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好人（2）
第二日是周六，周今朝理所当然睡了个自然醒，舒坦。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头发凌乱，眼神涣散，盯着被子发了会儿呆，然后使劲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慢慢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下床。
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好久没出去玩了。
她爬上树，看见谢明时在院中作画，喊道：“谢明时！”
谢明时一愣，下意识用手挡住画，神色由紧张到镇定，手反复移动几下，顿住以后微微发抖：“怎么？”
周今朝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没心没肺地笑：“跟我出去吃饭呗！”
谢明时爹娘通常这个时候都上朝去了，不回家，一般都是他自己做饭，周今朝去蹭饭。
谢明时笑道：“好啊，你请我？”
“周姐哪差这几个钱？走，请你！”
他们步于街上。此刻阳光正好，给世间万物镀上温暖耀眼的金光。看着车水马龙，听着市井喧闹，似乎人间烟火气就是如此美好。
“走过路过都看一看啊，新鲜的石榴！”
“最新款的发簪！最精致的手链！各位小姐公子们进店瞧瞧吧，包您满意！”店主瞅见周今朝，笑道，“今朝，进店逛逛呗？”
周今朝在这个铺子前停住，偏头对谢明时眨眨眼：“陪我逛逛？”
谢明时看着她的笑，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移开眼：“走吧。”
再出店门时，周今朝头上出现了挂着吊坠的新发簪，脖子上围了点缀着蓝宝石的新项链。
谢明时疑惑：“为什么买两条一样的项链？”
“感觉这项链挺适合妍婉的，送她一条。”
走出几步，一道洪亮的声线传来：
“……北方特色牛羊肉串！刚开业有优惠哦！”
周今朝在这家店前停步：“要不这家？”
谢明时点头：“好。”
店里烤肉的香气四溢，香飘十里，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周今朝看着隔壁桌吃着的串串，咽了口水：“好想吃。”
谢明时吸了吸鼻子，严肃点头：“我也是。”
外头又有个人走了进来。
——但店里已经没座位了。
小二赔着笑脸迎上去：“抱歉客官……”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腰间的钱袋一扯，转头就跑。
他愣了：“诶……”
椅子从地上“嗞”地刺耳一声猛地滑开，周今朝起身去追：“站住！”
谢明时对小二道：“等我们回来。”随即也追了上去。
男人个子矮小，跑得极快，一路上用各种小伎俩试图拦住他们，看起来很熟练，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谢明时和周今朝跑步都很快，嘴里一直喊着“抓小偷！”，跳过重重障碍，对他穷追不舍。
一个水果铺子的店主远远就听见周今朝的声音，看见了三人你追我赶的情景，便看准时机，扔了个香蕉皮过来。
那男人很幸运地踩中，滑倒了。
谢明时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周今朝转头对那店主一笑：“谢谢啊。”又回过头看着这小偷，还控制不了地粗喘着气，语重心长道：“别挣扎了，干坏事损阴德的，去还给人家吧。”
那男人趁谢明时单手擦汗的一瞬猛地挣脱，从怀里掏出来东西就往他们眼睛撒，撒完就跑。
周今朝闭上眼用手飞快乱舞驱散粉末，嗅到了味道：“……倾色花？”
她赶紧从包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圆形药丸，递给谢明时一个：“快嚼了咽下去，这毒会很快沁入五脏六腑。”
她又迅速拿出一个小罐子，把罐子里的液体倒在手心，拼命搓洗眼睛。待眼前恢复清明，她又帮谢明时清洗。
“弯腰。”
谢明时乖乖闭着眼弯腰配合她。
她一边揉他眼睛，一边愤愤道：“爹的，这人是想致我们于死地啊，我非要抓住他不可了。”
“可他已经跑了。”
“没关系，这种惯犯，肯定还会再犯事，有孽缘自会相遇。”她叹了口气，“不过，没帮小二抢回他的钱……有点愧疚，我先帮那个小偷还了，下次逮到他逼他还我。”
“好。”
回到店里，周今朝歉疚地对满眼希望的小二说：“不好意思啊，没抢回来。大概多少钱？我先帮他还了吧，下次抓到他让他还我。”
小二刚想摆手，瞅见了周今朝脖子上的宝石项链，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那，谢谢了。”
周今朝把钱如数还给他，他感激极了：“谢谢谢谢，以后常来我家吃吧，我给你打折。”
周今朝摆手：“那倒是不用……”她一顿，憨笑起来，“你不是小二吗，有权打折？”
他道：“其实我是掌柜，今天小二请假了，我来帮忙。”
周今朝点头：“噢……这样啊。”她突然想起什么，笑道，“要不，帮我写个好人条？”
“啊？”
连着中了两次毒，再加上耗费了体力，周今朝和谢明时吃完回家倒头就睡。
再醒来，已至黄昏。
周今朝推开门，看见谢明时正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愣，笑道：“等多久了？”
谢明时转头看她：“没多久。”
周今朝头发披散着，面色红润，几步走到他面前，把手上的发带递给他：“懒得弄了，帮我扎个高马尾。”
别看周今朝现在熟练掌握各种发型，她小时候笨手笨脚的，扎个头发都容易把自己弄哭。她爹娘常年不在家，谢明时爹娘又老是上早朝早早走了，所以周今朝老是哭哭啼啼地去找谢明时。久而久之，谢明时比周今朝对周今朝的头发还更了解、更亲密。
后来周今朝慢慢长大，寻思着自己也得学着照顾自己，就很少麻烦谢明时帮忙了。
谢明时接过发带，轻轻用手梳理了一番她的头发，又利落地将发拢成一束，手轻巧地用发带系了个灵动的蝴蝶结。
“好了。”
周今朝摇了摇头，感受了一下马尾在脑后飞舞的感觉，叹气：“唉，怎么你帮我绑就这么轻松，又快又好，我自己绑就觉得麻烦得很，头发老被扯痛。”
说着说着，忍不住抱怨起来：“这头发在你手里就听话些，又顺又滑；在我手里就很暴躁，又毛又燥。”
谢明时笑：“谁让你对它一点都不温柔。既然这样，还是我帮你绑好了。”
周今朝摇头：“不行，我长大了，要独立了。”
谢明时笑容淡了些，一时有点难以维持住，转移了话题：“……去吃什么？”
周今朝道：“我不怎么饿诶，你饿吗？”
谢明时摇头。
周今朝道：“我想起来了，妍婉说熠江边新开了个茶楼，那茶还挺好喝的，去尝尝？”
“好。”
坐在二楼，二人都看着夜景，不语。
天空黑沉，几颗零散的星寥落地点缀在夜幕中，无精打采地闪着光。街上却人来人往，光明热闹，天上和地上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周今朝一手托腮，一手用指节轻扣着桌面，闲中心悦。
忽而有人大喊：“抓小偷啊……”
其声尖锐凄厉，划破了温和的市集氛围，街上一下子变得喧嚣混乱。
周今朝定睛一看，看见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狂奔。
她眼睛一亮，兴奋地扬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找到你了。”
二楼不高，周今朝纵身一跃而下，谢明时也跟着她直接跳了下去。
她拦在那小偷面前，不顾他惊奇慌张的脸色，从怀中掏出小纸包撕开往他脸上撒。
小偷捂住眼睛凄惨地叫：“啊……”
谢明时牢牢制住他，周今朝捂住耳朵，对他有点无语：“叫什么，这药粉又不刺激又没毒，只不过会让你失明一小会儿而已。”
她翻了个白眼，吐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恶毒？”
他们押着他把钱还给失主，失主不胜感激：“谢谢啊。”
失主刚想转身走，周今朝叫住他：“等等。”
失主转过身来，寻思着：难道要找我要报酬？
周今朝笑眯眯地说：“帮我写个好人条呗。”
“啊？”
抓到他了，把自己的钱拿回来了，周今朝心定了，哼着小曲儿和谢明时一起送他去衙门。
小偷闭着眼求情：“两位大侠，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们下毒。你们要多少钱都可以，求你们放过我吧。”
周今朝笑眯眯：“不好意思，我们不差你那点钱。钱是小事，放任你去干坏事可就是大事了。”
说完，她觉得有点好笑：“你说咱们怎么就这么有缘，一天见了两次？”
她摇头感慨：“唉，真贪心，一天还抢两次钱。”
小偷开始打感情牌：“我有个重病的母亲……”
周今朝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我有个刚出生的儿子……”
周今朝打断：“你去衙门说吧，跟我们说没用。”
小偷咬咬牙，道：“你们可知我哥们儿是谁？”
周今朝来劲儿了：“是谁？”
小偷道：“云兰王，程南云！”
周今朝笑笑：“那你可知我们哥们儿是谁？”
小偷：“……谁？”
周今朝笑：“当今太子殿下，程舟。”
小偷：“你……你骗人的吧！”
周今朝耸耸肩：“爱信不信。”
小偷喜提进牢待三年的结局，可喜可贺。
没想到的是，这家伙还是个通缉犯，害过不少人了。
衙门打算给他们悬赏金，周今朝摇摇头，笑道：“那个，写个好人条就好啦……”
“啊？”
品完茶归家，周今朝拿着新获得的几张好人条，眉眼间都是心满意足的欢喜。
谢明时笑道：“这下你不是绝世大好人，谁还能是？”
周今朝点头骄傲地笑：“对啊，嘿嘿，一天的假期非我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