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有点诡异的复杂感情像丝线一样密密匝匝的缠上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
他于是定定地望着柳瑛的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戏弄或者调侃。
但那双眼当中有亮银流转，霁月平铺，也清晰倒映着自己慌乱的面容。
原来此前霜雪中蕴含的万千柔情，绝艳无比，不是他的错觉。
柳瑛素来是这样的高山雪，一颦一笑都没有刻意伪装出来的虚像。
而他做了什么。
怎能把她带到这样的宴会上为鱼肉。
他分明知道的，那些富家公子都如虎狼一般残忍玩的花，如果不是柳瑛靠自己聪明…
甚至没办法想象她要遭遇的事情和结局。
他以为自己在那些肮脏的东西里面浸了这么多年，已然不会有不值几个钱的良心这东西。
严清桑有点恍神，开口应答的时候已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好。”
而柳瑛垂眼，看到眼前男人痛楚的神情，发白的唇，有些意外。
她其实对严清桑不抱有什么期望，宴会上要发生的事虽然让她深恶痛绝，但也没多意外。
这次也就是趁着严清桑可能有为数不多的愧疚或者动摇，随口提了要求，没指望对方能答应。
事实上说出来不久之后，她也思索自己这样的表现会不会太急于求成，让严清桑产生怀疑以致于调查自己的身份。
包括眼底情愫如火，也带八分假意。
她虽聪明，但其实不太擅长应对他人感情，于是有人提出“□□、感情牌”这条路的时候。
她第一时间思考的不是自己的感觉，而是如何去做。
入戏最深的演员往往能把自己也骗过去，他人看来也就天衣无缝。
严清桑却楞在此处，指节也一寸一寸攥紧。
不太像富少对美人的怜惜。
他们这些玩弄女人的纨绔公子，怎会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如此痛楚？
柳瑛心上突然涌起一个想法，也不太敢相信，开口的时候有几分柔和。
“严少爷，我问你，带我来这场宴会，是你自作主张吗，背后可有人对你施压？”
“你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严少爷，您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那你觉得呢，如果我不是这样。”严清桑笑得有点讽刺，“又该是怎样？”
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不让他做一个好人，身为女儿身的几分细腻感性，只被认为是前路的绊脚石。
也许严卫国也清楚自己女儿是这样的个性，没少拿妇人之仁的负面例子说话。
“清桑啊，我相信，你不会这样的。”
深邃的眸光，鞭刑打在身上的刺痛，男人恨铁不成钢的怒骂。
这世道不需要良心和光芒，行走在黑暗地带只能以暴制暴。
于是他摒弃自己生来的善心柔软，顺从接受的教育成为一把冷酷决绝的利刃。
于是他率先进化出毒液，高高在上的当领头的蝴蝶。
他是什么样？
还能是什么样。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不太像你的本性。有时身陷囚笼，耳濡目染之下，必须当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凶狠暴虐的坏人不是吗？”
“柳瑛。”相识这么久一来，严清桑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语调清晰沙哑，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敏锐，宴会上也是。”
“我说对了？”柳瑛抬眼。
“给你个忠告，太聪明的人活不长，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严清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犹豫了一下。
又想到她刚才的话。
如果柳瑛能进他房中当姨太太，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的手段。
漂亮、聪明再加上优越的地位是完美的好牌，只有前两项那就是一条死路。
即使柳瑛脱困，但宴会上的事若是被传出去，只会加剧她身处的困境。
也说不定她刚才提的要求，也是听出来了这一点。
他其实当真可以考虑一下可行性。
“多谢夸奖，我很荣幸。”
其实点到即止，到这里就没必要多说了，严清桑却接话，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其实没有人在意我喜不喜欢，想不想，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使是在我这样的位置，也无法挑战更高的权威，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摆布和支配，否则只有死亡。”
这就算是互诉衷肠了，柳瑛眼中有几分了然。
城中第一富商家的独子，不可能身处这样的地位，除非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被人拿捏。
她只道。
“我知道您的处境，也没什么可以帮助你的，我只是想说，天光乍现的那日，请不要逃避它。”
但真正有光明照耀下来的话，那些污秽的黑暗只会无处遁形。
“我就不需要你说教我了。”
说完这些的严清桑语气虽然有点疲惫，但依然冰冷阴狠，他反手卡住柳瑛的脖子掐下去。
以柳瑛的力气其实也能躲开，但她面上一丝慌乱都没有。
他越见她这幅一切都淡然自若的样子，越是怒不可遏。
她知道多少？
她明明也是个卑贱的位置，刚才遭遇的一切还迫在眉睫，为何心境如此平和？
她又凭什么，好像永远能站在心中正义那一方立场？
“你又算什么东西，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资格与我说这些？如果不是你长得好看，知道这么多东西，可活不到明天。”
有点微弱的窒息感蔓延上来，她却不觉得痛苦，表情平静，毫无波澜。
然后严清桑松开手指。
“…我看你挺顺眼的，这次放过你，如果你下次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只冷冷落下这么一句，迈腿离开，脚步甚至有点逃窜的匆忙。
走出数十步也没听到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他也没回头，径直往回家的方向。
在他身影隐匿那一刻，柳瑛抬手擦掉脖子上略微的红痕，低声。
“一点力都没用，还想吓唬我，真幼稚。”
“演个铁石心肠的纨绔公子都不得要领，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