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识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余眠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困意。
闭上眼,脑子就像浆糊糊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跳出,占据她的大脑。
长时间的失眠,身体的空虚,精神的摧残,黑夜如梦魔般日日纠缠她,无数双无形的大手,制住她的四肢百骸,由内到外一步步侵入,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燕玲的离去让她本就难言的生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掸不掉。
她努力适应生活中一切的变数,浑浑噩噩,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熬过去,会好的。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窗户透进的光,往书桌上蔓延,没有一缕是照在她的身上。
余眠换上校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疲惫拖着长长一条黑眼圈,她硬挤出一个笑容,刻意显得更加违和。
她懊恼地捧起自己的脸,轻轻拍打,母亲的话始终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
这是她的希望。
恰好洗手池里的水接满了,满满的一池冷水,她二话不说把脸埋进去。
一阵透心凉,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大脑好像停止思考,抖落出杂七杂八的想法,得到片刻慰籍。
离开水面的瞬间,她大口的吮吸隔绝一刹的空气,抹去脸上残留的水珠。
“余眠振作起来!什么都不要想,学习!学习!”
这是埋藏已久的心里话,也是最后的希望。
换鞋的间隙,她用余光瞥见父亲的门开着,不用想,昨天一定没回来。
往学校走的路上,到是惬意,天还蒙蒙亮,只偶有几缕微光。
支棱起来的早餐店,稀稀疏疏的散落在街道两边,学生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
突然余眠肩头被搭上了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光是看着手就足以让人沉迷,引起阵阵尖叫。
还伴着烤肠淡淡的焦香。
“一个暑假没见,想我没?”
吊儿郎当的问候,在余眠耳边响起。
她无情地拨开穆泽渊的手,躲开他,绕道一边:“我干嘛想你啊?别自作多情了。”她话里话外带刺,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入的高冷气质。
穆泽渊见她这般顺势递上藏在身后的烤肠:“不是吧,这就生气了?没吃早餐吧,给你的。”
余眠也不是真的生气,她跟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最多就是想吃烤肠逗逗他。
她接过,冲他微微一笑:“这还差不多。”
“对了你分到几班了?”
穆泽渊勾起嘴角,略带挑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烤肠在嘴里爆开,混着肉香和调料的咸辣,油滋滋的沾了满嘴。
他瞥见她满嘴的油光,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手刚想往前伸,停滞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去,把纸巾递到她面前:“都是油,赶紧擦掉,真是丢脸死了。”语气嫌弃至极。
他怎么会嫌弃她,只是怕举动过于自然,惹得她不快。
少年的爱是满腔热忱,懵懂的小心翼翼,本就是矛盾的词,用来形容是意外的贴切。
余眠接过纸巾胡乱一擦,抿了抿嘴,丢下一句:“谢谢啦。”从他身边跑开,转身进了校门,和几个认识的同学结伴谈笑风生,他默默的跟在她后面。
余眠前脚刚进,穆泽渊后脚就跟着进了教室,挨着她坐下。
余眠看了他一眼,戳破玩笑的笑,学着他的语气:“呦,好巧啊。”
穆泽渊装作很意外的样子:“诶,你怎么也在这,咱俩还挺有缘分的。”
开学第一天,即使都在一个教室,却是焕然一新的面孔。
一场分班考,将新旧几个校区初三的学生,打乱,重新洗牌,发牌,分配到不同的班级。
分班,就像一把巨大的筛子,提前为以后步入社会,选拔“优质人群”做准备,筛掉那些被定义为“社会垃圾”的异类,从这异类里再筛,剩下的粉末渣子就是人渣。
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战争,已然成为了常态,有些人以此为乐,有些人因此而俱。
余眠和穆泽渊就是层层选拔下的“优质人群”。
上课铃响起,一个穿着端庄优雅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从头到脚一身黑,脚上的高跟鞋发出令人心慌的咯噔声,一张国字脸架着老旧的黑框眼镜,典型的教导主任范儿。眯成缝的眼睛,实在分不清是睁着还是闭着,鹰钩鼻多少带点傲气。
她昂首挺胸走到讲台上,扫了眼台下的同学,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她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三个字:方、淑、珍。
台下响起细碎的笑声,毕竟这个名字太有年代的味道。
穆泽渊悄悄地戳了戳余眠,在看到名字的瞬间噗嗤一下笑出来,让人不笑确实很难,余眠也在憋笑。
"同学们好,那今后就由我担任初三(1)班的班主任了,”注意到台下的动静,敲了敲黑板,波澜不惊:“你们以后可以叫我方老师。”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一段训话,讲的无疑是要好好学习。谁不知道要学习,到底怎么学好她只字未提,一味强调初中的重要性,都是老掉牙的套路了,在座的谁不是心知肚明。
穆泽渊干脆在旁边打起了瞌睡,人侧着向着余眠,时不时偷看几眼,看着心里也是乐开了花,这样的计谋拙劣,太小儿科。
临近下课就是大扫除时间,穆泽渊搬起桌子走出教室,不少女生投来爱慕的眼光,拉着小姐妹偷偷的犯花痴,还传来几声尖叫。人群中的他着实扎眼,一个暑假过去了,他足足长高了十厘米,直逼一米九,站在他身边总有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他在这附近几所学校都是出了名的,学习好,基本不是前十就是前五,长得帅,家境好,人又高,妥妥的高富帅。
深邃的双眸,一对剑眉正气凛然,高鼻梁,一头杂乱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棕,是少年的朝气蓬勃和些许不羁,让人总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谁不爱?
从小学就开始收情书,直到现在,算起来可以堆满整整一屋子了。
“一班的那个叫……穆泽……渊的,长的超帅!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看到一堆女的围着他,超高!”陈梦兴着急忙慌的从门口跑来,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还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把这个消息告诉秦栀子。
秦栀子嘴里吊着一颗棒棒糖,披着头发,画着淡妆,典型的不良少女,多少是有点社会气在身上。
“一班的?我们这可是十五班啊,别想了。”
“祖宗啊,你就去看看吧,算我求你了。”
秦栀子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拿起旁边的校服外套,草率的披在身上,黑色的露脐短袖若隐若现。
“走去看看。”
她们两个穿过拥挤的人群,秦栀子突然停下,愣在原地,浑身上下仿佛触电了一般,穆泽渊站在她前面和身边的同学交谈,只是微微一笑,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动,心跳如擂鼓,跳的热烈激昂。
在她眼里,在她的世界里,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周围的人脸上都打上了马赛克,变得无关紧要,她的世界里只有穆泽渊,只有他一个人。
是一见钟情。
是不可言说的爱恋。
陈梦兴见她半天没反应,还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脸上微微泛着红,红到耳根,实在是可怕,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陈梦兴顺着她的目光朝前望去,一下子就明白了。
打趣道:“不是吧?被迷住了。”
秦栀子一下子缓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陈梦兴背上,清脆的一声响,引起了不少来往同学的注意。
“别乱说话。”话里带着威胁,明显是道破心思的不爽,随后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自顾自回班级去了。
穆泽渊听到声响,轻轻朝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擦玻璃,感叹:现在的女生真可怕,透过玻璃看见余眠和周悠又腻在一块儿,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他摇了摇头,继续用余眠递来的抹布擦玻璃。
陈梦兴挨了这一巴掌,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尴尬的赔笑,好像甩巴掌的是她一样,觍着脸折回去追秦栀子。
刚进班级,陈梦兴就凑到秦栀子身边,摇尾乞怜的讨好她:“别生气了,我刚刚说错话了。”
秦栀子头也不抬拿着手机一通乱按,忽视了她的存在,拉着旁边的同学,笑嘻嘻的留了□□和电话。
陈梦兴像只丧气的狗,耷拉着耳朵,回到座位上,翻开手机一条信息也没有,垃圾广告也没有理睬她,自己成了局外人,成了透明的存在。
放学了,周悠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东西,跑到余眠班门口,碰巧穆泽渊和余眠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眠眠我饿了,西路那边开了一家炸鸡店,你陪去吧!”说着将头枕在余眠的肩头,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
“好了好了,走吧。”
“唉,不带我也太不仗义了吧,啧啧啧,靠的这么近等会就亲上了!”穆泽渊看着眼前岁月静好如胶似漆的二人,忍不住吐槽。
余眠笑了笑:“干嘛带你去。”
周悠接着余眠的话,补刀:“亲就亲,到时候你就是闪闪发光的电灯泡。”
“我偏要去。”
周悠和余眠把书包扔给他,走在他前面,对他不闻不问。
穆泽渊兢兢业业工具人。
陈梦兴理好了包,余光一直注视着秦栀子,看她背上了包,也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听说西路街口开了家新的炸鸡店,我请你去吃吧。”
等了半晌,秦栀子撩开眼皮,挑着眉冷冷地看着她:“走呗。”
她松了口气,马上变得明朗起来,好像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求得片刻安宁。
付出才有回报,这个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变得不再那么简单,失去了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