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宁家家事
清晨五点半的c市慢慢从沉睡中苏醒，而医院则清醒得更早，叶萱透过楼道窗户从外望去，隐约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如黑影般匆匆流动，这些冰冷的建筑里，想是有他们牵挂的人，所以才愿意起早贪黑，甚至劳累整晚。
叶萱想起病房里的宁珞，心口起伏跳动，又抬手看了看手机来电，神情立即冷峻，他皱眉接起电话，声音冰冷，“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幽怨的声音响起，“你非要这么冷酷吗？”
叶萱十分无奈，“晓宁，分手时你答应了的事情，为什么现在还要纠缠不清？我们在一起也不过一个月，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我那时候正在气头上，叶萱，我不想分手，我收回，我想把这份感情延长”
“不可能！”叶萱打断文晓宁的话，拒绝得很干脆，“晓宁，我不想找借口骗你，也不想找理由显得我身不由己，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认错了你，认错了自己的感情，我以为你只要像她，我迟早就会喜欢上你，可是这一个月以来，我对你只有愧疚，时间越久，愧疚越深，你不是替代品，她也无可替代，对不起，晓宁，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忘了我吧。”
文晓宁坐在窗前，白色的窗帘随风吹起，在她的脚尖来回拨动，如同这一个月以来，叶萱在她心尖的撩拨。她紧握手机的手指已经泛白，眼泪滂沱，她稳住声音，对叶萱说道：“我不管你当初撩拨我的初衷是什么，现在，我爱上了你，我就要得到你，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拉你一起！”
文晓宁挂掉电话嚎啕大哭！
眼泪模糊了眼前渐渐亮白的城市，文晓宁却觉得十分熟悉，和叶萱分手后的一个星期以来，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她来来回回翻看着手机里仅存的两张合照，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哪怕叶萱给她的只是几个字的回复，她也视若珍宝。在爱情里，她从来不死缠烂打，然而对叶萱，她爱到骨髓，只要一想到叶萱不属于她，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她给叶萱打了无数电话求复合，他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毫无回旋的余地，他把她的心狠狠地踩在脚下，没有丝毫怜惜。
“替代品？呵呵。”文晓宁笑得狰狞，“不能爱也不能替代，那就一起碎吧，总不能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
医院这边的叶萱听到电话被挂断，丝毫不知邪恶的种子因他种下，他收起手机，双手撑着楼梯栏杆，十分疲惫。他活了28年，最后悔的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十四年前对宁珞放手，任由其离开；第二件事就是因为文晓宁酷似宁珞而和她在一起，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前者是因，后者为果，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寻找替代，错一步，步步错，想到这里，叶萱极为懊恼。
直到困意来袭，叶萱才从楼道出来，轻手轻脚地回到病房，宁珞正睡着，叶萱见她睡得香，自己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昨晚闹腾了大半个晚上，宁珞睡得很香，因此，在她听见手机铃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她半睁着眼睛到床头柜摸手机，摸到手机后就迷迷糊糊接了起来，“喂？”
“听你这声音，是还在睡觉了？也不看看几点了？赶紧起床！”这是宁和琛的声音，也就是十几年来对她不管不问的父亲。
宁珞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才上午十点半，放假不睡懒觉还能干嘛？对了，她现在还是个病患，睡懒觉更是理所当然了，她这个名义上的爹怎么突然关心她有没有起床了？
宁珞从床上坐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事？”
宁和琛似是带着怒气，“我昨天就跟跟你讲了，今天是你弟弟十岁生日，你赶紧起床赶紧回来给宁毅庆生，商界的很多叔叔伯伯们都会来，你认识一下……”
“哼！”宁珞冷哼一声，“我妈在我十三岁时就被你气死了，我哪里来的弟弟？想要我给小三的儿子过生日撑门面，算盘打得忒好！再说了，商界的叔叔伯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那大名鼎鼎的后妈在三年前就把我进大企业的路断了，我就算认识了他们又怎样？我的亲爹都不帮我，还指望这些叔叔伯伯？你想给小三的儿女铺路，不要拿我做幌子！”
“宁珞！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你们做事难看，还不许我说了？——我昨晚回家的时候出了车祸，刹车失灵，我差点就死了，懂这个概念吗？你说一辆才买了不到一年的车，怎么会刹车失灵呢？啊，我想起来了，买车的第二天，我就在车上装了几个24小时监控，全方位的哦，别人对我的车子做什么，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你说昨天下午，我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什么精彩的瞬间呢？”
电话那头呼吸加重，却没有回应，良久，宁和琛平复心情才开口说道：“你提条件，视频给我。”
听到宁和琛的话，生气、伤心、失望一齐向宁珞袭来，她的左手揪住被单，连受伤处的疼痛都感觉不到，眼泪接连不断地从眼眶滑落出来，滴在手上和雪白的被单上，她开口，声音轻颤，“你不问我有没有受伤，不问我车祸严不严重，不问我有没有撞到人，不问我出车祸时会不会害怕，更不问我在医院是不是有人照顾我，你只跟我谈条件，像交易一样，我到底是你的谁？”
“哈哈，哈哈，”宁珞笑得泪眼朦胧，“这么多年，我被她欺负，被她冤枉，被她栽赃陷害，你不闻不问，我总以为你是被蒙在鼓里，被她的伪装欺骗，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是她害我，对吗？刚刚我说出车祸，说装了监控，你并不惊讶，你不用调查就知道是樊姨做的，你包庇她，替她善后，纵容她作恶，因为你爱她，不想失去她，对吗？是，她真是幸运，遇到了这么爱她的你，可是我呢？你们来了，我妈就死了，我妈死了没两年，你们就把我赶出家门，我妈死了，你就不用爱我了吗？”
“小珞，我说过，离开宁宅对你更好，更何况，白云一直在照顾你。”
宁珞感觉，自己失控的情绪像重重的一拳打在轻轻的棉花上，任你再伤心欲绝，再歇斯底里，那个被她叫做“爸爸”的男人，始终不关心她分毫，也要不来他的爱。
宁珞收起了情绪，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平淡地说道：“我毕竟姓宁，拆了你的家，对我也是一种损失，视频，你就别想了，我不会给你，你告诉樊姨，我宁珞大难不死，是我妈在保佑我，从今天开始，她不惹我，相安无事，她再惹我，那就玉石俱焚！”
挂掉电话，宁珞将手机狠狠往墙壁砸去，她怒火中烧，气得全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却手足无措，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恨，她恨宁和琛，恨樊繁，恨抛下自己死去的母亲，更恨自己姓宁，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好吗？”
浑厚带有磁性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宁珞的恨意瞬间抽空，她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猫，警惕地盯着声音来源，认清楚是叶萱后，宁珞才回过神放下警惕，刚刚那一幕，他全都看到了，她身上最黑暗的一面，他也看到了，宁珞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
叶萱走过来，递给宁珞一张纸巾，“擦擦眼泪。”
“没事，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宁珞接过纸巾，倔强地擦去脸上的泪珠，没想到却越擦越多。
叶萱坐在她对面，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笑你。”话音刚落，宁珞便忍不住放声大哭，“叶萱，我好想我妈，好想我妈”
叶萱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思绪万千。
对宁珞的记忆还停留在初中，那时，宁珞是个留着男生头的青春女孩，她成绩好，是学习委员，老师对她很信任。她的性格偏内向，容易害羞，但是做起事来大方自信，不骄不躁。她和所有的同学都能和颜悦色地相处，但是她不与所有的人都能打成一片，她的好朋友就是那几个，娇娇、小影，还有他的好朋友林理。
叶萱很喜欢宁珞身上这种温和的气质，这是她的家庭带给她的，他甚至还记得宁珞的父亲，俊朗儒雅，对宁珞一脸宠溺，那时他们正在热恋，他还挺不要脸地喊着“我岳父来了”，让宁珞羞红了脸。
那时的宁珞，应该有着完整的幸福的家庭，然而是哪一年，父亲出轨，母亲去世，小三进门，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叶萱低头看着哭泣的宁珞，这些年，她怕是过得极为不易。
宁珞哭了很久，泪水把叶萱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等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宁珞猛然坐起来，着急问道：“我们的车被拖到哪里了？”
叶萱不明所以，“我们的车是同一个牌子，送到同一个4s店了。”
“有地址吗？”
“叶苏昨天发给我了。”
“行，”宁珞边说边拿包穿鞋子，“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要去拿车上的视频，我那个监控没有联网，没有云存储，只有那一份，我想我爸肯定派人找我的车了，如果他们捷足先登，我就失去他们的把柄了，刚刚还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宁珞说完已经快走到房门口，叶萱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你的身体不比视频重要一些吗？你的左手出血了。”
“没事，等我拿到视频再回来处理伤口。”
叶萱不松手，“宁珞，你是你爸的女儿，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宁珞有些不耐烦，她想甩开叶萱的手，甩了几次都没甩得掉，她瞪着叶萱说道：“他是不会坐视不理，他会把视频摧毁，保樊姨一辈子无忧，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我，如果拿不到这个视频，那么未来的某一天，我就会死于另一场车祸了，这个视频可以保我的命，你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吗？”
叶萱依旧没有松开宁珞的手，他盯着宁珞，说道：“你留下医院处理伤口，照顾好自己，我去帮你拿，我和4s店的人熟。”叶萱牵着宁珞坐回床上，“你把行驶证、驾驶证都给我，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你爸打电话来，或是其他任何人打电话来问你车祸，你先假装不舒服，记不清了，或是给错误信息。从医院到4s店，我需要个把小时的时间，就按一个小时计算，你就在医院乖乖休息，我到了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你”
“别说了，把车钥匙给我。”
宁珞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给叶萱，告诉他，“tf卡在中控后视镜的右侧边，摁一下就会自动弹出来，”之后，宁珞又给了他一个读卡器，“拿到卡之后先去最近的网吧传到我的网盘，我等会儿把账号密码给你。叶萱，拜托你了。”
叶萱点点头，拿着钥匙离开。
宁珞重新躺回到床上，她按响呼叫铃，让护士进来帮忙处理左手臂的伤口，处理完之后，手机铃声在墙角响起，宁珞下床捡起手机，破碎的屏幕上显示来电，是奶奶，宁珞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拿着手机回到床上躺下，她没有接，等到第二通电话再打来的时候，才响了三秒钟，宁珞就接了，她带着哭腔对奶奶说道：“奶奶，我昨晚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呢。”
“我听你爸爸说了，小珞啊，你现在怎么样？受伤严不严重啊？”
“脑震荡，昨晚头晕呕吐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是吃不下东西，还是恶心得很。还有，我的左手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刚刚一生气，伤口又裂开了，护士才帮我重新换了药和绷带，提醒我不要太激动了，还一直让我叫家属过来，我就说我也没什么大问题，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宁珞特别懂事地将自己说得特别可怜。
果然，奶奶听到宁珞这么说，急忙说道：“我可怜的孙女啊，一个人住院都没人照顾啊！你别急，奶奶这就让你爸过去看你。你告诉奶奶，你在哪家医院？我让你爸带点补身体的过来。”
“不用不用，爸爸他这么忙，不用耽误他的时间了，现在外卖这么方便，我手机下单就能送到的。——奶奶，中心医院的医生来查房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啊，你放心，你听我的声音，这么中气十足，我没事的，我先挂电话了。”
宁宅，宁和琛听见中心医院四个字，立刻吩咐人去查。原本站在一旁沉默的樊繁连忙说道：“不对，宁珞昨晚从宁宅出发，不可能开那么远才出车祸，一定离宁宅不远，开得最远也就是在沿江路，沿江路最近的医院是五医院，和琛，你让人去五医院附近找。”
宁和琛看了樊繁两眼，照她的话吩咐下去，他不想老太太担忧，本想等生日会结束再处理此事，没想到老太太一眼就看穿是樊繁所为，她走上前狠狠扇了樊繁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彻书房，老太太怒视樊繁，指着她骂道：“后妈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从前算计宁珞，给她使绊子，我儿子或许是个瞎子聋子，我可不是！”老太太斜眼瞟了一眼宁和琛，继续对樊繁说道：“当初念你怀了宁家的种才许你进门，这些年看在你为宁家生了一儿一女的份上，我没有追究你分毫，只是明里暗里地提醒你不要动小珞，你不仅没听，胆子愈发大了，还要害小珞的性命，你是当她没了娘可以为所欲为吗？”
樊繁哭着喊道：“妈，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没有要害她。”
“妈，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樊繁做的”
“哼！”老太太气得不轻，她怒视宁和琛，说道：“你们夫妻俩那点小心思在我面前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一个为了自己，一个为了钱，狼狈为奸！”
“妈，这个视频对我们宁家来说很重要，如果视频发到网上，我们宁家又会被人进行各种揣测，又要‘风光一把’了，宁氏企业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就像十四年前一样。”
老太太有些站不稳，宁和琛连忙扶住她，她用手打了宁和琛两下，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真是连我都敢威胁了。——樊繁，你今天就跪在这里，我会对外说你突然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宁毅的生日会你就别参加了。”
樊繁一脸不可置信，“妈，宁毅是我儿子，他的生日会我怎么能不参加？”
“你如果不想坐牢，就跪在这里。”老太太看着宁和琛，不容拒绝地命令：“生日会提前结束，送走宾客后，你和她一起跪到这里，对着明珊的遗像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