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严清桑把热茶倒进瓷杯里，语气愧疚。
“柳姑娘受惊了，是我的考虑不周，设置的安保不够严格，才让那种人闯进来。”
“无妨，对我毕竟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柳瑛颔首，抿了一口茶，握着茶盏的手却微微颤抖，严清桑细心，瞬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仔细观察了一下。
发觉到有点端倪，他不由得向前凑了一下，也不考虑这个距离会不会冒犯。
然而对面柳瑛好像非常具有警惕性，在他手伸出来的那一刻，就抬手下意识地防备一下。
严清桑只惊讶于她力气比寻常女性还大很多，攥的他手腕生疼。
这样说来，她刚才制服那个男人似乎也不太奇怪了。
但也就是这一下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柳瑛伤在哪儿。
另一只手，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道血红的疤痕也就格外触目惊心。
就像完美无瑕的白玉被磕掉一块，实在惹人心疼。
经这一下，她那只还受伤淌着血的手又靠在了桌子上，然后是一声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柳瑛罕见地展现出了一点脆弱神情，疼的唇角有点扭曲，因而整张脸也都垮下来，显得有些柔和，不复往日紧绷的高山清雪。
但她也没显得多狼狈，调整了一下五官，恢复一如既往的清冷平和。
“怎么搞的？”
严清桑问道。
她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安静的听着严清桑的问话，用水袖简单绑了一下手腕，遮住那道刺眼的红痕。
“应当是刚才不小心被捅了一刀吧，不碍事。”
被捅了一刀？
换成别人估计早就哭哭啼啼的撒娇了，柳瑛却把这话说的跟“只是摔了一跤”一样平淡。
他自诩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怎么说也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造成柳瑛受伤。
哪怕刚才的混乱，他也是归咎于，如果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什么事，对他名声也有损。
另一方面…
在他心里可能多多少少把柳瑛当成个艺术品，若是磕碰了也总归是有点心疼的。
“红玉，你把之前…父亲给我的那个绿色膏药拿上来。”
“那东西老爷不是说…”红玉对上严清桑的眼神，悻悻地咬唇，半晌就端上来个铁盒子。
盒子还带着香气，装点华丽，能看出来绝对是好东西。
柳瑛垂眼，盯着被揭开的盒子里面浅绿色的膏药若有所思。
想到一些痛苦的回忆，但是被她闭了闭眼压下去，恢复平静。
青琼膏啊，这东西其实百姓接触不到，柳瑛碍于以前家里的情况，倒是认识。
上好的名贵膏药，祛疤美容有奇效，也价值连城，指甲一点就值得千金。
她也大概明白什么意思，只道。
“膏药看着不错，严公子倒是舍得。”
“柳姑娘这么好的皮肤，留疤多可惜。”
他语气其实平静，但有几分不容反驳的口吻，柳瑛愣了一下，没拒绝。
严清桑撩开她的一截衣袖，为她上药，动作放得很轻。
她竟从这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眼底看到几分柔情。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以前都是严清桑找话题，这次罕见是柳瑛开了口。
“严公子对我挺好。”
依然是淡淡语气，像陈述客观事实，听不出喜怒。
可以理解为真的感动，也能理解成阴阳怪气的嘲讽，严清桑也没思考，随口应。
“不行吗？”
“我只是感觉，无以为报。”
她毕竟怀揣着别的目的而来。
“不知道如何报答的话，不如考虑一下以身相许？”
严清桑跟公子哥玩久了，说惯了调戏的情话，没经脑子就脱口而出。
“…”柳瑛被这有点轻佻的话语惹的有些愠怒，明显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抿唇，“你们都这般…轻浮？”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你们，都包含了谁。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严清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垂着眼道歉。
柳瑛没说原谅也没应声，梗着脖子瞧他。
气氛沉默半晌，他忽而听到女人带些哑的声音。
“严少爷，对您来说，女人是什么？是任你摆布的物件、召之即来的宠物吗？”
他愣了一下。
其实按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的话，是的。
但他也没傻到啥话都说，这个问题一旦回答只会二次惹怒柳瑛，也就缄默着。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她见他这幅反应也大概知道心理活动。
眼前的女人表情没变，小口抿茶，周身的气场一寸寸冷下来。
本该拉进二人关系的这次事件，也只闹得不欢而散。
要务缠身也没什么闲情雅致去听戏，一月后严清桑再次来梨园找柳瑛，心情也就有点复杂。
他本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的迈进后台，循着以前的流程，以为能见到柳瑛。
四周的伶人倒也都是熟悉面孔，唯独不见她。
他以为柳瑛有演出，也没想多，找了个地方坐着。
再抬头，一个小生穿着繁琐的戏服走过来，径直坐在柳瑛平时梳妆的位置。
“哎。”严清桑喊，“这个位置不该是柳姑娘的吗？”
“柳姑娘？”那面生的伶人重复这三个字，蹙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有点狐疑，“你找谁？”
“柳瑛啊，你们梨园的名角。”
严清桑心道上次一役之后，柳瑛名气按理说要水涨船高才对，梨园的人怎么不认识她。
“哦，她啊。”
伶人看了一眼他的装束，也看出来是个富公子，大概明白了什么。
“柳瑛姐姐现在是忙人，自从上次环城马车献舞之后，不知道多少人被惊艳到，从此她就名声大噪，每一场戏都座无虚席、万人空巷，大大小小的礼物更是不间断。”
“因为给梨园赚了不少钱和名声，再加上她有那意向，她早就有单独化妆间了。”
他思考了一下柳瑛当时留下的嘱咐，原原本本的念出来。
“您找她么？她说，如果是喜欢她的戏，她颇为感激，不必送礼，心意都看在眼里，至于别的目的——也不必见她，她在等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凑近，语气低沉。
“我看你也不像坏人，大家都是明白人，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她暂时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认为这些毕竟是身外之物，准备继续投身热爱的事业。等的人我们也都说，是她的心上人。”
严清桑大概听懂意思，这伶人不认识他，估计把他当哪家想要养着柳瑛的纨绔公子了。
这事在梨园里常见，大家先入为主的也就这么觉得。
他也不恼，只觉得挺有意思的，继续听打开话匣子的伶人絮絮叨叨。
“如果你也是有觊觎心思，为此而来的话，我建议你趁早回去，即使等很久见着人了，她那人不太容易被说动的，之前也来了好几个富少，都是无功而返。”
严清桑神色有点微妙的变化，落入伶人眼中就是他起了点不一样的心思，继续道。
“也断了强抢的念想，今非昔比，如果是之前的柳姐姐，还可能屈服于淫威，她现在毕竟身价不同往日了，背后也有靠山的。”
靠山…
严清桑揉了下眉心，心底涌上些异样感觉，思绪复杂。
从未听她说过，也不知这靠山是什么来头。
估计也是哪家的富公子吧，若是这样，自己见到她的概率就更微乎其微了。
他这幅反应更让伶人验证了自己想法，拍了拍他的肩头。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也许久都不见外人，不乏有说她故作清高的，但总归是名声。”
“其实这世道，像柳姐姐这样保持本心热爱唱戏的人不多了，包括我，觉得如果真得到权贵的青睐，不一定能恪守自己的底线。”
“这样吗。”
严清桑听着描述，其实觉得挺有意思的。
别人口中的她原来是这般的模样。
况且怎么说也对柳瑛是夸赞，也不能说全是坏事。
即使他自己不愿承认，但心底的角落早已不知不觉开始在意柳瑛身上的事情。
伶人看着眼前男子听了这些话一丝气馁表情都没有，反而勾唇，心情很愉悦一样笑起来，心里只道这不会是个神经病吧，语气不由得有些赶人走的意思。
“既然知道见不到，就别白费功夫了，那你还请回吧。”
“我得见她一眼，她应当认识我。”
伶人用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眼前人为何要执迷不悟。
确定严清桑这话是认真的之后，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只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是柳瑛个人化妆间的位置，但周围也有人看着，难进。