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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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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峥喉音压着火,心里克制再三。

    楚鸢扭头就往外走。强劲的大手束住她的腕子,楚鸢嘶一声,扭头:“你攥疼我了。”

    “不许去!”

    “为什么!”她恼了。

    她还要嚷,她还要问。他心里视如珍宝的姑娘,凭什么要给一个下贱的奴仆擦身换药

    手腕上附着的力道越收越紧,楚鸢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揪起秀气的眉毛,委屈巴巴看他。

    这次,易峥没有心软:“你再敢进后罩房,信不信本侯立刻让他死”

    虎父无犬子,易峥的铁血手腕,和宣王何其相似。楚鸢虽没亲眼见证过,但看他这势头,不似唬人。

    楚鸢吸吸鼻子,质问他:“他做错了什么事,你偏要杀他是不是因为你是王府里的侯爷,就能随意草菅人命,涂炭生灵”

    易峥气急反笑,滔天的醋意萦绕于胸腔,难以抑制的情愫肆意生长。

    他靠近楚鸢,劲臂高抬,牵扯着她的柔夷一同撞到梨花门上。

    手上一酸,楚鸢一声嘤咛。她被迫踮起脚尖,昂头仰望他。

    这个充满压迫力的角度,能一眼望见他汹涌着波澜的深邃凤眸。

    楚鸢水光潋滟的杏目颤抖着,眨眼间,泪珠挂到了细长的睫毛上。

    “对,本侯能让他生,就能让他死,你才知道!”

    “你想要他活,就离他远远的。本侯的人,用不着你治!”

    他还是头一回用如此阴寒的眸光睨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能把人吃掉。

    楚鸢昂头望他,一下一下受着眼锋的凌迟。

    这样也好,免得眼泪掉下来。

    楚鸢咬唇:“你真可怕。”

    她心里不舒服,不是在意他的冷漠。而是清明山居时那个肆意的少年,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一回凌风院,就消失得彻彻底底,独留一地破碎的虚幻,让她措手不及。

    “我原以为,侯爷不介意的。”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原以为,他不是那种世俗定义的迂腐士大夫,不会介意她行医治病,不会介意尊卑贵贱,不会像哥哥一样时常劝她做个附和封建礼教标准的妇道人家。

    这一瞬,易峥不敢去望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他率先撇开眼,语气依旧生硬:“ 你初来乍到时我就说过,摒弃山中一切,守好王府规矩。你可还记得!”

    楚鸢反问:“若是我在王府,就必须遵……”

    “必须!”

    “可我是大夫,救病治人天经地义!”她厉声反驳。

    “男人不行!”

    “???”

    如此蛮不讲理,楚鸢被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深呼吸几下,慢慢冷静下来,眼神也恢复清明。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生存才下山的,若是连行医济民都做不到,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之前一个人一直过得好好的,离了他又不是活不下去。

    心中酸涩喷涌,瞬间袭击鼻腔,她垂头捂住口鼻,倔强地护住自己。

    莫名其妙的,竟然有点舍不得。

    楚鸢眼眶里续满感伤的泪。

    易峥不知晓她的内心活动,以为是手上力道过大,攥疼了她。

    他放手,看见她手腕上红印。

    楚鸢没说话,径直回了次间。她走得决绝,看都没看他一眼。

    从听雪居出来的易伯远亦是碰了一鼻子灰,刚想回峥嵘阁,却见假山方亭上的儿子。

    正午日头正高,易峥坐于石桌,一手敲着折扇。紫殷跪在前方,布衣上又印出血迹,引来苍蝇嗡嗡作响。

    易峥皱皱眉。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脏东西,竟被楚鸢亲自照料。他何德何能,也配?

    “奴本想先面见主上,可伤势略重,才去了蓝川屋里休整。楚姑娘贸然进屋,奴未曾防备,又怕惹她不爽,这才……”

    “你的意思是,这事怪她?”

    “奴不敢!”

    紫殷心骂自己嘴笨,他抿抿干裂的白唇,只道:“奴自知死期已至,且容奴禀明要事,再死不迟。”

    易峥慢悠悠:“说。”

    “南郡的事,妥了。”

    “尸首呢?”易峥云淡风轻地问。

    不看到方屿那厮的头颅,他仍不得安稳。

    紫殷轻咬下颌,才道:“按主上吩咐,将方屿一行人抛尸掷江。尸首不曾带回。”

    易峥问得极细:“可留下活口?”

    “……书童丢了。”

    轻拍折扇的手一顿,易峥抬起凤眸,“什么?”

    “夜深行船之时方便下手,书童挨了一刀,坠江后不知所踪。”紫殷看了眼易峥,小声道,“或是、或是不通水性,早溺死了。”

    “排查南郡地界,若找不到书童首级,便拿你的来替。”

    “是!”

    清明小幽山一行,他确信蒙面杀手就是方屿私下豢养的心腹。那个和他长得七分像的书童,更是方屿最大的拥趸。

    不祥的预感迎上心头……

    易峥眉目间雾霭沉沉,一挥袖子,命紫殷走人。

    “心事这么重?”

    片刻,又出来个烦人的声音。

    宣王一身常服,刚登上高台。这个时候易伯远出现在离听雪居不远的假山方亭上,就只有一种可能。

    易峥没心思给他行礼,两人既是父子,又是知己,两个乱臣贼子私下独处时,当然不会遵循礼教尊卑。

    “被轰出来了?”他几乎陈述着问。

    易伯远坐下,一把抢过儿子手中折扇,自顾自扇起风:“还不是羌贼!”

    这些日朝廷上最烦心的事,莫过于西北边塞。

    西北羌人作乱,占了边塞的西凉城,而后恬不知耻地上表天子请受爵封侯。他们也知傀儡天子并无实权,于是特意赐给摄政王易伯远一众窈窕胡姬,以示讨好。

    一听说要塞别的女人入府,这可把听雪居那位气坏了。

    易峥想到这出就忍不住想笑。这对怨侣夫妻吵了一辈子,当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看易伯远现在的脸色也知,实打实是被老婆羞辱了一番。

    易峥刚才凌风院出来审人,今日本来心情不佳,还好出了这么个乐事,能让他笑笑。

    父母的事,他从不参与。深知两人不会和离,于是他尤爱吃瓜。易峥一直觉得,再有意思的话本都不如他爹娘的故事有趣。

    易峥直接打趣:“未来的九五之尊,家里有皇位继承,确实应该开枝散叶。”

    宣王脸一僵。

    儿子不但帮不上忙,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易伯远他能不气吗?!

    于是他笑道:“不急,我先等你生个皇孙。”

    这话意有所指,把易峥打了个措手不及。要知道,他和楚鸢可刚刚吵了一个大架。

    易峥转移话题,“胡姬就在府上?”

    “怎么,你想用?”

    “罢了。这可是羌人送给父王祛火的,儿臣怎会夺人所爱呢?”

    府里私下独处,两个乱臣贼子当然不会遵循礼教尊卑。这会子,倒是怼的易伯远说不出话了。

    “你以为,这点虚头巴脑的什物,就能解火?”

    易伯远严肃起来。北方战事初平,羌人就急不可耐地攻陷了西凉。

    西凉城偏僻荒凉,却也是大燕城池,岂可随意弃之不顾?若是容忍他人一次越界,换来的就只有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父亲是想……”易峥还没问出来,望向易伯远眼睛时,心里已经明了。

    千秋节宫变早就传得满城风雨,愚昧的百姓不必介意,可文人之口却不得不防。

    西凉有难,这是收服人心极佳的方式。易峥怎么会不清楚?

    不然他也不会从小被他这个反贼父亲言传身教,习武用兵。

    “下个月底出征。”易伯远提点完,又补充道,“提前打好招呼。”

    易伯远指的是凌风院里的楚姑娘。儿子自然也能明白。

    易峥没吭声,心里盘算着来回的路程和日期。

    收复山河本来就是武将之职,他平日受本朝文人风骨的文化浸染,看着白净斯文、玉树琼枝,内里却有颗熄灭不了的赤子之心。

    出征讨贼,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回他倒是犹豫了。

    原来孤身一人,无所牵挂。如今心田里养着心爱的姑娘,就像坚硬的甲胄中生出软肋一样。

    凡事不得不思虑再思虑,顾及再顾及。

    “烦请父王一事。”

    “凌风院那位,多加照料,不可怠慢。”

    他金屋藏娇早就不是秘密了。易伯远早就料到了易峥的心事,于是笑道:“心思用在战场上,院里人又不会跑。”

    他官场沉浮了大半辈子,身知人性是怠惰而贪婪的。但凡成了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菟丝花,谁还愿意当个深山里无人问津的狗尾巴草。

    更何况是那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女人。

    易峥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在打鼓。楚鸢看着柔弱胆小,心里坚韧不输男儿。她认定的事,不做到底是不会罢休的。

    今日争吵,可见一斑。

    他正想着,蓝川小跑上来,气喘吁吁慌道:“公子,公子不好了,楚姑娘她、她要走了!”

    “什么……”易峥脑子嗡一声,混沌间,脸都白了。

    易伯远见他这副德行,总算找回面子,揶揄笑道:“后院起火,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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