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三，因放假而遇冷的明江大学城迎来久违的热闹。
明江体院与乔帆实习的俱乐部有合作项目，这次组织部分潜力学员们进校参观交流，乔帆给冯笑加塞了个位置，名字报上去才告诉她。
冯笑不太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
但架不住自己写东西需要，加上上次调整课程确实也有对方出力，她最后还是应了。
周三一大早，冯笑按时抵达明江体院大门口。
大约因为本校学生的身份，乔帆被委派了负责签到点名的任务，他给人递胸牌递小礼包，到冯笑时冲她帅气勾唇。
幸好乔帆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也没多做停留，冯笑松了口气，看到李教练在边上看自己，也过去打了个招呼。
李教练笑着告诉她：“多亏乔帆帮你说话，不然送你的三节课就取消了，还有今天，也是属于资深学员的额外福利。”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乔帆从未提过，冯笑听了发愣，等随大部队往学校里面走，忍不住落后几步和乔帆肩并肩。
等她道完谢，乔帆却道：“你不是早说过吗？”
冯笑抿了下唇：“我没想过会这么复杂。”
他耸肩：“还行，我也给俱乐部帮过不少忙，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被这么轻松地应对，冯笑也不好再说，只得讷讷点头。
但低头走几步后，却听耳边笑了声：“但还是会麻烦点。”
“嗯？”
对方言之凿凿：“今天活动你可得从头参加到尾，不然扣我业绩分。”
“……你放心。”她半晌憋出三个字。
乔帆笑着指指前面：“喏，我们学校的历史资料馆到了，去吧。”
这是本次活动的第一站。
明江体院拥有七十年的历史，从学校走出过第一批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也培养了第一批指导技术过硬的教练。
讲解老师带人一路介绍到多媒体展厅，嗓门一直铿锵有力，冯笑听得沉浸感十足，情到浓时调出备忘录，遇到谷钰找来。
昨天晚上，冯笑把前三章内容给她发过去，今天正是反馈的时候。
谷钰：「女主不对劲」
冯笑：「比如？？？」
她写完的那几本故事里，哪怕第一本受的批判够多，也从没有人说过女主不行。
谷钰：「心理活动改改」
冯笑更茫然了。
众所周知，言情故事的心理活动主要由女主扛大旗，小鹿乱撞也好拘谨生涩也罢，总之要让读者有足够的沉浸感。
在这点上，冯笑短板更明显，她只能不断回刍自己初次见到童小江的心跳，但她发誓，那时候的心跳是真的，感觉也是真的。
冯笑：「心理活动我觉得写得还挺真实啊……」
谷钰发来个叹气表情包：「真实是真实，你的女主开篇不算弱吧，怎么突然就在情感上姿态那么低？」
谷钰：「现在时代变了，大家也不太喜欢弱者心态，你把女主对待情感的态度拔高点，其他没问题」
视频开始放映，冯笑草草敷衍了谷钰会去修改，但愣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宛如神游。
她满脑子都是“弱者心态”四个字，心里反对声甚嚣尘上，可具体理由又无法细推。
谁是弱者？
是虚构的女主，还是……她本人？
冯笑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能从宿舍搬出来独立生活，能不再拿家里的生活费，怎么可能会是弱者？
大约是质疑实在太深，等到体院网球场馆进行体验时，冯笑爆发了。
爆发的点在于乔帆拖出了发球机给她，而并非像其他人那样分配为两两对抗。
这种明显的照顾令冯笑觉得羞耻，她直接对乔帆说：“我可以。”语气里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激进。
乔帆笑道：“其他的学员练习时间长，你总共才上了几节课，等上场不到一分钟直接被削零蛋下来。”
言外之意，体验感与尊严都会打折扣。
但冯笑就跟没听出来似的，依然坚持。
两人僵持了一会，其他人已经分好队伍，趁着没有多少人注意这边，李教练过来问情况，乔帆准备解释，被冯笑一马当先地打断：“我不想和机器练。”
冯笑平时上课基本指哪儿打哪儿，李教练第一次见她这样主动，愣了半拍，便对乔帆说：“小乔，你把张姐的对手分给她好了，你去和张姐打一轮，时刻注意张姐情绪。”
乔帆皱起眉，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对面李教练眼刀一扫，只得点头应下。
张姐是俱乐部为数不多的金卡客户，经历也传奇，最开始因为小孩在俱乐部上网球课，她在边上看着，久而久之觉得有意思就自己加入了，一连练了半年时间，钱没少给，还敦促自家小孩去各种参加比赛。
俱乐部视张姐为财神，给她安排的对手也是特意挑过基础能力，意图让财神胜利之余也察觉不到放水。
可惜，现在对手被调给了冯笑。
面对才接触网球没多久的冯笑，对手虽然答应李教练会让让她，但到底不如对张姐那样谨慎，在被连拿两分后胜负欲瞬间涌上，挥舞拍子就一记大力抽球。
冯笑见球杀过来，心急着想去接，结果步子节奏没调整好，往前冲时不仅球没够着，人也惯性没刹住。
耳边惊呼传来，属乔帆的嗓门最大，但她什么都看不见，摔地上时扭到脚，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手臂绷出颤抖的线条。
意外来得突然，而对手的进攻没有任何指摘地方，李教练只得叫了暂停，要乔帆带人去医务室检查。
冯笑趴在乔帆背上，一路走，恍惚有种那时被童小江背着的错觉。
不同的是，此刻太阳明晃晃地灼烧在她背上，耳边乔帆也在叽叽喳喳。
“球接那么急做什么？”他说，“又不会有惩罚。”
冯笑沉默半晌，轻轻应下。
现在想来，可能她当时被某种情绪冲昏了头。
好在经过检查，冯笑只是轻微伤，校医让拿冰袋敷一下，叮嘱静养几天才给下地。
崴脚为体院学生常备伤，乔帆没让冯笑掏钱，自告奋勇说去宣传办公室拿冰袋，顺带弄点治跌打损伤的药。
冯笑没能拦住他。
乔帆直接跑去了宣传办公室，远远的听里面传出笑声，他没放心上，抬手敲敲门，顺便道：“曹老师在吗？我是乔帆。”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来得正好，介绍个大神给你认识。”
曹西华四十出头，身材健硕，笑起来像加菲猫，他早些年是省网球队的主力干将，后来因伤退役来了明江体院，在给选教书还是对外职务时，生性开朗的他选择了后者，一做就是十多年。
乔帆冲他礼貌微笑，结果脚刚踏进办公室就顿了一下。
屋里三个人，边上那位是他最先眼熟的，眉眼不动，穿着写有rim标识的圆领t恤。
童小江。
曹西华不知道两人关系，把乔帆往另一侧引：“这位，认识吧？骆鸣，我们明江市第一位去国外打职业的运动员！”
他回神，看去时又愣住。
曾经无数次在新闻上看到的男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在明江所有致力于走上职业道路的青少年选手眼里，骆鸣是绝对的传奇人物。
但没记错的话，他当年离开省队的事情闹得很大，也并不开心，明江体院与省队向来密不可分，怎么曹西华会与骆鸣聊得这样融洽？
“你好。”骆鸣伸手。
乔帆忙握上去。
曹西华笑眯眯看着两人：“rim俱乐部今年会在十月份承办青少年巡回赛的明江站，我们学校会与他们合作赛事周边的相关活动，你想不想去看看？”
“机会太难得了，但……”乔帆欲言又止。
曹西华冲rim那边的第三人道：“康总你看，这孩子当年青训可是个好苗子，后来来我们学校读书，一直名列前茅，就是现在在别的俱乐部实习。”
“跟谁？”
“李国福李教练。”乔帆看向那个被称为“康总”的男人，这么热的天，还穿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套，很精英的模样。
没记错的话，rim俱乐部老板就叫康锐，据说是个网球发烧友。
果然，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简单厚重的白底，灯光下有隐约的logo，上面写着“康锐”二字。
“李教练很优秀，当时我还想请他来着，没成。”康锐很和善地建议道，“以学校的名义过去帮忙，应该是可以的。”
rim是明江网球业内的新生儿，但一开张便势头十足，乔帆不止一次听俱乐部的人说，老客户被挖走了不少，就算他以学校名义过去，恐怕也没法说服李哥。
可乔帆不喜欢直接来得罪人的话，便看了眼童小江：“可能不方便。”
曹西华反应过来：“你和小江也认识？”
乔帆欲言又止：“以前青训的搭子，后来么……”
童小江看过来：“因为家里出点事，就退了。”
他平静陈述，也勾着唇角，整张脸便流露出很舒适的阳光感。
曹西华不太了解青训的事情，闻言哦了声，才想起问乔帆来找自己什么事，乔帆略略说过帮学员拿药，余光瞥到童小江与骆鸣低语，心里忽地起了点扭曲的嫉妒。
“那小姑娘没上几节课，一直要我陪着。”乔帆冲着曹西华的背影道，声调拔起，“不凑巧崴了，我得照顾到底吧。”
“你小子还挺负责。”曹西华转身把东西递过去，又叮嘱，“待会请人家吃点东西补补，就校外那家卖鸡汤的，开着。”
“嗯，谢谢曹老师，我先走了。”乔帆转身。
他刻意在经过童小江面前时停了一下，眼转过去，两人对视。
童小江面无表情。
乔帆忽地扯起唇，大步离开。
曹西华等人走了才介绍道：“那家之前上过市里美食节目，鸡汤每天限量现熬，学生老师都喜欢去。”
康锐与骆鸣点头，正要再谈其他，冷不丁听童小江开口说：“我听这里朋友说过。”
这一刻，他眉目舒展，端出一副很受教很向往的样子，令曹西华不由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