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谷钰声音不算小，周围又不太吵，名字轻轻松松就被后排听见。
童小江定睛一看，拍着前排靠背道：“好巧。”
冯笑不得转向后方，冲他笑了下迅速折回脑袋。
谷钰凑过来，余光扫着后面：“认识？”
冯笑嗯了声，突然记起自己还没给她说换了上课地方，脑子瞬间停转，再启动不过几秒钟，却见对方已经冲着后面两人打起招呼：“你好，我是笑笑的朋友谷钰。”
“你好，童小江，这位是林铮。”与梦里永远的沉声不同，现实里的童小江生机盎然，嗓音震动带起尘埃盘旋飞舞，阳光被折射到四面八方。
谷钰对帅哥、尤其是对如此外向的帅哥毫无抵抗力，眼睛顿时笑眯成一条缝：“你喜欢网球？”
林铮在边上得意道：“何止喜欢，我们小江还是教练。”
“助理而已——”童小江认真纠正，却听谷钰咦道：“所以你和笑笑的教练是一个俱乐部？”
他闻言愣了愣，林铮则不满：“不报我们小江报别人，哪家抢的人呐？”
谷钰茫然，再看身边，冯笑直愣愣撑着眼睛面向赛场，一副横刀赴死的模样。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笑笑，你教练叫什么？”
冯笑心知躲不过，僵硬地扯了下唇：“乔帆。”
话音刚落，林铮不可置信地叫道：“那个在青训就被我们小江吊打的傻逼——嗷！”
童小江收回踢过去的脚，不理小胖倒下哀嚎，对谷钰一板一眼地解释：“别听他瞎讲，乔帆是体院的学生，技术不会有问题。”
但说话时，他的眼睛却落在冯笑板正的背脊上，带给对方很明显的觉察。
是在怪她不给他冲业绩吗？冯笑想到童小江当时打电话的热乎劲，越发心虚，可惜后脑勺没长眼，她也做不到回头看他此刻神情。
气氛如此弥散开去，尴尬无所遁形。
谷钰也很尴尬，人家言外之意就是澄明与那个乔帆毫无关系，让她最初的热络看着像个笑话。
怪谁呢？哦，怪这位。她瞪向始作俑者，后者慌慌张张冲她笑，小鹿眼里晕上些雾气，又看的她心里软趴趴。
……算了。
十分钟后，决赛正式开始。
在接下这份定制工作以前，冯笑从不会去看网球比赛，更不了解其中关窍，但托上了几节课的福，她现在不仅能看的津津有味，还能抽空调出手机的备忘录打下几个词。
比如，当乔帆在规定区域来回奔跑时，她会写下：「速度，力量」
再比如，当发现乔帆杀球总要怒吼时，她又会写下：「习惯，威慑」
不过，这场比赛的情况，就算冯笑是以微薄的知识纵观全局，也能轻易发现乔帆占据绝对优势，很快，她就不用再特意记下什么了。
日光炽烈，场上运动员好似被镀上一层金边，身躯健硕而流畅的线条感越发鲜明，连完全外行的谷钰都忍不住赞一句：“视觉盛宴啊。”
然后她又偏头，附在冯笑耳边压低声音：“我看这乔帆也没后面说得那么不堪嘛……难道他们也觉得同行是冤家？”
“不清楚。”
谷钰也觉得不可能，运动员讲究竞技精神，怎么会去这样诋毁对方？但她一时又想不出合理解释，索性不再去管，冲冯笑道：“反正你多关注他，就当提炼特质，我看挺合适的。”
这还用说？
冯笑把手机放回包里，身体前倾，手托在腮边专注看比赛。
乔帆打球猛，肌肉愈显偾张，动起来仿佛蓄势待发的野兽。
一只深情的……野兽……男主？
冯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激灵，脖子往下抻了抻。
细长的颈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暴露在正后方的视野里。
童小江不知何时开始关注到了这抹白皙，他凝视良久，几乎可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一如她带给他的感觉。
脆弱，单薄，仿佛稍稍一捏就会折断。
乔帆快速连下两局，走到休息区喝水，冷不丁抬头，精准地与冯笑视线撞在一块。
随即，他勾起一边唇角，笑得痞坏。
冯笑愣住，迅速垂眼。
找主办方拿票就这么点不好，位置往往过于靠前，不留心就会被看见，她盯紧膝盖，又听身边倒吸口气：“笑笑，那个乔帆好像一直看你。”
“你被晒眼花了。”冯笑镇静回道，打定主意绝不抬头，“这片好多都是主办方给的票，他应该是看见熟人。”
“那你还当鸵鸟？”
冯笑张嘴却有些失语，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吐槽：“看也没事，那乔帆就是一显眼包，和他计较你就输了。”
听声音是童小江的同伴，坐她斜后位置，转过去恰好可以避开童小江的脸。于是，冯笑得救似的去冲对方报以微笑。
但谷钰被连驳两次，就很难高兴起来了：“再怎么说，人家刚才也打赢了。”
林铮啧啧有声：“没看出来对面放水啊？主办方的人，输了多丢脸。”
他就是针对，接下来一番话，吹着乔帆的对手打压乔帆本人，还不忘阴阳怪气：“这水平被狗啃了吧，体院招人都什么眼神！”
谷钰看了眼冯笑，她脸色还算平静，可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已经在无意识地搓着，这是她不安时常有的表现。
编辑大人冲林铮皱眉：“你——”
“林铮。”童小江突然插进话，“我记得，你只是腿折了吧？”
对方愣了愣：“啊？”
他抱胸往后一仰，嘁道：“还以为你脑子也跟着不正常，暗恋乔帆。”
林铮反应了半秒钟，气得就要站起来，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受伤的那条腿，只听咚一下，腿重重磕到椅子下方的台阶脚，人当即蹦出一声惨叫。
但这次林铮没有叫完就被童小江捂住嘴，童小江一面狠狠往下拽他肩膀，一面冲谷钰点头：“抱歉。”然后又对冯笑说，“乔帆能力是不错的，我可以保证。”
林铮大怒：“童小江你脑子才￥——”
他脑袋被塞进童小江的胳膊肘，一张脸皱出包子褶，冯笑没忍住笑了声，又迅速反应过来，捂着嘴慌乱转回去。
场上，乔帆已经摆好姿势，随时准备发球。
谷钰悄悄靠近：“你这朋友嘴可以的，解气。”
她余光有些散，好久才轻声道：“不是朋友。”
比赛最后，乔帆毫无悬念地拿下冠军奖杯。
趁着颁奖礼，冯笑在备忘录上多记下几行字：「意气风发，胜券在握？心态如何，会觉得输吗？」
就算不写纯情感故事，她也知道基本的创作思维——男主怎么可以完美无缺。
不期然的，林铮的话悄悄挤入脑中：“主办方的人，输了多丢脸。”
还有另一句话：“那个在青训就被我们小江吊打的傻逼。”
冯笑手指停了下，唇角不自觉勾起，回神时脑袋已经转向后方。
可那两个并排的座位空空荡荡，人不知何时离开。
赛后的沙龙活动类似于主办方的宣讲会，用来招生与洽谈，也用来大张旗鼓地展现自己方方面面的关系，更有甚者，茶歇吃至一半，还有专业团队上台去做文艺表演，堪称世俗与高雅的绝妙融合。
冯笑肩负采风的主要任务，便与谷钰兵分两路逛，她在活动厅转一圈，看到许多展示板，也知道些平常上课不会了解到的其他知识。
正低头速记笔记时，冯笑冷不丁被人叫了声名字，回头看，本来应该被一群人围拥的乔帆站在几步之外，冲她矜持弯唇，一点不见之前的张扬外漏。
她走过去：“恭喜。”
乔帆嘴上仍道：“小打小闹。”
是吗？
冯笑不爱接茬，却不代表不会观察。
就算是自谦，他眼角眉梢都有笑意，整个人裹着一阵春风，但观感上又还挺清爽，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去了油。
这就是运动的魅力吗？冯笑在心里缓缓画了个问号，也突然有劲头想问更多。
“怎么了？”乔帆看她凝视自己，露出点明显的笑意问。
她慢吞吞问：“你喜欢网球吗？为什么会选择它？”
“对我——感兴趣？”对方拉长声音。
果然，去油是假象。
她定定神：“上了两节课，对网球运动员有点好奇。”
“要我回答也可以。”乔帆挑眉，“这样，晚上来玩我就告诉你。”
玩？
见冯笑愣住，乔帆朝她微微压下头，目光热切：“朋友给办的庆功宴，全是体院生，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到。”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我有事。”
冯笑不想和乔帆多接触，也确实没撒谎。今天看完比赛至少回去得把主要角色的小传定好，大纲也得开始动起来，怎么说下周都要发给谷钰，不然赶不上对方定的计划。
乔帆眼神闪闪：“我刚才场下休息，看到你后面的人，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虽然含着笑，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下一秒，身后夸张喊起来：“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冠军嘛。”
莫名其妙的，冯笑脑子里冒出“冤家路窄”四个字。
童小江没什么大反应，就是表情比之前冷肃，至于林铮，他大约有被教训的肌肉记忆在，冲冯笑本能缩了下肩膀。
冯笑见状更想快溜，冲来的两人打过招呼就走，可刚转到墙的另一面，就听林铮叫童小江的名字，很不满的语气。
她心脏跟着荡起，脚也停下。
“不要闹了，跟我回去。”童小江道。
但乔帆的目光从拐杖慢悠悠地落到林铮脸上，似笑非笑：“看来摔得还不够狠，起码没把嘴堵上。”
童小江脸色一变：“你做的？”他看向林铮，原本气焰高昂的小胖猛往后缩，仿佛想把自己挤进墙角当石雕。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我不在，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乔帆道，“不过也怪你这位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哪有问都不问就要打人的。”
他似乎在回忆，微微冷笑：“本来去酒吧就是玩的，喝大了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这么喜欢冲上去当英雄，怎么不干脆给人接盘去啊？”
童小江皱起眉，体院生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他不意外，却并不代表会习惯。只是扯过林铮要走时，又被乔帆的下句话定在原地：“你来做什么？这比赛应该入不了你眼吧。”
这话几分悠悠又几分犯冲，但冯笑悄悄看过去，童小江跟没听出来似的，表情板正：“我现在在rim，过来学点经验。”
“哦，你也准备当教练了？”乔帆的语气听不清道不明，但话里的讽意明明白白，“童小江，我真瞧不上你。”
他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林铮一改刚才的炸毛，站原地都不敢大喘气。
童小江冲他翻了个白眼：“走不走，都饿了。”
“走走走。”林铮恨不得拐杖下面带个轮子，这样他就能一溜烟跑掉，可惜越慌张就手忙脚乱。
童小江看不下去，咂着嘴带他往前几步，脚下倏然一顿。
他看到了在拐角呆立的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