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喜
告别穆泽渊后,余眠把毛毯叠好,整齐的放在沙发上。
沙发也是极其简陋,几个破塑料筐堆垒起来,旧了的衣服、烂的抽丝的渔网缝缝补补,又铺上了一层薄的棉被,内芯还是她奶奶在路上看到别人不要捡来的。
“铃~铃~铃。”电话铃响起,她靠在沙发上。
“喂,哪位?”
“总算有人接了,小眠你爸爸叫你来渔市帮忙。”周叔的声音传来。
“好。”说罢她匆匆拿上外套,一脚单车到了渔市,海风习习,带着咸味和腥味。
码头边上围满了人,一艘接着一艘的渔船停靠在岸边。
嘈杂热闹,余眠停好自行车往人群中挤,突然一双古铜色的大手,擒住她的手腕,直直往里拽,左脚拌右脚,差点跌入海里。
余眠还没反应过来就上了一艘渔船,借着光隐约看见远处高叔朝她挥了挥手。
“别说,我的快认不出你了,有一米七了吧?”男人嗓音洪亮,略哑。
余眠挣开男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愣愣的,男人穿着一件灰绿色背心,汗液浸湿了一大片,一身腱子肉,手臂上的肌肉饱满,全身线条完美,寸头,留着胡茬,抵挡不住的狂野气息,无遮无拦。
男人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子,瞪大了双眼:“不是吧,你不记得我了?”
我见过这么个人?余眠心想,摇了摇头……点了点头。
男人凑到她面前,手搭在她肩上,指着自己的脸:“你好好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不自在,整个人僵硬的像钢板。
她端详起男人的面部轮廓,浓密的野生眉,脸颊上稀稀疏疏的雀斑,锐利的双眸,在夜里好像会发光,不夸张的说就像一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黑豹。
男人的眉眼中透着一丝熟悉,一张面孔在脑海里闪过,她试探性问:
“孙……闹?”
孙闹突然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架在腰上,放声大笑:“哈哈哈,终于想起来了!”
余眠快喘不上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手……”
这才松了手,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脸憋的通红,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没事吧?我就是太久没见你,有点激动,不好意思哈!下次有点礼貌,叫哥。”
她摆摆手,缓过来后,绕着他转了一圈,看了又看,实在是出乎意料。记忆中的孙闹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眼下……
他们大概有几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小学的时候,那会成天跟在他和阿芙姐屁股后面跑,他们走的时候还大哭了一场,一哭起来没完没了。
抱着他大腿,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裤腿,甩都甩不掉,那会余眠又矮又瘦,不爱收拾打理,头发乱飞,哭起来比鬼还丑,像个小疯子。
随后一脸惊喜的看着他:“你来了,阿芙姐肯定来了吧!”探出头,往他身后张望。
孙闹面上也是止不住的喜悦,转过身大喊一声:“阿芙!”船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女人,长发及腰,五官精致,是出尘脱俗的美,肚子微微鼓起,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女人朝他们走来,孙闹赶忙上前搀扶,生怕她磕着了碰着了。
“眠眠,好久不见。”女人笑起来暖阳阳的。
余眠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又看了看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不言而喻。
余眠置气的说:“在一起不告诉我,消失了这么久,有孩子了才出现。”
秋芙拉住余眠的手:“好了好了,为了弥补请你吃烧烤怎么样?”
“勉强答应吧,”二人相视一笑,余眠压低了声音,“阿芙姐,你怎么看上他的?”
秋芙故意叹了口气,顺着余眠的话,摸了摸圆滚的肚子:“没办法,只能嫁了。”
孙闹满脸不乐意:“啧,你小子,挑拨我和阿芙的关系,看来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是过不去了,你别跑!”
余眠双腿一跨,窜上岸,穿进拥挤的人群,跑到沙滩上绕了好大一圈,她哪里跑的过一个一米八几,天天干活的壮汉,才到半路就被提着卫衣帽子,拖回到船上,余眠一上船瞅准机会抱住秋芙的手臂,死死也不放:“阿芙姐,你看他。”
秋芙护着余眠:“这么大个人,还跟一个小孩计较。”
孙闹:“……”
“阿闹,小眠——快点过来帮忙!”高叔远远的喊了一声。
“诶——来了。”孙闹扶着秋芙,进了船舱,安顿好她后和余眠一起走到高叔旁边。
余眠问:“这次怎么这么急?这大晚上的。”
高叔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收成不好,捞上来的都是参差不齐的货,明天早上就走了。趁着禁渔期前,再捞一回。”
“那阿芙姐呢,也跟着一块走吗?”
“也是苦了她,”看了孙闹一眼,“便宜你小子了,这么好一个媳妇不好找,你可得好好对她。”
孙闹摸了摸后脑勺:“是,我们也要早点安定下来,这路途颠簸,她肯定吃不消,所以明天就走了,回家了。”
“什么时候再来?”
“看情况,说不定下次见到我,你就多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了。”脸上带着陷入爱情的甜蜜。
余眠还惦记着又落空的烧烤。
硕大的渔网,兜了满满一兜的海鲜,倒在甲板上的瞬间,抵挡不住的鱼虾的鲜腥扑面而来,余眠皱了皱鼻子,随后接过孙闹递来的围裙手套,和一双大的出奇的雨鞋,套在脚上,足足大了一圈。
她蹲下身,和几个戴着头巾的阿婆,分拣海鲜,把各种不同品种的鱼虾分类,剩下杂七杂八的再找合眼缘的人发卖了,多是自留,偶尔还能碰见几条稀奇的。
鼓吹高价,卖定离手。
余眠的手套上占满了滑腻腻的液体,吊灯一晃一晃,晃掉了时间,二三个小时过去了,到收尾的时候,她实在蹲不住,刚想站起来,两条腿软了下去,差一点栽入海鲜堆里,双手胡乱一模,紧紧握住旁边的吊绳,一用力,才站了起来。
她摘下手套,捶了捶腰,才这么一会,好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顿,腰酸背疼。
响破天的呼噜声,有节奏的此起彼伏,余眠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孙闹四仰八叉的躺在长椅上,嘴巴一张一合,健壮的身躯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长椅上摔下来。
她摇摇头,不自觉的想到秋芙,不配,不配,实在可惜。
凌晨四点,天蒙蒙亮,冷清的码头,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为了赶上新鲜的鱼货,吃上一口鲜的。
余海德拍了拍余眠的肩膀,丢给她一个蓝色袋子:“走了,照顾好奶奶,回去好好睡一觉。”
转身离去。
余眠打开袋子,两条小鱼在水里扑腾。
周叔走到她身边:“你爸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两条小鱼是少见的,一捞上来他就跟宝贝一样,出价五百一条,他都不让。”
“那我一定好好养着,周叔你们早点回来。”余眠对他笑了笑。
孙闹伸了个懒腰,摸了一把脸,看见余眠的样子,笑出了声:“你这是一个晚上没睡啊?黑眼圈都拖到地上了,赶紧回去吧。”
余眠打了个哈欠,没有理他,找阿婆要了个塑料瓶子,把鱼装进去,这才看清了,一条是银白色,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泽,另一条是纯黑的,尾巴像一条绸带。
即使和鱼打交道这么久,这两条实在精致好看,难怪有人出价五百,懂生活。
她提着小鱼走到岸上,转过头:“孙闹哥,走了,帮我跟阿芙姐说声再见,记得下次请我吃烧烤。”
“没问题!”朝她挥了挥手,发动机拖沓的轰鸣,升起缕缕黑烟,她站在原地目送着船远去,周遭的几艘渔船也陆续开动,渐行渐远。
余眠骑上自行车,一路上双眼迷瞪,就差一张床了。
还好早上人少车也少,她也是怕出意外,专挑小路走,弯弯绕绕人也清醒了大半,晃晃悠悠到了家。
刚进门,鞋都没换,一头扎进卫生间,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鱼腥味。
洗完澡后,她扯下一条毛巾,草草裹住头发,想起放在洗手台上的塑料瓶,两条小鱼在水里蹦哒。
她看了看四周,从地上一堆瓶瓶罐罐里挑了个个头适中的玻璃罐,把鱼倒了进去。
真好看。
吹干头发,她抱着玻璃罐走出浴室,雾气还没散,全跑了出来。一个人影隐隐约约缩在沙发上,余眠一惊,一下子躲到浴室后面,紧紧攥着手里的衣服,一晃,玻璃瓶里的水洒了大半,鱼都差点甩出来。
家里还有谁?除了自己,就是
余眠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小心试探:“奶奶?奶奶你怎么起来了!”
她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奶奶身边,奶奶手里拿着一捆鲜红毛线,手里的梭子上下穿梭,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看起来是在织一件毛衣,奶奶看着她:“你不是说,要给我买柿子吗,柿子呢?”
余眠帮她扣好扣子:“我现在去买。”
她回到房间,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掉色的钱包,抽了一张十块钱,小心的揣在兜里,一路小跑到水果店门口,往货架上扫了一眼:“老板有柿子吗?”
老板眼皮都不带动的,紧盯电脑屏幕:“卖完了。”
她急切又恳求,再三追问:“一个都没有了吗?”
“跟你说了,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老板皱着眉,话里话外都是不耐烦,一副爱买买不买拉倒的死样。
余眠又来来回回跑了几家水果店,一无所获。
走进巷子,风糊住眼睛,身体一软倒在楼梯口,下巴磕在石台阶上,她吃痛的爬起来,小心地碰了碰下巴,柿子没买到,出门还挂了彩。
真倒霉。
她坐在石阶上,拍拍衣服上的灰,一个创口贴递到她眼前,一双雪白纤细的手,蓝紫色血管清晰可见。
她缓缓接过创口贴,抬头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甜甜的笑,挂着两个酒窝,特别,真的很特别。
“你没事吧?磕的有点严重,先止血吧。”语气轻柔细腻,仿佛一坛破土的美酒,揭盖瞬间,酒香四溢,光听名字着就足以醉人。
“谢谢谢。”
少女朝她挥了挥手,不再做过多的交流,消失在巷口,等余眠再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剩下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创口贴,攥在手心。
那一抹洁白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如同一个烙印。
她揭开包装,对准伤口,轻轻覆上。
回到家,余眠忐忑,愧疚,硬着头皮:“奶奶,柿子没有了,下次有了我再给你买。”
“没有了,没有了……”奶奶一边碎碎念一边回到房间上了床,像是魔怔了一样,怪慎人的。
余眠实在困的不行,整个脑子嗡嗡的,好像有人拿钻头往里钻。
她一进房间就瘫在床上,全身上下好像没骨头了一样,轻飘飘的,抱着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是下午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