天租，我们谈了很久没谈下来，商场的说法是，后面还有一堆的等着租场地的品牌，我们不租有别人要租，所以没办法。”
宁珞打量着叶萱，调侃地问道：“你叶大经理是没办法吗？”
叶萱低头笑笑，用手背擦一下嘴唇，“也不是没办法，我不过是分析了各大商场的利弊，总部给c市贴补一点点，30天也就赚回来了，不亏的。”
叶萱的这一举一动被宁珞看在眼里，面前的男人和十四年前的青葱少年模糊重叠，宁珞的心不由得被触动了，她伸手抚摸叶萱的脸，是抚摸眼前人的脸，又似是抚摸记忆中的人的脸，她不由自主地凑上去亲吻了一下叶萱的脸庞，轻声说道：“我有时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你虽然很真实地在我身边，但却又不真实，好似在我的记忆中，你离我很遥远，远得像是我们不会再有相交的机会。”
叶萱紧握住宁珞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尽是柔情，“我在你身边。”
今晚是童牧网暑假活动的开幕式，早前一个多月的前宣期攒足了人气，宁珞也忙到脚不沾地，这一个多月以来，说好的h市相会也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再推迟，这一次次地推迟就造成了叶萱和宁珞40多天没见面，直到叶萱在黄铭的“推荐”下作为总部的代表来c市主导活动才得以相聚，两人深深感叹，“异地恋真的太不容易了！”
如叶萱所说，活动展开四天后，来玩的小孩子就少了，更多的是大人想来这里看衣服买玩具买奶粉，小孩子就在一旁玩玩，而玩沙池、海洋球的孩子比玩游戏机的多一些，有些大人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电子产品前作过多停留，因为伤眼睛，听到这些，宁珞才知道公司当初的提案有很多不足之处，也明白叶萱当初的评价是中肯的，他提议加沙池这些游乐项目的确是合理的，他确实了解孩子，了解母婴这个行业。
宁珞周一、周三、周五要在活动现场拍照写稿发视频，原本安排程潇来的，但是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方晗就把她的四个项目暂时让王君女带着，这一个月优先童牧网的工作，宁珞虽然不高兴，但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她知道童牧网的份量比这四个项目更重。
不知不觉，活动进行了十天，叶萱住进时光里也有十一天了，这个周末，两人本想待在家里休息休息，不想中午十二点，叶萱就接到了工作电话，说是活动现场出了点状况，叫他过去处理，叶萱皱眉听完电话里的事情，连忙回卧室换衣服，宁珞听了个大概，也换好衣服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事情不大，就是一位妈妈昨天在会场给孩子买了一个电动玩具，小孩子没玩多久就坏掉了，这位妈妈觉得质量太差了，想拿过来退换，一般碰到这种事情，老板或销售员道个歉换个玩具就行了，谁知今天上班的是个一根筋的老板娘，硬说玩具是小孩子故意弄坏的，不给退也不给换，这位妈妈也很生气，言语冲突间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还动上手了，被工作人员拉开了也还在互骂，围观的人很多，场面一度混乱。
等叶萱和宁珞抵达活动现场时，争吵还在继续，叶萱让宁珞待在外围，自己则拨开人群朝矛盾中心走去，那位妈妈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哭，一左一右分别蹲着儿子和女儿，十二三岁左右的年纪，一直在劝自己的妈妈回家，妈妈却依旧我行我素，他们身边站着两名保安和两名商场负责人。而老板娘板着脸在自己的卖场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瞪着地上的女人，嘴里偶尔骂一两句c市方言，却也不再靠近地上的女人。
叶萱把商场负责人拉到一边，问道：“怎么让她一直坐到地上哭？要把她请到vip室啊，周围这么多人。”
负责人是两个大男人，无奈地说道：“叶经理，我们都试过了，我们想扶她去vip室，我们四个大男人一靠近她，她就哭得更大声，说我们商场和老板娘是一伙的，说我们四个大男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我们就好声好气地劝，她也根本不听，这老板娘也不肯服软，我们实在没辙了。”
“我们公司不是有女的吗？”
“男的女的都不管用，都试过了，她赖着不走，我们怕再起冲突，就只好守在旁边了。”
叶萱低眉沉思，没留意宁珞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来了？”
宁珞的眼神扫过宁毅惊喜的脸，礼貌性地朝他点点头，接着扫到宁星不屑的表情，以及樊姨脸上的错愕，樊繁连忙低下头，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扶着宁毅宁星的手站了起来，说道：“这破公司搞的破活动，卖的什么破玩意儿，质量差态度也差，我们不要了，就当是做慈善了，走吧！”
樊姨牵着宁毅宁星准备离开，宁珞环着双手挡在他们面前，“你说谁是破公司，谁搞的破活动？”
宁毅见妈妈准备和宁珞吵架，连忙说道：“没有，妈妈刚刚说的只是气话，姐姐，我们要回去吃饭了，你······”
“我妈说，童牧网和绿橙这两个破公司，搞出来的这破暑假活动，卖的玩具是破玩意儿，听清楚了吗？你这么激动，莫非这是你负责的活动？”一旁的宁星打断了宁毅的话，趾高气昂地看着宁珞说道。
宁珞不语，只是狠狠盯着宁星。
宁星看着宁珞的凶狠的表情，不由得大笑道：“真的是你负责的呀！怪不得了，你这没妈教的人能办出什么好的暑假活动来，你的暑假，没这么热闹吧？”
“小妹妹，你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你妈是这么教你的吗？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撒泼打滚不顾脸面的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出来！”叶萱走到宁珞旁边揽住她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宁珞气得发抖，却一直在忍耐着。
樊繁示意宁星闭嘴，她笑笑对叶萱说道：“你就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吧？看行头，不比之前那什么方晗要好呀，宁珞，要求越来越低了啊！”
听到这里，宁珞再也忍不住了，她出门时随手拿了个比较重的手提包，她对着樊繁的脸砸过去，然后冲过去将她推到地上，坐在她身上边打边骂，“你这个小三上位的不知羞耻的女人，害了我妈又来害我，现在还骂我男朋友，我打死你！你个不要脸的臭女人，我上次就应该报警把你抓起来，还让你在这里欺负我、欺负我男朋友，打死你！打死你！”
宁毅宁星半晌才反应过来，宁毅想把宁珞拉开，却不想宁星抢先一步朝她的背上踢了过去，叶萱见状连忙跑过去挡在身后，这一脚直接把宁珞和叶萱踹倒在樊繁的身上，一下被两个成人——尤其叶萱还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压住，她差点都要吐血了。
宁星见到自己妈妈被打，她不管不顾地朝宁珞和叶萱打了过来，叶萱被他打了两拳，脸上被她的指甲划破了，宁珞见叶萱被打，也不管自己是否被打，冲过去抓住宁星的头发朝她狠狠打了三巴掌，宁星被打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宁珞，好半天才哇哇哭了出来，宁珞将她甩在樊繁旁边，指着她说道：“我以前看你是个小孩子，不跟你计较，但是今天，你打了我男朋友三下，我就还你三下！”
众人都被宁珞这波操作给惊呆了，一旁的保安和商场负责人在愣了几分钟后终于反应过来，叶萱扶着宁珞远离樊繁三人，保安和商场负责人在他们中间劝架，同时筑起了一道“人墙”，避免打架斗殴事件再次发生。
“要打回家打，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宁和琛虽然没有目睹全过程，但看地上狼狈的三人以及宁珞要吃人的表情，他大概能猜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发生过多次，可每一次都是樊繁吃了亏，他不懂，既然从来没占到过宁珞的便宜，为什么总是要去惹她呢？
宁和琛走到樊繁身边，弯腰扶起妻子女儿，关切地问他们痛不痛，并要求他们等会儿去医院看看，宁珞看着他们夫妻和睦、父慈子孝的一幕，眼泪不由得奔涌而出，她不愿意让宁家的人看到自己伤心的一面，于是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宁和琛见宁珞准备走，他喊住她，说道：“你也一起去医院看看吧，再怎么有矛盾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膈应吗？”宁珞擦干眼泪走到宁和琛身边，指着宁星说道：“你教出来的女儿，说我没妈，我为什么没妈，不是你们这一家人气死的吗？不是你出轨······”
“宁！珞！”宁和琛大声喊出宁珞的名字，想要掩盖她嘴里“出轨”的话，“这是公共场合，谨言慎行，樊繁是长辈，宁星是小孩子，你应该要有尊老爱幼的品行。”
“那也请您两位有尊老爱幼的品行，对于你们来说，宁珞也是孩子，也请你们爱护她，我认为这是相互的！”叶萱走过去扶住宁珞的肩膀，他低头对宁珞说道：“我们回家吧，不要再说了。”
宁珞抬头看见叶萱脸上的伤和眼里的心疼，她擦掉脸上不断掉下的眼泪，靠在叶萱怀里离开了活动现场，宁和琛也带着妻子儿女离开了商场，留下四散的围观群众在不断议论几人的关系和故事。
叶萱开车驶出商场停车场，商场车门口车流量很大，在缓慢行驶的过程中，两人恰好看见宁和琛揽着樊繁的肩从商场里出来走到路边上车，他把樊繁扶上车，又抱着宁星上了车，一家子互相关爱的画面深深扎痛了宁珞的心，叶萱也同样看见了，他用力拍了两下喇叭，装作发脾气道：“前面车怎么不走啊，浪费时间！”
宁珞呆呆地看着宁家的车和他们驶入同一条道路，再分道扬镳，豆大的泪珠扑簌簌落在衣服上，胸口的衣裳没一会儿就湿透了。
“珞珞······”叶萱空出一只手握住宁珞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今天之前······我其实······还在幻想爸爸······爸爸会对我有所······有所愧疚，我······我还会期待他会关心我，这不过······不过是我的妄想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那种······那种温情，我缺失十四年了，叶萱，我好想我的妈妈，她为什么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我······我宁愿不要那些房子，我只想要我的妈妈······”宁珞捂住脸庞低声哭泣，任由泪水湿透了双掌。
车子行驶在江边的路上，叶萱的心像麻花一样揪得生疼，见过了宁家的人，他才真正了解到宁珞多年来的处境，爹不疼，娘已逝，一个后妈和妹妹处处针对她，那个弟弟虽没助纣为虐，但也没站出来劝架，所幸她独自居住，否则小命难保。
回到时光里，两人互相处理了伤处，宁珞红肿着眼睛看着叶萱，十分内疚，“对不起，这事本和你无关。”
叶萱将宁珞揽入怀中，柔声说道：“珞珞，这是我们的事。那个宁星也真是狠，一脚把我们两个成人都踢倒了，我现在背上还有点疼，珞珞，我真是不敢想象这一脚要是踢到你的身上，你该有多疼，你以后别这么冲动了，我不是否认你的战斗力，但是我真的心疼，也怕你吃亏，说句让你难受的话，你爸并不关心你，如果你被打伤了，我又不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呢？谁来替你出气呢？你这些年······唉，如果当初知道是这种情况，我就跟你和好了。”
“叶萱，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
“珞珞，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心疼你，也恨自己当年那可笑的自尊心，恨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参与你的生活，更恨自己错失了你这么多年。”
宁珞闭上眼睛抱紧了叶萱，心里产生了一丝可以依靠的踏实感，她喃喃自语，“你能一辈子对我好不离开我吗？”
“你说什么？”叶萱没有听清楚。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这一刻，宁珞放下心来全心全意靠着叶萱，哪怕没有一辈子，这一刻也是好的。
“珞珞，你要不要和我住到h市去？”
“到时候再说吧，绿橙的工作，我很珍惜。”
宁珞缓缓睡去，叶萱将她抱进房间，自己则在她身边睡了下来，这个下午，两人彼此依靠相拥而眠，静静享受温情和宁静。
意料之中的，打架的视频被人挂到了网上，首先冲上热搜的自然是童牧网和宁氏企业，随之而来的便是绿橙，再然后几人的关系被整整齐齐地曝光到网上，零零碎碎的事情也被扒了出来，到最后，一条直指宁珞是第三者的帖子顶到了头条，短短五六百字，把宁珞心机女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让宁珞本人看了都觉得十分可恶，叶萱知道这是文晓宁的手笔，看来她并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
没等宁珞回应，叶萱率先在网上发了条帖子，讲述了他和宁珞从初中到现在的感情，还找了一些初中同学帮忙回复评价，之后，宁珞发了帖子向公众道歉，说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引起了不好的反响，同时也澄清网上造谣的信息，并承诺会追究法律责任，而童牧网和绿橙也动用一些公关手段引导舆论的走向，沸沸扬扬闹了四五天之后，这场闹剧便在网上彻底销声匿迹。
最后一个行李箱搬到了车上，程潇让司机等一等，她想再和文晓宁说说话。
出租房里，文晓宁眼神空洞地坐在沙发上，听到程潇的脚步声也没去看她，程潇走上前，轻声说道：“那里离公司近，上班更方便。”
文晓宁轻哼，“不愿意和我住就直说，做什么假惺惺的还找个借口······”
文晓宁的一句话激怒了程潇，她怒气冲冲地走到文晓宁面前，指着她说道：“文晓宁，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让人讨厌啊！一副斗鸡的模样，你去给叶萱看啊，你找他去闹啊，你找我的麻烦，找宁珞的麻烦做什么！你看不住男人的心，是我们的错吗？我凭什么要整天看你的脸色！你为了个不要你的男人，闺蜜不要了，生活不要了，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你知道宁珞是谁吗？你在网上造她的谣，你是要被判刑的······”
“她不就是宁和琛的女儿嘛，你现在要去抱宁氏企业的大腿了吗？”
文晓宁尖酸刻薄的话终究是刺痛了文晓宁的心，“我是疯了才会站在这里让你侮辱！你那颗扭曲的心，已经看不到生活中的美好了，你就这样沉沦下去吧！”
门“嗒”地一声被关上，文晓宁倔强地没有看程潇离开的背影，心里却空落落的，一滴泪从她的眼中划出，她连忙抬手擦去，她看向窗外，炎夏的阳光还未褪去，即使空调在呼呼地吹着冷气，却依旧有热分子在空气中跳动。
“哼，宁和琛的女儿又怎样，抢了我的男人，我一样要让她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